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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滿城煙火

作者：璃華    

　　醫院里，老姜趕在晚飯的點醒過來了。剛醒來的時候，瞧著四處潔白的墻壁和天花板，還有些恍惚，隨后猛地想起自己為什么會昏過去，他慌忙坐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快，頭腦有一瞬間的暈眩，一只手從背后拖住了他。

　　“爸，別起太急，慢慢來。”少年人清澈干凈的嗓音響在耳邊，這個聲音很熟悉，剛剛在夢里還曾聽到過，老姜回頭，正巧對上了少年黑亮的眸子。

　　再次看到這張臉，老姜還是很震驚，心里被喜悅，驚恐，錯愕還有不敢置信的情緒沖擊，三十年了，距離他失去姜睿，一眨眼就過去了三十年，他渾身有點控制不住地顫抖，他的手輕輕摸上了少年的臉。能觸碰到，不是幻覺；有溫度，他是活著的！老姜的手在少年臉上仔細摸了一遍，作為一名老刑警，老姜可以肯定這張臉沒有整容的痕跡，也沒有化妝的痕跡。

　　少年始終微笑著看著他，任由他把自己的臉捏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給他確認自己身份的時間。

　　老姜的眼圈開始泛紅，隨后倉促地低下頭去用手抹了一把臉，手上粗糙的老繭讓他清醒了幾分，“你真的是阿睿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

　　“爸，咱們先回家，到家了我再慢慢告訴您，今天是中秋節，咱回家過節。”少年姜睿笑容爽朗明媚，身上還穿著那件藍白相間的校服，這是三十年前的舊款了，如今學生的校服早就不是這個設計，他就像是從舊時光里走出來的青蔥少年，帶著一股子滄桑回憶的味道。

　　老姜心里有千言萬語，他明明還有很多問題，少年身上還有很多令人起疑的點，可最后老姜還是笑著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咱們回家。

　　方錦宇拎著從外面打包來的飯菜，推門進來，就看到少年正蹲下來，給老姜穿鞋，動作十分細致。方錦宇心說，還挺像那么一回事，不管是不是騙子，至少今天這樣的日子，能讓老姜開心開心。

　　在老姜昏過去的這段時間，他和幾個老伙計尋思了一通，今天好歹是過節，再怎么樣也得等過了今天再說，大不了今晚上大家輪流在老姜家外面守著，有什么不對勁也能及時處理。

　　“喲，醒了啊，正好，這會兒到家，還來得及看小區的煙花。”方錦宇笑著把手里拎著的飯菜，送給了隔壁床的一個老頭，那老頭一直暗戳戳地看著老姜這邊，對于少年喊老姜“爸”感到十分震驚，這“父子”的年齡差是不是有點離譜，隨后，再看老姜，視線里就多了點羨慕和感嘆。

　　三個人出了醫院，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來的時候是蔡織云開車送的，這會兒他們也沒個代步工具，方錦宇提議打個車回去，老姜卻說想走一走，反正醫院離家也并不遠。三個人就這么慢吞吞地走回去了。

　　一路上，老姜并沒有開口說話，少年也沒有，方錦宇倒是有心說點什么，但總覺得這時候還是保持安靜比較好。

　　老姜的手被少年牽著，他能感覺到少年掌心的溫度，這一切是這么的真實，真實的就像是自己的兒子真的回來了一樣。他不敢多問，害怕問出什么破綻，至少在他找到這個破綻之前，他還能當這個少年就是三十年前，被他親手接回來安葬的姜睿。

　　方錦宇多少能理解老姜的心情，老姜是個老刑警，干了幾十年了，對抓犯人破案什么的，很有一套，死了三十年的兒子回來了，這種事放在以前，老姜絕對能想出好多種破案思路，畢竟這種事，但凡有點理智的都不會相信。

　　有時候，事兒不到自己頭上，就是可以保持客觀到有點冷血的理智，但一旦落在了自己頭上，曾經一直保持的警惕也會放松。

　　“那邊那個大樓，以前沒有吧？”少年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棟高樓問，“我記得那邊，是文化宮，我小學的時候還在那邊上過興趣班，什么時候改建的啊。”

