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謝淵不在意地揮揮手,面上不見絲毫氣惱,眼角眉梢反而聚了些笑意。
周強瞪了他半響,突然嚷道:“謝統領,您可是在故意激將于我?”
謝淵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這模樣實在欠揍,仿佛在說,“你說的不是廢話嗎?本官日理萬機,哪有工夫跟你個小捕快一般見識?”
周強險些被氣得仰倒。
但冷靜下來,又覺謝淵說的沒錯。
確實是自己沉不住氣,唐突了。
以謝淵的身份,豈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人吵架?若真瞧他周強不順眼,哪里需要這般浪費口舌,直接叫人將他周強拖下去打板子就是了。
可想通歸想通,心里卻依舊堵得慌。
就好像他是只毫不起眼的貓兒狗兒,謝淵想逗弄就逗弄。不想逗弄隨意踹出一腳,就能置他于死地,委實憋屈。
云凰身份卑微,對周強的情緒頗能感同身受。
心道“周強兄弟你實在少見多怪,謝淵這廝高高在上,平日里可沒少欺壓我。倘若我也像你這般一戳一跳,怕早就被這家伙氣死了”。
她對周強有些同情,但同時,也有點幸災樂禍。
橫豎有人與她同甘共苦,心情都莫名變得好起來很多。
怕自己露出馬腳,她輕咳兩聲,主動替謝淵緩解尷尬:“這個……哈哈,謝大人和周捕頭你們說的都有道理。
“不過周捕頭,你委實驚艷到我了。”
“啊?”周強正在氣頭上,冷不丁得到云凰的夸贊,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不過三五息,他便俊臉爆紅地解釋道:“我這也算傻人有傻福,歪打正著了吧。
“其實,謝統領剛才的反應實在太奇怪,表情也太明顯,我是懷疑了的。
“可就算懷疑了,我還是被謝統領的話成功氣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還望謝統領大人大量,莫怪我冒冒失失、口不擇言。”
說罷,他沖謝淵拱手一揖。
謝淵平素就少言寡語、冷漠傲嬌,哪里會在意區區一個小捕頭的致歉?
像是根本沒聽見,他徑自湊近兩只猴子,理也不理周強。
眼見周強頭皮上都散發著尷尬,云凰認命地暗暗翻了個白眼,繼續替謝淵擦屁。股,“嘿,周捕頭,你別介意謝大人的態度。
“他這人有些瘋魔,滿腦子都是案子,根本不在意人情世故。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不是謝大人劍走偏鋒激將與你。恐怕你的思路,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清晰。
“你說對也不對?”
周強沉默片刻,點頭認可。
人都是有急智的,就像他自己分析的,特殊情況下,人和動物都有可能被激發出潛能。同理,被逼到絕境時,人也會出現急智。
按照他的性子和能力,循規蹈矩只怕再過一百年,他也說不出剛才那些話。
真要嚴格算起來,倒是謝淵,成就了他。
心情豁然開朗,他摳著腦袋,嘿嘿傻笑起來。
云凰見他被哄好,微微松了口氣,重新將視線投向兩具焦尸。
兩只猴子仍被衙役們抬著,呈現出豎立的姿勢。
“周捕頭,我很認同謝大人的觀點。
“猜測不是證據,只有事實才具有說服力。
“其實方才我和你一樣,乍然間看見被鐵棍高度還原后的兩具猴尸,腦海里浮現出的最直觀印象便是,這兩只猴子是被活生生烤死的。
“但這個想法太過于驚悚、血腥,畢竟它們真的很像人。
“可我從尸體身上,找不到更為有力的證據,所以我不敢確認。
“我想,謝大人方才,應該與我想法一致。所以他才會用那樣的語氣,不停地向你提問,否定,再提問,繼續否定。”
“哦,我明白了,”老仵作插嘴道:“謝統領方才向周捕頭提問,和云凰姑娘你向我提問一樣,都是在驗證?”
“沒錯。”云凰贊許地沖老仵作投去一瞥,“衙門查案,最注重的乃是證據。
“問題是,查案過程中,很多時候,我們都找不到證據。
“但,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變成真的。所以,倘若大多數人的直觀印象與自己相同,那么這,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譬如這兩具焦尸的身份。
“之前大伙兒便懷疑它們是兩只猴子。只是它們的身軀損毀得太嚴重,當時又沒有找到它們的尾巴,我暫時還不能下結論。
“這種打開思路的方式,是我先前與謝大人聯手查案時發現的。因為手法靈活又無跡可尋,往往能排除所有不可能因素,保留最后真相,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不過,謝大人不善言辭,使用起來有些偏激。但效果,還是很好的。”
老仵作腦海中靈光一閃:“云凰姑娘,之前你與謝統領一定要見李寡婦,親自詢問她對拋尸現場的第一印象,也是這個原因嗎?”
