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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都回來了

作者：璃華    

　　老姜家那死了三十年的兒子回來了！

　　這不是最離譜的，離譜的是回來的樣子竟然是三十年前的樣子！

　　莫不是真有穿越時空這種事兒？

　　畢竟穿越小說已經火了幾十年了，甭管誰都或直接或間接地接觸過這類題材。小說電視劇什么的，都是虛幻的，都是作者編劇編寫出來的東西，也沒人當真。但現在，活生生的例子出現了！

　　這消息，長了翅膀一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了如意小區。

　　等到所有人聞風而動涌向方家，方家早就人去樓空，沒辦法，老姜受刺激暈了，這會兒大家伙兒都在醫院呢。

　　這事兒吧，有人激動的相信是真的，有人覺得肯定是假的，認為假的里面又有一部分人認為是惡作劇，或者是誰花錢雇人畫的特效妝來讓老姜驚喜一下的，剩下的一些人就開始陰謀論了，說不準是個騙子，老姜公職人員退休，退休工資很可觀，他單身這么多年，積蓄肯定不少，有些不道德的騙子就喜歡來套路老年人，這些年各種花樣層出不窮，怎么，這是眼見著常規套路騙不了人了，又開始用這種科幻手段來欺騙老年人了嗎？關鍵是人老姜已經夠慘夠可憐了，竟然還假扮人家兒子回來行騙，這得多喪良心哦！

　　小區里，幾乎每一家每一戶，都在聊這個話題，還有人直接上網發帖，什么《驚！我跳水游了個泳，上岸竟然過了三十年》，《無恥，為騙老人養老金，竟使出這種套路》之類的話題，不過因為標題黨什么樣博眼球的都玩過，如今這樣的帖子并沒有引起什么反響，砸下去沒有驚起多高的水花，被認為又是垃圾帖子賺流量的，很快就無人問津。

　　這事兒的反響，暫時還沒有傳到醫院那邊去。

　　醫院里，老姜正躺在病床上，如今已經七十八的老姜，頭發早就花白，臉上也有了深深的皺紋，露在被面外的毛衣衣領已經起了球。他閉著的眼球正在快速抖動著，此時的老姜，正在做夢。

　　老姜四十八歲失去兒子，到如今已有三十年，這三十年里，他一開始會頻繁夢見一家三口一起過日子的日常，老姜不是個慈父，相反他十分嚴格，他對兒子的要求很高，最后他把兒子養成了一個道德責任心極高的好孩子。在失去兒子的這些年里，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曾后悔過，如果兒子不那么正直，或許他不會為了救人而死，這種時候他就單純地只是一個父親，不是其他任何身份。可是每次這么想，又覺得這種想法會玷污兒子的行為，他不應該這么想。

　　后來慢慢地，老姜就不想這個問題了，再后來，他就很少再夢見妻兒，日子好像就只剩下了簡單的熬日頭，熬過去一天就少一天，曾經他是一個嚴格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神，可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老姜偶爾也會想，要是這世上真有鬼神也好，這樣他一閉眼，就能和家人團聚了，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向死而生。

　　但是現在，老姜又做夢了。

　　夢里的那一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他下班回家，妻子很高興地準備了一桌飯菜，老姜問妻子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兒，妻子直接拉著他的手輕輕按在了她的肚子上，她恭喜老姜，他要做父親了。

　　只是普通的一天，卻因為一個小生命的到來，變得特別起來。

　　有了孩子，似乎一下子就成熟起來，老姜開始和妻子計算這個孩子的到來，需要的各種開銷，然后算著算著，就算到了孩子要上學，無論如何得有個學區房，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他跑了好多小區，看小區的環境，看小區所歸屬的學區學校師資力量，看小區居民素質，等等等等，方方面面全都考察到位，最終咬咬牙，定下了當時對他們來說很高昂的如意小區。有了家，孩子在這個家里慢慢長大，從那么小的一團，長成了挺拔如小樹一般的少年人。

　　病床上，老姜眼角有淚水沁出來，一只手輕輕地替他擦掉了。

　　病房外，三顆腦袋湊在門中間留出來的透明玻璃邊上往里面看。

　　“誒，我們要不報警吧，這也太離譜了。”魏建生是一個活得非常理性的人，他不相信這種死了三十年的人會活著回來這種事，畢竟三十年前，是他們陪著老姜去送姜睿火化的，一個都化成灰的死人，哪可能活著回來？