　　老姜看過去，想了想，這棟大樓是在姜睿去世后的第二年才建起來的。那里以前的確是文化宮，老姜有時候下班得早，就會騎著小電動車拐過去接兒子回家。方錦宇在一邊默默聽著，看向少年的眼神有點奇怪，這么多年的舊事了，這人如果是真的姜睿能知道不稀奇，但如果是個騙子，那這功課就做得有點扎實了。

　　“是你走的第二年。”老姜說完這話，心里就一陣酸澀，他努力不去觸碰這個話題，沒想到卻是這孩子先提起來了，“改建了，還是文化宮，不過里面的設施設備更新過了。”

　　兒子離世后，老姜偶爾會去文化宮坐坐，后來文化宮改建，他獨自在廢墟里坐了一整夜，兒子存在過的痕跡被一點點地擦去，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也不會顧及任何人微小又不起眼的情緒，時間的巨輪會如同拆除大樓的巨型機械臂一般，抹去過去留下的痕跡，一點點地讓新的東西去取代。

　　“這樣啊，那回頭您再帶我去看看吧！”少年臉上看不出半點陰霾，就是少年人該有的意氣風發的模樣。

　　“好。”老姜應了一聲，話題就這么慢慢地打開了，老姜沒有問少年為何出現在這里，他只是一點一點的，將這座城市的改變告訴他，和他講哪里被拆除重建過，少年滿眼都是驚嘆，似乎對這些改變很不可思議，“現在都這么先進了啊！改天我一定要去新市區看一看，您說的那些，以前只能在科幻電影里看到，沒想到好多都實現了。那現在全息技術怎么樣了，有營養艙嗎？真的能做到第二世界那么真實嗎？”

　　“這個我知道。”一邊的方錦宇得意地道，“前幾天，我孫子生日，我才送了他一個全息頭盔，我體驗過，真實度有個60%吧。”

　　“這么厲害！”少年很是震驚，“這個世界好厲害！”

　　方錦宇敏銳地抓住了少年口中的“這個世界”四個字，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嗎？”老姜直接把方錦宇心里的疑問問了出來。

　　“應該是，媽讓我去樓下小超市買瓶醬油，我推開門走出來，就發現自己好像穿越了。”少年的語氣很是興奮，但很快又有些擔憂，“也不知道怎么回去，媽還等著我的醬油做紅燒肉呢。”

　　老姜和老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這個說法是他們都沒想到的。

　　之前少年的種種表現，都跟真的似的，他和老方其實都認為這是假的，但現在少年說出了這種很荒唐，一聽就很假的話，但老姜卻又覺得這可能就是真的。

　　“對了爸，我怎么都沒看到媽？還有這個世界的我現在怎么樣了啊，今天中秋節誒，我都沒有回來陪您過中秋嗎？”少年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跨越時間與空間，無意闖入新世界的陌生人一般，對很多事情都很好奇，“我后來有沒有考上京大啊，畢業了做了什么工作？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

　　老姜聽著這些問題，只覺得腦袋都開始嗡嗡作響，已然開始變得有點模糊的記憶，再次鮮活起來，是了，他兒子一直很活潑開朗，有很多很多朋友，夢想就是去京大讀大學，專業都想好了，他想研究全息技術，覺得如果科幻小說里的第二個世界真的可以實現，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考上了，你考上京大了。”老姜一直回避不愿意去面對的那一天，終極還是被提及，那一天，他難得休假在家，送快遞得上門，要姜睿本人帶身份證簽收錄取通知書，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電話就響了起來，是當地派出所打來的，說是姜睿人沒了。

　　他當時腦子一陣嗡響，很久很久都反應不過來，十八歲，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光明的未來就在不遠處等著他的兒子，可這最后的一步，卻沒能邁過去。

　　“我真厲害！”少年沒有發現老姜有些泛紅的眼圈，興奮地感嘆了一聲，“那我現在多大了呀，您瞧著……嗯……有八十歲沒有？我是不是快五十了？”

　　老姜有些恍惚，如果兒子還在的話，今年正好四十八歲，這個年紀，是老姜失去兒子的年紀。

　　“四十八了。”老姜呢喃道。

　　“都這么大了啊！那我一定已經事業有成，我是不是在新區上班，那個！”少年手指向街邊的新上市的全息頭盔的廣告，“我有沒有參與那個項目？一定有的吧？”

