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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十三）機鋒

作者：塵素墨    

　　將我一人留在宮中，楚風很不放心。可是他早就成年出宮建府了，沒有王上的圣諭自然不能留宿宮內。干脆利落的大將軍王在宮里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到底在快落宮鑰之前找到空擋，偷偷囑咐我萬事小心。我不以為意的點頭應承，我已經孑然一身了，還有什么好畏懼的？倒是乾風王看到楚風拉著我嘀嘀咕咕，眼睛里透著濃濃的興味和算計。

　　乾風王將我安置在鑫王后的寢宮——昭和殿，以顯示對我這位“客人”的重視和尊重。鑫王后是位甜美溫婉的女子，主動要求與我姐妹相稱，同起同臥。開始我還小小的擔心了一把，怕乾風王對我起什么陰險心思，在昭和殿對我下手。后來，在宮里待了兩日，我便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乾風王疑心頗重，對發妻鑫王后卻極是尊敬愛護，乾風王后妃不多，據說好幾位還是鑫王后看著后宮實在不像樣勸乾風王納的。無論晨昏定省幾位嬪妃對鑫王后都恭順有加，鑫王后在乾風王心里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在昭和殿，在溫婉的鑫王后宮內，乾風王應該不會做什么過火的事情，我暫時是安全的。

　　晚間偶爾閑聊，我對鑫王后贊嘆乾風王對她的深情。鑫王后一邊煮茶一邊笑道：“我與澈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感情自然是好的。當年，我還是閨閣小姐，先王后告訴我，我與丞相之女必有一位是要成為太子妃的。那位小姐國色天香，是極美麗賢惠的女子。原本，我并無十足的勝算，是澈主動求先王要我做了正妃。”鑫王后的話語中不自覺的透著甜蜜，“王上他待我極好，便是最艱難的時候，也從不將壞心情帶到我房內。他對我如此，我便更事事以他為先，希望能幫他排憂解難。”接過鑫王后端給我的茶盅，我飲了一口，含笑道：“便是最艱難的時刻，鑫姐姐也沒有對夫君失去信心。”鑫王后放下茶盅，看著我笑贊：“妹妹聰慧。”

　　望著眼前如此睿智恬靜的女子，我竟有些羨慕。如果換成我和珞云，會是怎樣？他已有發妻，年少患難與共的那個不是我，青梅竹馬的不是我。面對他雨露均沾的后宮佳麗，我無法做到像鑫王后這般怡然自得。帶著21世紀穿越而來的記憶，男女平等、一夫一妻早已刻入靈魂，無法撼動。從一開始，珞云不就說么，我可以不是他的后宮，我對他是特別的。這個“特別”，讓我心存希望，讓我覺得可以超然他的妻妻妾妾鶯鶯燕燕，但其實只是我的自欺欺人。再怎么特別，也不是唯一的妻子。不是妻子、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那我，到底是什么呢？我望著茶水出神，又猛然驚醒，我在想什么呢？哪里會有什么如果，我回不去了，他也回不去了。

　　我歉意的對鑫王后笑了笑，在她這里我總是容易失神。鑫王后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她拍拍我的手溫柔的說：“無論什么煩惱、什么傷痛，都會被時間撫平。把一切交給時間吧。”我點點頭，怔忪的望著香爐熏香渺渺。

　　楚風回朝的第十五日，宮內大宴百官齊賀。我被安排坐在鑫王后的旁邊，楚風與我遙遙相對。楚風看到我無恙，很是高興，頻頻與我舉杯對飲。鑫王后不得不伸手輕輕壓我的酒杯，悄聲道：“妹妹，烈酒傷身，淺酌就好。”我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然后偷偷朝楚風吐了吐舌頭，楚風低著頭呵呵笑了起來。

　　鑫王后看到我和楚風的互動，狀似無意的笑著跟我說：“風兒很久沒笑的這么開懷了。”我不禁為他心疼，忍不住抱不平的對鑫王后說：“在軍營里，他笑的很多。他像自由的風，卻在風都失去了自由。”鑫王后望著楚風，幽幽的嘆息。她惆悵的說：“難為風兒了。他是我乾風的福將。”我點點頭，是福將也是猛將，更是橫在乾風王心頭的一根刺。鑫王后側身附在我耳邊小聲的說：“我看風兒很喜歡妹妹。”我拿著筷子的手頓在空中，沉默不語。鑫王后在耳邊深深的嘆息。

　　正值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之際，一位身著緋紅官服的老臣舉著酒杯腳步虛浮的走到殿中朝乾風王一拜，道：“此次我朝大勝崇靈蠻夷，臣謹恭賀王上威懾四海，洪福齊天。”眾人紛紛附和，對乾風王遙遙舉杯致敬。乾風王亦舉杯道：“東臨王出師大勝，舉國同慶，寡人心中甚是安慰。”

