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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宮墻柳：翻墻入室

作者：花瓣雨    

　　譬如眼下，云凰就能悠哉哉，仿佛沒了骨頭般，毫無形象地半躺在歪脖子梨樹上盡情納涼。

　　其實，云凰平時很忙。

　　自從被謝淵再度算計后，她和顧誠、程歡就被迫成了謝淵的小跟班，每日里跟著謝淵東跑西顛，苦不堪言。

　　而謝淵為了防止她出幺蛾子，直接將顧誠和程歡扣在六扇門后院。美其名曰，為新招的臨時編外衙役提供食宿。

　　無奈下，云凰只得就范。不到半個月時間，竟有三四日被扣在六扇門不許回來。

　　今日能忙里偷閑，她要感激孟連城。

　　提起孟連城，云凰的心情說不出的復雜。

　　杜茹娘當街遇刺血案的真相被公布于眾后，引起連鎖反應。不僅杜府成了過街老鼠，便是孟連城，也被稱之為有眼無珠、薄情寡義的無恥小人，三天兩頭被國子監的學子們口誅筆伐。

　　從古至今，文人的力量不容小覷。

　　原本今歲登科的進士們都在等待圣上欽點，只要圣旨下來，立刻就能走馬上任，奔向大好前途。

　　可眼瞅著所有榜上有名的進士們全都任職完了，作為新科狀元的孟連城，卻毫無動靜。

　　能在長安城扎根的，哪個不是人精？豈會看不出，孟連城被天家棄了。

　　是的，孟連城被當今圣上棄了。

　　天子雖對他不批不惱，卻如根本看不見一般，忽視得徹底。

　　明明有著錦繡前程，卻偏偏遭受如此無妄之災。孟連城一時想不通，鉆了牛角尖，獨自跑去大興山還愿。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去的時候，孟連城還是個活蹦亂跳的人。

　　回來的時候，卻成了活死人。

　　沒錯，就是活死人。

　　孟連城在登山途中，不幸從山上滾下來。雖救治及時，沒有性命之憂，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云凰十分費解。

　　大興山的名氣雖不如華山大，卻和華山一樣也是道教圣地。孟連城選擇去大興山的道觀許愿，無可厚非。

　　而讀書人最看重仕途，孟連城到底是新科狀元，眼瞅著同科進士們一個個都走馬上任了，他會著急，想去祈福，亦沒什么好奇怪。

　　但，大興山并不荒蕪，從山頂道觀到山腳下有一條石階路。

　　那石階路雖高低參差不齊，卻有上百年歷史，早被前人踩踏平坦。

　　孟連城為何放著好端端石階路不走，非要去爬后山？

　　云凰專門去了一趟大興山，現場看了看地形。

　　后山倒也并非從未被人爬過，仔細觀察，能找尋到前人攀爬的痕跡，甚至有不少人為挖鑿出來的坑洞。

　　問題是，當日謝淵急功近利，將孟連城和杜員外夫婦都抓捕到六扇門刑訊逼供，致使孟連城受了比較嚴重的傷。

　　這才過了幾天，連身子都未養好，孟連城做甚非要去爬后山？

　　他就沒想過，自己會從山上掉下來嗎？

　　另，杜府雖名聲臭了，卻不缺家丁仆役，更不缺錢。

　　怎地明知孟連城要去大興山道觀祈福，杜員外夫婦也不給他配個貼身小廝，竟是由著孟連城獨自前往？

　　杜茹娘死后，孟連城好歹是杜府唯一的依仗，即便杜員外為人勢利，見孟連城前途無望放棄了他，那杜夫人呢？

　　據調查，杜夫人可是非常喜歡孟連城這位女婿的。且她已然沒了女兒，夫君又是心腸歹毒、六親不認之人。她就不怕孟連城這個女婿再出點意外，百年之后，連個給自己收尸的人都沒有嗎？

