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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宮墻柳：不再藏巧

作者：花瓣雨    

　　若非時間地點都不對，謝淵當下就恨不得拎了云凰的后衣領，直接將人提溜回六扇門，狠狠打一頓板子。

　　憋住怒火，他咬牙道：“行，本官且答應你。

　　“若日后有人敢用今日之事打壓你、找你麻煩，本官定護著你。”

　　“好嘞！”云凰大喜。

　　說干就干，她立刻蹲下。身，從自己的醫箱中取出驗尸工具。

　　謝淵嘴上不饒人，情緒已隨著云凰的動作好轉。

　　蹲下時，他還刻意調整了下角度。

　　他本就寬肩窄腰、身材高大，今日又入虎賁營會友喝酒狩獵，身上便穿了件披風。如此蹲下來，立時將云凰和地上的焦尸，遮了個七七八八。

　　云凰將謝淵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中不免感激。

　　可同時，她亦不忘挖苦：“大人，明明是夏季，我與大誠、小歡巴不得揭下兩層皮，整日都泡在水里。

　　“您這是天生不怕熱，還是裝模作樣上了癮，去拜訪老友，竟穿這么厚一件披風？

　　“您……莫不是屬地龍的吧？”

　　謝淵：“？？？”

　　生肖與地支同源，最早出現在于《詩經》。但縱觀各朝各代的甲子，哪里有地龍一說？

　　想這世上怕冷的動物那么多，云凰偏偏說他屬地龍。可不是暗喻他手段猥瑣，如同扎在泥土里的地龍般見不得光嗎？

　　當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猴兒精這是皮癢癢了呀？

　　謝淵登時摩拳擦掌，聲音低沉道：“云凰？你可是覺得，本官今日對你太好了？”

　　“誒？”云凰眨巴眨巴大眼睛。

　　“本官似乎記得，昨日你才拿到上個月的月俸。”謝淵唇角揚起一抹邪魅，“哦對，好像大誠和小歡的月俸，你昨日也一并領了。

　　“這兩個月六扇門油水不少，你們仨的月俸加起來，最少也有三五兩了吧？”

　　“要不……”

　　“別，別要不，”云凰嚇得一激靈，險些舉起雙手，“我開玩笑的，大人您就當我是個屁，您‘卟’地一下就把我放掉了可行？”

　　如此粗俗不堪。

　　謝淵俊臉板正：“還不快驗！”

　　“哦哦，我驗我驗，我現在就驗。”

　　趕緊抓過短匕，云凰看準位置，重重切下一刀。

　　她這一刀切得極為講究，用力不大不小，在兩具焦尸的黏連處，成功切開一條縫隙不說，還近乎完整地保留住了焦尸身上的燒烤硬殼。便是謝淵這種常年使刀之人，也不由暗贊一聲“好精妙的刀法”。

　　云凰此刻的心思全部集中在焦尸上，但她切完一刀后，卻不再繼續。而是放下短匕，伸出手想要去摳挖那條縫隙。

　　手指將將觸碰到，便聽謝淵開口道：“本官的披風，乃是用江南道上貢的桑蠶絲織就。不但遮陽透氣，還有降暑功效。

　　“不像某些人，只能頂著一身黑皮，天天被夏天的毒日頭曬出滿身油膩”

　　“？？？”云凰的動作登時頓住，整個人呆若木雞。

　　誰頂一身黑皮？誰天天被毒日頭曬出渾身油膩？

　　想她云凰從小就混跡在延祚坊貓兒胡同，誰見了不夸她一句白嫩嫩？大誠和小歡還經常說她粉雕玉琢呢！

　　故意的，謝淵絕對是故意的。

　　謝淵眼瞅著云凰兩腮鼓鼓，氣得像只圓滾滾的河豚，心情終于舒暢了。

　　嘚瑟地抬手在她腦門上一拍，他催促道：“愣著做甚？還不趕緊的。”

　　“哼！”云凰狠狠瞪他一眼，重新將視線鎖定在兩具焦尸上。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她的小胳膊擰不過謝淵的大腿。但老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現在就將謝淵惦記上，終有一日，她定能找準機會，報今日之仇。

　　云凰究竟有多少本事，除了顧誠和程歡，便是李錚也不知曉。

　　因為當年師父們傳授她和顧誠、程歡各種各樣的本領時，曾一再告誡他們要保密。教導他們出門在外必須懂得藏巧，不得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底牌。

