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站立著和躺下來給人造成的視覺沖擊不同一樣,兩只猴子的尸體以這種姿態被抬起來后,竟變得比躺著時更加觸目驚心,無端詭異驚悚到極點。
云凰死死盯著兩具尸體,一言不發,眉頭越蹙越緊。
半響,她突然問老仵作:“老先生,您現在看這兩只猴子,有什么感覺?”
“感覺?”老仵作有點懵,卻還是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道:“我覺得,兇手實在太殘暴了。哪怕是猴子,也不能這樣串在鐵棍上燒烤呀?
“這般,跟……跟串著兩只烤雞似的。”
這答案顯然不是云凰想要的,她沖老仵作點了下頭,又轉向周強:“周捕頭,你覺得呢?”
周強的觀察力還不如老仵作。
可此時,他卻單臂抱胸盯視尸體沉思,表情有些晦澀。
猛地被云凰點名,他想也沒想,便脫口道:“活的!”
“誒?”云凰眼睛一亮,“怎么說?
“我的意思是,周捕頭你為何會覺得,這兩只猴子,是活生生被兇手架在鐵棍上烤熟的?”
周強這句“活的”并未過腦,脫口而出也只是下意識行為。眼下被云凰自行腦補成這樣,不由瞠目結舌。
老仵作也被云凰的補充駭了一大跳:“云凰姑娘?你說……這兩只猴子,是活生生被兇手烤死的?”
“自然。”云凰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周強臉上,鍥而不舍地追問:“周捕頭,你究竟想到了什么?可否告訴我?
“眼下我的思維有些混亂,急需聽聽大伙兒的想法。”
“我明白,”周強的表情有些為難,想了想,開口道:“我剛才其實沒多想,說它們是活的,乃是因為看著焦尸被這樣掛在鐵棍上抬起來,腦子里出現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是活的。”
大約自己都覺得,這么說有些亂七八糟,他又補充:“我的意思是,它們被鐵棍架起來時,小猴子是不是活的我不敢肯定。
“但至少,大猴子在被兇手架進燒烤爐時,一定是活著的。”
“為什么?”
“因為大猴子緊緊擁抱、糾纏在小猴子的身上。這么特殊的體態,足以說明它當時是活的。”
“嗯。”云凰的表情看不出贊同還是不贊同,只微微點了下頭。
繼而,她再看向謝淵:“大人,您怎么看?”
“呵!”謝淵斜睨她,沒有立刻回應。
云凰:“……”
這廝當真小心眼兒。
不就是每回她發現新的疑點,在毫無頭緒的時候,不愿告訴他嗎?
又不是她故意拿喬,而是,沒有證據的事情,本就不該輕易說出口。以免先入為主,擾亂他人的思緒。
這是師父教導她的,亦是每一位稱職的辦案人員都應遵守的規矩。
想往常,她與李少卿合作過多少回,什么時候李少卿介意過這個?
怎地到了謝淵這里,他便三天兩頭鬧情緒,揪著不放?
一個大男人如此小肚雞腸,真真令人不爽。
腹誹歸腹誹,云凰面上可不敢得罪謝淵。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謝淵的實力。
面上帶了抹討好,她用手肘輕輕撞了下謝淵,“大人您就說說嘛,我腦子現在真的亂的很,需要您指點一二。”
這世上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即便謝淵這等冷心冷肺之人,在聽見云凰的話后,眉宇間也多出幾分得意。
他看向周強,語氣不冷不熱:“周捕頭,你說的不無道理。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兇手先殺死了兩只猴子。在尸體僵硬之前,他(她)完全可以自己給兩只猴子擺出任何姿勢。
“或者,兇手殺死猴子的時候,兩只猴子原本就是這種姿態。
“如此,兇手就能等猴子的尸體自然僵硬后,輕而易舉將它們掛在鐵棍上。
“而不管是故意擺出姿勢的尸體,還是僵硬的尸體,只要經過暗火燒烤,最終都會因變形發生黏連,從而彌補與鐵棍吻合度不高的弊端,變成現在我們看到的樣子。
“所以,僅憑兩具焦尸呈現出來的特殊體態,根本無法斷定這兩只猴子是被活生生烤死的。”
“另,周捕頭你可曾想過,不管人還是動物,對疼痛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
“一只七八歲的猴子,它真的能承受住被活活烤死的疼痛,而始終保持這種,緊緊抱住另一只跟它一樣大的猴子不撒手的姿勢嗎?