　　乾風王話音剛落，另一位靛青朝服的大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道：“王上，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東臨王軍功卓越，臣懇請王上犒賞三軍。”站在殿中的老臣立馬道：“王上英明，東臨王驍勇。只是東臨王已是貴無可貴的貴重，如何再能封賞？”靛青朝服的大臣低眉思索片刻，回道：“封賞什么自然看王上的心意，只是東臨王至今無妻室起臥不便，不如王上為東臨王賜婚，助東臨王早日留下血脈。”

　　楚風笑吟吟的握著酒杯，睥睨著殿下的跳梁小丑，絲毫不以為意，我也就拿起一塊糕點，樂的看熱鬧。乾風王呵呵的笑道：“兩位愛卿的心意寡人知曉了，賞些什么寡人再斟酌。只是王弟啊，你是該娶一位賢妻了。”乾風王看著楚風，楚風忙放下酒杯躬身道：“臣弟只愿得自己心愛的女子，便是最大的賞賜，別無他求。”乾風王笑睨我一眼，擺擺手讓乾風免禮，道：“想不到王弟還是個至情至性的癡心人，寡人也想，須得能力卓絕之人才配得上寡人的胞弟啊。”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青色官服的年輕官員站了起來，跪地大聲道：“王上不妥！”此言一出四下皆驚。緋衣老臣怒道：“豎子無禮，大殿之上豈是你這微末小官喧嘩的地方。”靛青官服的大臣面露不悅，皺眉道：“資政大夫此言差矣，我乾風向來言論自由，剛剛大夫不也是暢所欲言么。”緋衣老臣氣哼哼的轉頭不語。青衣官員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啟稟王上，與崇靈之戰我方雖勝，但聽說當日乾風與珞雪精銳已然跨過逆風山，直逼崇靈國都。原本可以俘虜崇靈王拿下崇靈，如今卻徒有戰勝的名號，連是否議和都要等使者與新君談判。小臣認為此乃東臨王的失誤，東臨王不但無功反而有過！”

　　年輕官員的話一出，滿座驚疑議論紛紛。我好笑的看著楚風不在意的把玩酒杯，還把我愛吃的糕點包到紙包里，不禁搖頭。這等機密，一個微末官吏如何知曉，我望著高高在上的乾風王，他擺弄人心左右時事的本事絕不遜色于珞云。底下這些官員都是他的口他的刀，攪亂湖面才能渾水摸魚，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乾風王上身前傾，板著臉斥道：“允方，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可有證據？否則別怪寡人罰你酒后失言之罪。”我輕笑出聲，直接叫的表字，可見此人官階雖低但很得乾風王重用啊。酒后失言，我捻了捻手指上的糕點沫。

　　青衣官員誠惶誠恐的趴伏在地，回稟道：“王上，小臣有證據，證據就是王后身邊的女子。她叫塵微，是珞雪國君欽封的圣女。此女與珞雪王政見不合才隨東臨王來到咱風都，王上問問她便知微臣有沒有說錯了。”眾人紛紛把目光對準我，我笑著舔了舔手指上的糕點沫，再自斟自飲一杯烈酒，然后起身對乾風王道：“多謝乾風王的熱情款待，我即是客人實在不便參與貴國政事。容小女子告退。”臨走前，我回眸挑眉笑道：“久聞乾風人擅飲，果然如此，不但擅飲還很擅醉呢。”

　　我環顧一殿的大臣公卿，輕笑著離去，楚風暢快的靠在椅背上，滿眼笑意。

　　昭和殿內，我不理一眾宮女獨自寬衣躺在榻上。正閉目沉思，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鑫王后坐在我身邊，摸著我的長發道：“妹妹受委屈了。”我睜眼笑道：“鑫姐姐言重了，一場戲而已，倒是我驕縱了。”鑫王后憐愛的撫摸我的臉道：“妹妹天縱英才，驕縱些又如何？”我聞言輕輕的笑了。

　　一陣風吹入殿內，將我枕旁的絲帕掀起，露出紅潤的避毒珠。鑫王后面色微驚，手指避毒珠問道：“妹妹，這是風兒給你的。”我訝異的看著鑫王后，點點頭，然后將避毒珠放入手中摩挲低眉問道：“鑫姐姐怎么如此驚訝？”鑫王后看了我手中的避毒珠半響，笑道：“避毒珠珍貴，澈也有一顆。妹妹，是個有福之人。”說完便轉身離開。我握著避毒珠，心里嘆道，楚風你不該對我如此好，鑫王后都稱珍貴，看來是極其難得的，乾風王也有一顆，只怕連鑫王后都沒有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