　　老姜眼圈發澀，眼底澀疼，心口有什么情緒在橫沖直撞，如果這是騙子的話，一定是個殘忍冷血的騙子，要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把他心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狠狠撕開，讓他清晰地認識到，姜睿死了三十年了，如果姜睿還活著，一定就在新區上班，去研究他信心心念念的全息技術，實現他炫酷的夢想。

　　如果少年不是騙子——那他要怎么告訴他，這個世界的姜睿沒能活到這個時候，他就死在三十年前的盛夏，一個人沉在冰冷的水底，時間沒能帶他一起往前走，他已經不在了。

　　“爸，你怎么了？”少年終于注意到了老姜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無措，“是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剛剛有沙子糊了眼。”老姜擺了擺手，沒有再說話。

　　原本嘰嘰喳喳似乎有很多問題要問的少年，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讀懂了氣氛，這個世界似乎和他認知的有些不一樣。

　　在少年的記憶里，他現在是個高三生，再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他難得地放假在家，姜母買了一堆菜回來，她利落地把大骨頭焯水燉上，又切了頂頂好的五花肉，準備做他最愛吃的紅燒肉，卻發現醬油瓶見了底，她絮絮叨叨地念叨，這個老姜也真是的，昨天就讓他買醬油買醬油，又不記得買，然后姜睿就被打發出去買醬油，說是不能一直對著書本，也得出去見見綠色，不然遲早得近視。

　　姜睿就在姜母的絮叨聲中出了門，然而打開家門后，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圍的不對勁。

　　家門口的鞋柜明明是新打的，但他換鞋的時候卻發現鞋柜很陳舊，上面的油漆斑駁了，柜面上還有些開裂變形，就連刷白的墻壁，都透著一股子陳舊的氣息。

　　姜睿覺得這不對勁，他試圖打開家門，卻發現開不了，他在外面敲了一會兒門，但無人應答，他只能離開家，路上貼著的小廣告，還有那些以前很年輕，但如今都變成花白頭發的老人，都在告訴他，他不知道為什么，穿越到了幾十年后。但作為一個學霸，尤其是對科幻題材十分熱衷的學霸，他很快又意識到，他可能不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他應該是到了平行時空。他和鄰居打聽了一下，知道了他爸在方叔叔家，他覺得有點奇怪，今天是中秋節，他爸為什么不在家里過？

　　不過這種疑問是在腦中短暫地存在了一會兒，很快就丟在了一邊，好像有一個更重要的想法，驅使他要先找到父親，心里也在猜想，父親忽然見到年輕版本的自己，會不會被嚇一跳哦，如果這個世界的自己已經結婚生孩子，說不定孩子都和自己一樣大了呢。但姜睿沒想到，他爸會直接被他刺激得昏了過去，他總覺得事情有哪里不對勁，他爸和周圍人的反應好像太大了一些。

　　一路沉默的到了小區，方錦宇讓老姜回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和姜睿一起到他家吃飯，老姜卻拒絕了，說是兒子回來了，這個中秋節，他們就爺兒兩個一起過了。

　　方錦宇目送著一老一少兩個背影離去，小區的里到處都亮起了彩燈，時不時的天空還有零星的煙花炸開，方錦宇心情很矛盾，理智告訴他應該阻止老姜和這個還沒有確定身份的少年獨處，但感性又禁錮住了他的腳步。想了想，他決定和老伙計們商量個對策出來，一人計短三人計長嘛。

　　老姜帶著小姜走到了電梯邊上，記憶里永遠被保潔打掃得锃亮的電梯按鍵都斑駁了，電梯門吱嘎了一聲，向兩邊打開，樓上的住戶從電梯里出來，看到老姜還打了聲招呼。

　　“電梯都這么舊了啊。”少年感嘆了一句，他家在一樓不用坐電梯，就是每次回家都會路過這個電梯。

　　“是啊，三四十年了，一直沒換過，不過社區小陳說，今年可能會更換電梯，要加裝全智能系統。”老姜順口說了一句。

　　“真酷。”少年贊了一聲。

　　到了家，老姜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門鎖已經很陳舊了，他一直沒有換過門鎖，其實他心里明白，這個家就只剩下他一個人，換一個智能鎖會更安全方便，可是心里總有那么一絲舍不得，舍不得離家的兒子萬一歸家，進不了家門怎么辦？

