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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五十五）北上

作者：塵素墨    

　　我孤身一人，沿著龍行山向北走。渴了鞠一捧甘泉飲用，餓了采摘新鮮的野果吃，困了在樹上搭個簡易的樹屋棲身，一路上倒也十分逍遙自在。前世我就很喜歡看荒野求生類型的節目，時常幻想自己能體驗一把。如今可是徹底的身在其中了，只怕以后也只能如此與山林為伴與日月為朋。我笑著搖搖頭，沒了雪絨的陪伴，我才發覺深山里的日子竟然如此漫長。不過回歸自然的感覺，真的很好，自由安然的心境讓我覺得舒服愜意。

　　在一個邊境小鎮上，我找了家客棧決定停留幾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整頓行裝再度出發。小二招呼的熱情周到，我美美的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吃上熱乎乎的飯菜，我發現不管什么菜，熱的總比冷的味道好。

　　在客棧里逗留了三日，我盤算著該起身繼續上路了，這時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我以為是店小二又送來了什么新鮮的零食，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來到有人煙的小鎮，我讓小二多幫我買點吃食后帶在路上。我便想也沒想的喊“進來?！被仡^一看，我呆住了，進來的人竟然是珞鈺。

　　離開了崇靈戰場，珞鈺又重新拿起了整日不離手的折扇。如今人家正風流倜讜的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瞅著我。一時間，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和心情來面對他。不過一會兒我便釋然了。一個人在深山里晃蕩了那么久，能見到故人，同你聊聊天，不是挺好的嘛。我做出請他進來坐下的手勢，然后笑著問道：“你怎么來了？”珞鈺瞇著桃花眼，語氣不善：“我怎么就不能來。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是不是也沒打算來見我？”我的身子僵了僵，然后嘟著嘴撇了他一眼，抬手給他倒茶，笑嗔道：“哼，一見面就罵我。不過鈺還真是了解我啊。”

　　珞鈺氣的拿眼睛剜我，用折扇恨恨的敲我的腦袋，罵道：“真不知道你的腦袋怎么長的！你是腦袋進水了還是大腦回路有問題啊！”這是我以前常常拿來逗弄他的話，他倒是學的快。我低頭擺弄著衣帶，沉默不語，珞鈺嘆了口氣，繼續問道：“你還在生我和王兄的氣嗎？”我緩緩搖頭道：“生氣，也許有吧，更多的是傷心失望，還有清醒和覺悟?！?br>
　　珞鈺不解，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說：“珞云是君王，一切都不能和江山社稷相比，包括你我。你和我的差別在于，你理解、認同他的觀念和行為，并且不顧一切的全力支持。而我不同，或許我可以理解支持他作為一國之君所做的決策，但我始終沒有辦法完全認同，更何況是全力支持。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在他的位置沒有辦法體會他的艱辛和煎熬。逆風山的事，我的確氣他欺騙我，利用我，甚至想傷害雪絨折斷我的翅膀，因為我的不可控，因為我對他的決策不能全力支持，因為我是威脅、是隱患。”珞鈺張口欲言，我伸手阻止他，“讓我說完吧，也許這話不中聽，不過過了今天只怕也沒有機會讓我說個明白了。你是知道我的，自由比什么都重要。曾經我為了他，愿意妥協放棄自由，可最終原來竟是作繭自縛。情之一個字，沒有誰能困住誰，能困住的只是我們自己。如今，我不想自困了?！辩筲曶鋈坏拇瓜骂^。

　　須臾，珞鈺又不甘心的抬頭望著我，緩緩道：“可是王兄對你用情至深，我沒見過他這樣?！辩筲曇娢也徽Z，趕緊接著說：“王兄納了曉清為玉貴妃?！蔽乙苫蟮钠^，細細回想，才想起那個在我落入寒潭后對我照顧有加，又極喜愛雪絨的女子。她的容貌清秀嬌俏，卻不是極美。