　　“別啊。”蔡織云眼見著魏建生就要掏手機播110了，連忙扯住魏建生，另一只手把貼在門上，一直盯著那少年瞧的方錦宇也拉走了。

　　“凡事有個萬一，萬一那真的是老姜兒子呢，到時候被抓去研究所咋整，老姜這么激動，醒來那么大個兒子不見了，不得找你拼命啊？”蔡織云有個愛好就是看各種網文，網文發展到現在大幾十年了，各種千奇百怪的套路都被寫了一圈，看得多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知識增加了一堆，比如說科學的盡頭是玄學什么的，穿越已經不稀奇了，元宇宙也被寫出了花兒，那說不定他們生活的世界也是一個虛擬的存在呢，穿越這種事說不定也真的有。

　　“你說呢，老方？”魏建生覺得自己不應該和蔡織云爭論這種問題，大家這么多年的鄰居，誰還沒點興趣愛好了，對于蔡織云退休后忽然愛看小說愛追劇，一把年紀還愛看二次元動畫這種事，魏建生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覺得，咱還是等老姜醒了，看他怎么說吧。”方錦宇觀察了大半天，越看越震驚，作為姜淮安的老鄰居，他幾乎也是看著姜睿長大的，他剛剛看了這么久，病房里面陪著老姜的那個少年，完完全全就是曾經姜睿的翻版啊。

　　“你說，有沒有可能那是老姜孫子之類的？”魏建生冷不丁地問。

　　“那不可能！”蔡織云直接否定了魏建生不靠譜的猜想，“姜睿十八歲沒的，他就算是那時候有女朋友什么的，真的有個遺腹子，那現在也三十歲，這孩子怎么看都才十七八。你要說是重孫就更不可能，就算是遺腹子的孩子，那現在也才十來歲，絕對沒有這么大。”

　　魏建生剛剛腦門一熱，認為比較貼近現實比較合理的解釋，現在被蔡織云這么一說，又變得極其不靠譜起來。

　　“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就成。”方錦宇看了下時間，都快下午兩點了，他們都還沒吃午飯呢，“剛剛醫生不是說了，暫時沒有大礙，老姜那是因為太激動暈過去的，都耗在這兒沒必要。”

　　“行，我先給你去買點吃的送過來，晚點我來換你。”蔡織云也沒和方錦宇客氣，都守在這兒的確沒啥必要，再說了，病房里還有個少年人陪著呢。

　　話音剛落，蔡織云的手機就響了，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苗渺。

　　“還是我去買飯吧，老蔡你就去忙你的去。”魏建生見狀，很自然地接過這活兒，畢竟他孤家寡人的，也沒什么事兒。

　　“那成。”蔡織云應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這才接起了電話，“喂，渺渺啊，什么？你已經到車站了？那你等會兒，我這就開車去接你。”

　　蔡織云掛了電話，臉上掛著笑意，女兒苗渺已經好幾年沒回來過中秋了，上一次回來還是過年那會兒，這一眨眼都過去大半年了。

　　新動車站在燕城的城南，他們住得如意小區則在燕城的城北，開車幾乎是橫穿整個燕城。蔡織云開著車，慢慢開出了老城區，進了市中心，路面一下子變寬了，大樓高聳林立，特殊的墻體能夠吸收太陽能，供應整座大樓的供電系統。路面上的車子幾乎全是電車，就如同曾經的摩托車被電瓶車取代一樣，誰能想到，油車會有一天徹底被電車取代。

　　蔡織云透過車窗往外看，視野十分清晰，曾經城市發展帶來的污染霧霾，已經很多年沒見了，城市綠化做得很好，空中吊軌，急速駛過的懸浮電車。大街上，年輕人有些戴著透明的全息眼鏡，如今的全息技術還沒有十分成熟，但也比最開始地往前跨越了很大一步。

　　無論看多少次，蔡織云都很感嘆，曾經只出現在科幻電影里的東西，竟然在她的有生之年能夠被帶回現實。如果說老城區還保留著幾十年前的模樣，那么新城區就是徹底的仿佛是虛構出來的科幻城市。