　　少年跟著老姜身后進屋，家里的家具都沒有更換過，幾十年下來，全部都透著一股陳舊的氣息，但這個家里的每一處都被打理得很好，能看出住在這里的人很愛惜。可再怎么愛惜，用了幾十年的東西也應該更換，這個世界的自己怎么回事，都不知道給家里更換家具的嗎？

　　這些疑問，隨著他的視線無意間觸及自己和母親掛在墻上的照片，還有照片前面擺著的香爐時，全部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看著父親走到案臺前，熟悉地攆起三炷香點上。

　　少年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說不口，原來這個世界的自己已經不在了啊，不只是自己，連母親都不在了。

　　所以一路上，他問的那些問題，老姜沒法回答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沙子糊了眼睛，是他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對不起……”少年有些無措地揪了揪手指頭。

　　老姜回頭，正巧看到了這一幕，兒子每次做錯事被他教育的時候，都是這樣站著，會無意識地揪指頭。種種細節，就算是老姜這個老刑警都找不出任何的破綻。少年的反應，少年的動作語氣表情聲音，無一不在告訴他，他就是自己的兒子。

　　“對了，要吃晚飯了，我去做飯。”少年轉身進了廚房，在離開老姜的視線后，他松了一口氣，打開冰箱，他以為冰箱里應該沒什么東西，但出乎意料的是，冰箱里竟然放了不少新鮮的蔬菜魚肉。

　　記憶里的父親總是很忙碌，廚房是母親的地盤，墻上母親的照片，和記憶里沒什么兩樣，母親去世的時候一定還很年輕，家里沒有陌生人的痕跡，父親沒有再娶也沒有再要其他孩子，那么這些年，父親都是怎么過來的？曾經一個做飯都夾生的人，如今冰箱都儲滿了菜，廚房也收拾得井井有條。

　　客廳里，老姜站在案臺前，看著照片上，兒子燦爛微笑的那張臉，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廚房里水龍頭被擰開的聲音，他轉身走了進去，十七八歲的少年，袖子卷到了手肘處，正在清洗小青菜，他走過去，打開冰箱，把里面的肉菜都取了出來。

　　“爸，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姜睿到底沒忍住，問了一聲。

　　老姜切肉的手稍稍頓了頓，“挺好的，老方他們做什么都帶著我，平常社區的人也經常上門來，冰箱里這些菜，是昨天小陳送過來的，哦，小陳就是我們社區的社工，大學畢業就到了咱們這兒，所有你別看我就一個人，但真的過得挺好的。”

　　“嗯。”姜睿點了點頭，“以后我陪著你。”

　　“你不是說，你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總歸要回去的，要不回去，那個世界的我和你媽怎么辦？”老姜心情有些復雜，如果這真的是姜睿，他到這兒來了，那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就會失去兒子，但如果真的留下來，他也會很高興，失而復得最為珍貴。

　　“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穿越這種極低概率發生一次已經是奇跡了，您覺得還有第二次的機會嗎？”姜睿覺得，自己應該是回不去了。

　　老姜沒有回答這種天馬行空的猜想問題，爺兒兩個聯手，倒也做出了四菜一湯，曾經燜飯都夾生的老姜，如今煮出來的米飯不軟不硬剛剛好。

　　父子兩個剛把飯菜端上桌，敲門聲就響了起來，姜睿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瘦瘦的高挑的女人，女人在看到姜睿的時候，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也嚇了一跳。

　　“小陳，你怎么這個點來了？”老姜看到來人，也有些驚訝，連忙張羅著讓姜睿把人請進來，“快進來坐，你吃飯了沒有啊？”

　　“沒呢，我媽炸了不少藕餅，今天中秋節，得吃藕餅的。”陳怡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把拎在手里的藕餅找了個盤子裝了起來，因為裝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一個藕餅還掉了出去，正要用筷子夾回去，就有人搶先了一步，陳怡抬頭，就對上了少年那張青春洋溢的臉孔。