　　珞鈺抓著我的手說：“不過是因為那女子一日穿了你穿慣了的白色錦袍，跟隨翼塵進宮，被王兄看到了。她的側臉原與你是有幾分相似的，王兄很喜歡讓她靜靜的坐在一旁。很多話，王兄說不出口，很多事，他想做卻不敢也不能做……”我抬手打斷他的話，望進他的眼底，問道：“不是珞云派人來的，是嗎？”珞鈺面色僵硬，訥訥的說：“我與王兄是兄弟，他的心思我明白，王兄真的后悔了?！蔽液呛堑男α?，笑了許久，然后看著珞鈺一字一句的說：“在你眼中或者在他心中的用情至深，在我的看來卻不過如此。告訴你一個故事：有兩個男人追求同一個女子。一位男子出身官宦，擁有家財萬貫，他用滿滿一箱的黃金作為聘禮來求親。另一位男子是個書生，他帶著他的房契和百兩白銀來求婚。你知道這位女子最后選擇了誰嗎？是那個書生，因為那房契和百兩白銀，是書生的全部身家。你們或許覺得上位者能分出幾分真心對一個女子已經是莫大的知遇和榮寵，可這幾分在我看來卻真的配不上任何女子的全情付出。愛情不能用錢財地位來填充，我不計較一開始你們結識我出于什么目的，甚至珞云和我發生感情是否早有謀劃，可我和他都認為情到濃處生死契闊，就不該有那些利用和心機。”我嘆了口氣，決定撕碎他心中尚存的一點點希望，這樣對大家都好。“珞鈺，在認識你們之前，我孑然一身。如今我像是回到了原點，但實際上尚不如從前。從前我雖無絕世的巫術和寒力，但我有雪絨，心中安然快樂。我甚至想，如果一切從新來過，我絕不會去宇京，更不愿遇見你們。至少這樣，雪絨還在我身邊，我可以簡單快樂的生活。”珞鈺手中的茶撒了出來，濕了衣衫，我握了握他的手，然后毅然松開。

　　一壺茶喝完了，我在茶杯里續上了酒。珞鈺強笑道：“給你帶了東西來，聊著聊著，我竟然差點忘了。原本是打算帶你回去的路上給你消遣的，如今你既然決心已定，這些東西你帶著路上用吧?！辩筲晸粽?，侍衛登登登的跑上樓，抱進來幾個大包袱。打開一看，里面是我愛吃的點心、肉脯和一小壇子桃花釀。侍衛還抱來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哈巴狗。我收下點心和肉脯，將小狗遞還給珞鈺，珞鈺目光微痛，道：“你何必如此自苦？”我笑笑，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雪絨就是雪絨，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我把玩著腰間的酒袋，對珞鈺說：“你知道我為什么愛喝烈酒了嗎？”我指著喉嚨說：“因為這里痛了，心就沒那么痛了。珞鈺，我想你可能比我更早就明白傷痕累累是什么感受，我們表現出美好的樣子，但總要找個途經發泄心里的痛?！?br>
　　珞鈺緩緩點頭，又問道：“以后你怎么打算的呢？”我望著北方道：“天地之大非你我能想象，總會找到我的容身之處。我打算北上，翻過擎天峰，我早就想擎天峰的另一邊是什么樣子了，我想那里一定有我從未見過的風景。”珞鈺笑的爽朗，不再瞇著桃花眼，竟讓我想起了楚風，原來小狐貍珞鈺也可以如此舒朗。珞鈺拍拍我的腦袋，說：“我還是喜歡這個自由隨性無拘無束的塵微?！彼麖难g解下錢袋和玉佩，遞給我說：“擎天峰極高極寒，雖說你身有寒潭的寒力，還是要小心謹慎。買件好裘衣帶上，翻山前做好準備。擎天峰下的邊陲小鎮叫鹿禁，是動物都不來的地方的意思。如果有什么需要拿著玉佩去找縣令，他會幫你?！蔽腋屑_他笑了笑，珞鈺沒有斥責我的異想天開膽大妄為，這樣的感覺我很喜歡。他似乎也真正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道藩籬，坦誠輕松的與我笑談。

　　我們一直聊到深夜，累了就歪在榻上接著聊。原本我倆是打打鬧鬧沒事兒斗斗嘴的玩伴，我從沒想過我們會有一天開誠布公的秉燭夜談。他和說了很多，告訴我珞雪與乾風的戰況，雙方各有輸贏，而且似乎都不想認真打卻不肯主動停戰。珞云越來越陰沉，笑的越來越少，后宮幾乎是玉貴妃專寵，其他妃嬪敢怒不敢言。大祭司翼塵慢慢參與進了朝廷政事，走上了朝堂的明面，長袖弄舞好不得意，他通過幫助朝廷發揚壯大巫道的心愿正是邁出了第一步。圣殿大洗牌，很多清流被派去修書傳道。我的教司長滕祭司受到重用，成為了圣殿的主祭司。我閉目半響，珞鈺還以為我睡著了，我轉頭告訴他：其實當年我不是自己不小心落入寒潭，而是被寒氣推入的。那股寒氣，我很熟悉，是滕祭司的發的，但她當時沒那么強大的能力，可以隔那么遠，在不被我發現的情況下襲擊我，況且坤眠山也不是那么容易進的。我現在可以肯定她和大祭司翼塵早有聯系，只是我這意外太不受控制還有隨風保護，翼塵的野心很大，告訴珞云要留心。我鄭重的對珞鈺說：“你也是，萬事小心?！辩筲朁c頭，笑的如聽老人囑咐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