　　一南一北，這之間隔著的不過只有五十年的時光而已。蔡織云的車輛緩緩駛入車庫，在機器人的指引之下，準確地停在了空置的車位上。

　　停好車，解下安全帶的時候，蔡織云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沒辦法，雖然是母女，可蔡織云如今并不知道怎么和女兒相處，說出來都有點夸張，從苗渺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上大學到現在，這還是苗渺第一次打電話讓她到車站接她。這讓蔡織云不得不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女兒在外面受欺負了，還是說遇到什么難事了，連最離譜兒的，重生文套路里面，是不是女兒重生了，這一輩子決定要和媽媽好好相處這種可能性，蔡織云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就從停車場到出站口，這短短的十分鐘里，蔡織云幾乎想到了千萬種可能性，直到見到苗渺正在朝她的方向走過來，身邊跟著的運送機器人的托架上堆得高高的三個大行李箱，蔡織云才明白自己是想多了。

　　如今三十五歲的苗渺，皮膚狀態還非常好，說二十五都有人信，她個子有一米六五，穿了一條牛仔褲配著短靴，上面套了一件白襯衫，整個人瞧著十分利落干凈，當她視線與蔡織云的視線在半空交會時，下意識地挪開了視線，看著母親那張保養得挺好的臉，苗渺的心情其實挺復雜的。

　　苗渺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就是父母的爭吵，他們好像永遠都沒有消停的時候，每次回憶童年，總是充斥著各種焦慮情緒，后來父母離了婚，家里終于沒有這些爭吵了，可緊隨而來的就是回家時，永遠空無一人的家，初三晚自習回家，從來沒有一盞燈陪著自己，學校開家長會，母親總是在忙，她的世界從一個極端，又迅速地滑向了另一個極端。她的父母摧毀了她對婚姻生活的構想，她從未得到過的父母關愛，又讓她對成為一個母親極度不自信，偏偏每次母親還要對她各種指教，說些從小說里，偶像劇里聽來的心靈雞湯。

　　她覺得很煩，在她最需要這些關心和開導的時候，母親永遠缺席，現在她不需要了，母親又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母親，開始了她遲來的關愛。

　　“媽。”苗渺喊了一聲，她目光在蔡織云的頭發上看了一眼，半點白發也沒看見。

　　蔡織云應了一聲，轉身和苗渺一起朝停車場走，搬運行李的機器人乖巧地跟在他們身后，“回來過中秋嗎？”

　　“嗯。”苗渺輕聲應了一聲。

　　蔡織云心里有些高興，女兒愿意回來陪自己過中秋節，總歸是件令人開心的事，“這次回來幾天啊？”

　　“這次回來暫時不走了。”苗渺忽然這么回了一句。

　　蔡織云的腳步驀地頓住了，她驚訝地看向苗渺，雖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多了幾分心疼，“不走也好，你那個工作的確太累了，不怕，有媽在呢，媽養得起你。”

　　雖然不知道她媽又腦補了什么劇情，但這話說出來，聽在耳朵里，總歸是讓人心里一暖的，就算是早就對母愛沒有什么幻想的苗渺也一樣，“我已經對接好了燕城的公司，一周后就去上班。”

　　蔡織云聞言，頓時就明白了自己又想多了，正好到了車邊，她打開后備廂，機器人伸出機械臂將行李一件件地往車上放。

　　“現在的東西多方便，行李都不用自己搬了。”蔡織云隨口感嘆了一句，“上次社區那邊還說，咱小區也要安排什么，巡邏機器人，這樣能保證大家的安全。”

　　蔡織云沒等到苗渺的回應，回頭去看，就正好看到苗渺正皺著眉頭，在手機上快速地按動，發完信息后，抬頭就對上了蔡織云的視線，蔡織云很快地看向了別處，空氣里氣氛開始變得有點尷尬。

　　“行李搬運成功，祝您一路順風。”搬運機器人字正腔圓地匯報完畢。

　　苗渺把手機揣進口袋里，“您剛剛說什么？”

　　“沒什么，走吧，回家。”蔡織云暗中嘆了口氣，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苗渺拉開了后排的車門，蔡織云心里有那么點不是滋味，久別重逢后的再見，氣氛也就和諧了一小會兒，她果然還是不太擅長和女兒相處。

　　一路上，蔡織云都有心想找點話題，但苗渺的手機響個不停，每次她才要張嘴，那邊就響了，最后蔡織云放棄了，她打開了車載音響，隨便放了一首歌，驅散了車內尷尬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