　　云凰三人牢記師父們的教誨，同時，也盡最大努力學習師父們傳授的知識。

　　彼時，師父們最注重的，便是教授他們醫術。

　　云凰好動，起初總學不好，故而經常被師父打手心。

　　好在她生性要強，且膽子奇大。被師父訓斥“朽木不可雕”后，便立志要成為世上最好的神醫。

　　之后，師父教授藥草湯劑，她便捉來野貓、野狗和老鼠，將自己配的叫不出名兒的湯藥一通猛灌。

　　師父教授穴位針灸，她又捉來野貓、野狗和老鼠，削尖了樹枝，在身上亂扎一氣。

　　師父教授肌肉骨骼、內臟經絡，她依舊捉來野貓、野狗和老鼠，剝皮抽筋、開膛破肚，硬是將肌肉、經絡、骨骼、內臟等，一樣樣切開剜下來仔細鉆研。

　　以至于到了后來，顧誠和程歡被她嚇得雙雙放棄學醫，延祚坊也再見不到一只野貓、野狗和老鼠。

　　師父們見她如此熱衷于“折磨”小動物，非但不生氣，還很開心。便是顧誠和程歡懈怠，也睜只眼閉只眼。

　　他們開始刻意教授云凰一些特殊的技能。比如給死人驗尸；比如掏心挖肝開膛破肚；再比如迷霧尋蹤。

　　師父們常說，學會一樣本領，走到哪里都餓不死。

　　可云凰三兄妹都很不理解。

　　這世上生存技能何其多？譬如泥瓦木匠，譬如剃頭采耳，再譬如煎炸烹飪。哪怕只是單純的好好鉆研岐黃之術，將來做一名濟世救人的游方郎中，也能活的很好。師父們做甚非要讓云凰執著于驗尸緝兇？

　　便是到了今時今日，師父們早已離去，云凰亦如師父們所愿，成功混入衙門。云凰依舊不明白師父們為何要將她培養成一名神捕，或者說，仵作。

　　世界皆知，想成為一名仵作，必須得有高深的醫術。但仵作這個行業天天跟尸體打交道，最是低賤。更何況，云凰還是名女子。

　　女仵作為世俗所不容，云凰想以仵作的身份在衙門中行走，何其困難？

　　然而這么多年下來，云凰早已對緝兇辦案，產生出偏執的熱愛。

　　她已然從靈魂深處接受了仵作這個職業，不想再做其他打算。

　　三兄妹經過商量，最終決定以線人的身份接近衙門。

　　功夫不負有心人，努力多年，他們仨終于在李錚的幫助下，成功混成了大理寺編外衙役。

　　哪怕是現如今被謝淵挖墻腳，被迫留在六扇門，三人卻好在不用繼續餓肚皮。

　　能吃飽穿暖，很多事情便懶得再去計較。

　　尤其是云凰與謝淵聯手破獲了杜府血案、內帑失竊案和“兩腳羊”案之后，云凰曾刻意藏起來的巧，譬如驗證杜茹娘和柳茹娘實施過換皮之術的手法，自然而然便暴露出來了。

　　謝淵聰慧過人、心思縝密。

　　與云凰數次聯手，他對云凰的辦案手法已了解頗深。

　　此時瞧見云凰放慢動作，小心翼翼，心中便有了猜測，“你在做甚？”

　　“看看。”云凰的回答有些莫名，頭都未抬。

　　謝淵卻并不介意，湊近些，他壓低聲音悄然問：“可是想找到它們的尾巴？”

　　“嗯。”

　　對謝淵能猜透，云凰并不好奇。

　　倘若謝淵不是有所懷疑，又怎會讓她當眾動刀？

　　所以她回答得坦坦蕩蕩：“或許是我見識淺薄了，但在我的認知里，這世上與人最像的動物，應該是猴子。

　　“正因此，之前周強等人便猜這兩具焦尸，極有可能是猴子。

　　“我也覺得它們像猴子。但因為它們身上最明顯的特征被燒毀或掩蓋，我不能確定。

　　“衙門辦案不能憑猜測，我得找到證據。”

　　云凰耐心解釋：“世人皆知，猴子不但能像人一樣后肢著地、直立行走，外形、骨骼、內臟、動作，甚至某些習慣，都與人極為相似。

　　“我與大誠、小歡自幼以乞討為生，所做一切，不過為了填飽肚皮。

　　“早年間我們還小，沒什么拿出手的本事，討不了生活，就經常去荒郊野外捉野貓、野狗和老鼠充饑。

　　“小歡心善，總說將那些野貓、野狗、老鼠剝了皮再烤，無異于讓它們經受兩次酷刑。

　　“故，我們便不嫌麻煩地將這些動物的毛發先剃掉，然后再烤熟食用。

　　“后來，我們遇到個算命先生。

　　“他隨身帶了只瘦瘦小小的猴子，每日里走街串巷，給人算卦。

　　“若是他和猴子好好賣藝討生活也就罷了。偏偏他技藝不精，還喜歡投機取巧。竟與那猴子一明一暗，盜取客人的錢財。

　　“有一次更是過分，他直接讓猴子三更半夜翻墻入室實施偷竊，竟險些傷及性命。

　　“大誠和小歡一生氣，便將那刁猴偷了來。楊言說要給我打牙祭。

　　“我已經許久不曾吃肉，開心得不行，興致勃勃將那猴子的毛發剃干凈，準備直接烤著吃。

　　“哪曾想，好不容易將那猴子收拾干凈了。這畜生竟用后肢坐立于地，突然抬起前爪，不停向我們拱手作揖，乞求我們放過它。

　　“我們明知這猴子奸詐刁鉆，乃是慣犯。可看著它如同瘦骨嶙峋的小兒般光溜溜站在那里獻媚討好，我們仨始終狠不下心弄死它。

　　“最后，我們還是將它放了。

　　“盡管那刁猴如我們所料，一回到算命先生身邊，便開始繼續坑蒙拐騙偷，我們還是因為它活著，替它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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