謝淵和云凰審問李寡婦時,老仵作正被縣丞叫去問話。云凰倒是沒料到,他竟能一心兩用,留意到自己和謝淵的行為。
大家都是同行,且老仵作這會子仿佛開了竅,最是癮大的時候,云凰不欲打壓他的自信心和積極性,“是。
“討論案情是除了驗尸和尋找人證物證之外,另一種行之有效的破案途徑。
“而去掉那些討論中被否定的線索和猜測,最后剩下的假設,哪怕再匪夷所思,也是可信的。”
“果然活到老學到老,老朽今日受教了。”
“老先生客氣。”
“云凰姑娘,那你可否告訴我,經過這些討論驗證,你跟謝統領得出的結論是什么?”
“暫時沒有結論,我們倒是可以根據周捕頭所說‘兩只猴子是被活生生烤死的’這一點,來抽絲剝繭。”
周強等的就是這個。見謝淵已經接過衙役手里的鐵棍,親自掂量焦尸的重量,他也走過去,用雙手托住兩只猴子。
這是央求云凰抽絲剝繭的訊號,云凰從善如流:“周捕頭你方才只提到了兩點,我再補充兩點如何?”
沒等周強回應,她開始分析:“其一,雖然人和動物死后,尸體會變得僵硬,姿勢無法發生改變,但經火烤受熱,尸體會脫水萎縮變形。
“這一過程很漫長,若是兇手不想讓僵硬的尸體在燒烤中因重量問題,從簽子上掉下來,他只能使用兩種方法提前預防。
“第一種非常粗暴,乃是將尸體直接捆綁在簽子上。
“另一種要簡潔些,就是在尸體的肌肉上戳幾個洞,再把尸體掛在簽子上。
“可這兩具焦尸很完整,沒有捆綁的痕跡,鐵棍亦沒有戳進過兩只猴子的肌肉里。
“由此不難看出,兇手是個嚴苛的人。
“他力求完美,根本不想,也不愿意破壞掉猴子身體的完整性。
“這種情況下,想讓兩只猴子懸掛在鐵棍上烤熟而始終不掉下來,必須借助外力支撐。
“很顯然,這種外力兇手絕對不會給予,只能由猴子們自己完成。”
“我們可以模仿一下兩只猴子當時的處境和動作。”云凰站在兩只猴子身側,做出它們的動作,“你們瞧,這只小猴子實在太弱小,即便當時沒有處于昏迷狀態,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么,能發出如此強悍外力的人,只有七八歲的大猴子。
“它必須緊緊抱住小猴子,讓自己完全‘長在’妹妹身上,才可以帶著妹妹掛在鐵棍上,距離火源更遠一點。
“所以周捕頭的判斷沒有錯,當時大猴子,確實應該活著。”
看一眼周強,云凰繼續道:“既然大猴子還活的,兇手就沒有必要殺死小猴子。
“因為七八歲的猴子已經成年,擁有一定的思維和認知。而動物本能畏光怕火,猴子也一樣。倘若知道孿生妹妹已經死亡,大猴子不可能如此瘋狂地想要保護小猴子。
“畢竟動物不是人,哪怕跟人再相似,猴子也具備動物的天性。生死關頭,動物的本能反應是逃跑,它會因為保全自己,而顧不上小猴子的尸體。
“兇手顯然對動物的這種習性了如指掌。所以他(她)讓小猴子也活著,以達到讓大猴子死的無比痛苦,卻又心甘情愿的目的……”
“等等云凰姑娘,”周強打斷她:“你剛才還說動物本能畏光怕火。兇手都要把它們烤熟了,大猴子怎么還會想去保護小猴子?
“哪怕小猴子同樣活著,大猴子不是也應該只顧著自己嗎?
“云凰姑娘,你的分析有些自相矛盾啊。”
“確實自相矛盾。”接話的是謝淵。
他眉頭緊鎖,眸光若有所思,“大猴子只是小猴子的姐姐,并非小猴子的母親。
“它對小猴子的保護欲,超出了動物的本能。”
“是吧?”周強松了口氣:“我就說自相矛盾嘛!”
“有兩種情況,不是自相矛盾。”
“哪兩種?”
“兩只猴子之間,除了有血緣關系外,還存在一種更深的羈絆……”謝淵話音微頓:“或者,小猴子身上,有大猴子活下去的必須。”
這說法太過抽象,不光周強,連老仵作都未聽懂。其他人更是云山霧罩,聽得一頭霧水。
云凰又想沖謝淵翻白眼了。
多解釋兩句,或者說清楚點,能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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