　　老姜死了三十年的兒子回來了，這種爆炸性的大事件，社區那邊自然也接到了消息，陳怡作為點對點負責老姜的養老日常生活的社工，自然也第一時間知道了，她下午來了好幾次，但老姜都還在醫院沒回來，她不放心，在接到鄰居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老姜帶著兒子回來了，她立刻就從廚房裝了一盤子藕餅，往老姜家來了。

　　陳怡雖然沒有見過姜睿，畢竟三十年前陳怡還沒出生呢，但她負責老姜的日常已經五年了，五年下來，她對于老姜這位非常優秀，只是遺憾英年早逝的兒子很是了解，連照片都經常看到。

　　這不一看，眼前少年和照片上簡直一模一樣，陳怡原本篤定這個所謂的兒子絕對是騙子的想法，這會兒也不由得動搖了幾分，畢竟少年眼神太明亮了，騙子再怎么偽裝，都不可能偽裝得這么到位吧，更別說老姜可是干了幾十年刑偵的老刑警，要欺騙這樣一個人，談何容易。

　　“這幾年，謝謝你照顧我爸了。”姜睿很真誠地對陳怡道謝，“辛苦了。”

　　陳怡擺了擺手，端著盤子走出廚房，“說什么辛苦，這是我的工作，我也沒有多做什么。姜爺爺，那您快點吃晚飯吧，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留下一起吃吧。”老姜挽留道。

　　“不了，家里還等著我回去呢。”陳怡原本是打算留下的，畢竟她不可能放任一個騙子禍害她的服務對象，但在看到姜睿之后，她又不想留下來礙事兒了，中秋節是團圓的日子，人父子好好的，她留下算怎么回事。

　　姜睿把陳怡送出屋外，陳怡沖她揮揮手，“趕緊進去吧，我明天再來看姜爺爺。”

　　姜睿目送陳怡離開，轉身進了屋，父子兩個重新在餐桌邊上坐下，桌子上多了一道還熱乎的藕餅。

　　客廳的鐘聲響起來，晚上八點。

　　漆黑的夜空忽地被點亮了。

　　姜睿和老姜齊齊朝著窗戶望去，“咦，現在可以放煙花了嗎？”

　　“是啊。”老姜看著天空璀璨的煙火，和姜睿解釋，“現在沒有燃油車了，新能源取代了傳統能源，那些重污染的產業也做出了調整，現在重要的節日，可以在規定的時間里燃放煙花。”

　　“這樣啊……未來真好啊。”姜睿感嘆了一句，不過三十年而已，可是人們的生活已然日新月異。

　　與此同時，走在如意小區里的陳怡，也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天空盛放的煙火。

　　她掏出手機，對著天空拍了個煙花滿天的視頻，好友圈里已經被煙花刷屏了，每個人都在訴說著團圓，照片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像是往日的所有不如意都被驅散了似的。

　　路過方家別墅的時候，里面也正熱鬧著，陳怡沒去湊熱鬧，確定沒有遺漏的工作，她才踩著滿地如霜的月色往家走。

　　方家別墅里，少了一個老姜，又多了一個苗渺。

　　蔡織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單獨和這個女兒相處，方錦宇也知道這事兒，就主動邀請母女兩個一起來過中秋節。

　　“來，我們走一個！”方錦宇端起酒杯，“我跟你們講，這可是我藏了十年沒舍得喝的好酒，今天老姜不在這兒，他可吃大虧了。”

　　“那不一定，人家和兒子一起過。”蔡織云反駁道。

　　“你不也和你閨女一起過。”魏建生看向坐在一邊不說話，一直在用手機發信息的苗渺，“苗渺啊，你回來不走了，你媽一準高興。”

　　“都別聊了，來苗渺，今兒中秋，你不是都辭職了嘛，手機放一放，和你方叔喝一個。”方錦宇活躍氣氛可是一把好手。

　　苗渺聞言，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行，今天就和方叔不醉不歸，方叔的好酒我可得多喝點。”

　　外面煙花滿天，屋內推杯換盞，萬家燈火璀璨，每一盞燈火之下，都是難得的團聚。

　　酒過半巡，苗渺得手機又響了，這次不是短信，直接是電話，她拿起來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父親”這兩個字。

　　“苗渺你這個業務繁忙的啊。”魏建生沒忍住說了一句。

　　“就是離職了，有些交接工作還沒做好。”苗渺直接將手機關了機丟進了包里，“現在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