“本官以為,人也好動物也罷,唯有死的,才能在火燒水淹的情況下,始終保持著固有的特殊姿勢不變。
“但凡活的,都不可能在外界因素超過極限時,依舊堅持。
“當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本官不否認也有特例。
“只是本官依舊堅信身體與思維不同,或許思維可以強大到無法戰勝,但大部分人和動物的軀體,都無法突破承受極限。”
“所以……”
謝淵的聲音陡然犀利,竟變得咄咄逼人:“周捕頭你當真頭大無腦。若你想殺人,一定會是這世上最蠢笨、最無能、最容易被捉拿歸案的兇手。”
周強:“???”
老仵作:“???”
眾人:“???”
云凰:“???”
云凰吃驚地看著謝淵。
她著實沒料到,謝淵會對周強說出這樣的話。
這已經不是指責和訓斥了,而是羞辱謾罵。
謝淵是不是瘋了?
就算他是六扇門統領,是正三品官員,但這里好歹是富民縣。
都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在別人的地盤上吃人家的飯還砸人家的鍋,這廝不僅沒禮貌,更是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沒有啊。
不過云凰又不得不承認,謝淵思路清晰、心思縝密,目光極為敏銳。
他反駁周強的理由非常充分。若不是自己還有別的想法,單是謝淵這番說辭,自己都會會被他說服。指不定,就跟著他的思路走了。
但,能力強悍是一回事,嘴巴歹毒,是另一回事兒。
大家眼下都在一起分析案情,集思廣益,好好說話,能死啊?
周強年輕氣盛,何時被人這般當眾羞。辱過?
愣怔之后,他想也不想便脫口道:“我說的不對,大人就說的全對嗎?
“就說第一條吧。
“兇手既然都能想到用猴子做食材這么變態的事情,又焉知他不會將活生生的猴子烤死?
“橫豎活猴子也好,死猴子也罷,在兇手眼睛里,都一樣只是食材而已。“另,謝統領怎知這大猴子承受不住烤熟的酷刑?您又不是它,怎么就知道它的承受能力了?
“我也相信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承受能力都有限。但大人您自己亦說,存在特例。
“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都能被激發出無限潛能,猴子為甚不行?
“還有云凰姑娘之前也說了,這兩只猴子,很有可能是一對親姐妹。
“云凰姑娘還提到過本能。
“本能為什么不能驅使大猴子在面對死亡時,下意識地用自己的懷抱帶給小猴子最后一點安全呢?
“它們可是同類,是親姐妹。
“或許當時它亦恐懼到了極點,它不僅僅是保護,同時也想通過這種方式,從小猴子身上反過來汲取勇氣和安全呢?
“周強想問問謝統領,倘若兇手把您和您的至親架在鐵棍上燒烤,大人您可會因為疼痛松開手,讓家人掉下去被火烤成焦炭?
“我想,謝統領也會選擇堅持吧?至少在意識尚未渙散之前,您定會努力堅持,直到最后一瞬。
“人或者動物在瀕死之時,很多行為本來就不能用正常思維理論。
“也許大猴子最初是想通過緊緊擁抱這樣的姿勢來保護小猴子。后來它漸漸發現這種保護只是徒勞,無法再堅持。但那時它的思維已經混亂,身體也感受不到疼痛。并且,它和小猴子身體外面的面漿涂層早已凝固成硬殼,即便它想松手,也無法動彈了呢?
“既然說它們被架上鐵棍燒烤前是兩具尸體如此牽強,那我當然有理由認為兩只猴子當時都是活著的。”
周強在富民縣威信頗高,這般如同連珠炮一口氣說下來,有理有據,任誰都能瞧出他此時心情不好。
眾人的心大多都開始偏向他,亦有心勸慰。
可感受到他與謝淵之間的劍拔弩張,又不敢擅自開口。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云凰差點被周強嚇死。
心知自己的斤兩,她也不敢在兩人之間充當和事佬,只能鎖著脖子當鵪鶉。
不過,她倒是在心里狠狠贊揚了周強一番。
不愧是富民縣捕頭,當真牛啊!
明明瞧出謝淵來者不善,還敢繼續太歲頭上動土。這樣的硬茬,留在富民縣衙委實可惜。
得想個法子,把周強調到長安城去。
要么弄進大理寺,要么弄進刑部。最好,是弄進六扇門。
到時六扇門里雞飛狗跳,看謝淵還能不能整天來找她的茬?
眾人都嚇得屏住了呼吸,謝淵卻并未因為周強的話而生氣。
他默默盯著周強,直視周強的眼睛。似是在思考周強的話,又似在衡量周強的份量。目光深邃難懂,一言不發。
老仵作一顆心七上八下。
眼瞅著空氣都要凝固住,他終是不忍,湊上前輕聲道:“謝統領別生氣,周捕頭平時其實挺溫和的。
“今兒個大約是被這兩具焦尸刺激到了,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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