　　此事處處透著蹊蹺。

　　然，云凰尚未想明白其中端倪，長安城便熱鬧起來。

　　老百姓最喜歡干的事情，便是活著時百般羞辱、唾罵，死后受萬眾矚目、流芳百世。

　　像孟連城這么驚才艷艷，又自帶神秘傳奇之人，冷不丁大起大落、忽高忽低，一下子就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熱門的話題。

　　坊間不乏智者，就有人提出各種各樣的疑點。

　　許是如今的后唐太平靜。沒幾日，這些疑點越傳越夸張。最后，竟被傳出，孟連城乃是被人蓄意謀殺。

　　偏偏天子也是個墻頭草，審時度勢后直接順應民意，將這個老太太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差事，丟給了謝淵。命謝淵務必查清此案，找到兇手，替孟狀元報仇雪恨。

　　想謝淵本就不喜孟連城，杜茹娘遇刺真相被披露，愈發瞧不上孟連城。

　　橫豎孟連城只是摔得昏迷，又沒被摔死，謝淵哪里會盡心盡力調查？

　　今日，謝淵以前往大興山調查為由，直接跑去城外虎賁軍大營尋朋友喝酒去了。而那虎賁營乃軍事重地，云凰作為女子不能入內。

　　無奈下，云凰只得自己去大興山走了一趟。

　　出乎云凰意料的是，孟連城的事情被夸大之后，大興山后山竟成了香餑餑。

　　無數游客們來此，放著好好的石階路不走，全都去攀爬后山。

　　尤其是國子監的莘莘學子們，仿佛幡然醒悟，個個叫喊著為孟連城討回公道的口號爭相攀爬，直將現場破壞得一塌糊涂。

　　云凰轉來轉去，別說當日孟連城墜山的痕跡，便是前人們開鑿的小坑洞，有許多都被挖深挖大，失去原來模樣。

　　不得已，云凰只好打道回府。

　　這才偷得浮生半日閑。

　　正哼著小曲兒閉目養神，突聽有人敲門，“請問，這里是‘鬼見愁’云凰姑娘的家嗎？云凰姑娘可在里面？”

　　云凰被人擾了清凈，想也沒想便不耐煩地接口：“不是，這里不是‘鬼見愁’的家，云凰也不在這里。”

　　“……”敲門聲一下子停了。

　　可是，僅僅停了不到一炷香工夫，敲門聲再度響起，甚至比之前更激烈。

　　“云凰姑娘，我乃富民縣縣衙捕頭周強。

　　“富民縣今日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我想請您走一趟，去協助我們衙門驗尸斷案。”

　　“什么協助衙門驗尸斷案？這里沒有‘鬼見愁’，亦沒有云凰，你還是趕緊走吧！”

　　云凰自認為自己已經拒絕得非常明確，但凡來人稍微有點眼力見，就會打退堂鼓自行離開。

　　倒不是她冷心冷肺，不愿助人為樂。而是，謝淵如今盯她太緊。

　　那富民縣云凰是知道的，距離長安城僅有區區十里地，打馬走個來回，不過半個時辰。

　　可偏偏那富民縣不在長安管轄之內。

　　想她云凰現如今好歹掛著六扇門臨時編外衙役的名頭，跑去別家地盤查案，就算不先去拜人家山頭的老大，也得跟自家頭兒交代一聲。

　　但謝淵人在虎賁營，她若送口信進去，少不得還要往虎賁營來回折騰。

　　云凰好不容易才得來這么半日閑暇，養精蓄銳都不夠用，哪里有那么多時間可以拿來浪費？

　　最重要的是，她囊中羞澀。這般出門，無異于給自己找麻煩。

　　如此虧本買賣，她豈會做？

　　云凰在院子里想的極好，周強在院外卻急得上躥下跳。

　　他打聽清楚了，這小院就是“鬼見愁”云凰的家。那方才與他一應一合的姑娘，勢必就是他要求見的云凰姑娘。

　　已然費了那么大力氣找到地方，周強怎么甘心空手而歸？

　　抬頭望一眼破敗的院墻，他一咬牙，攀上墻頭便躍了進去。

　　云凰正在墻下納涼，驟然感到有泰山壓頂之勢襲來，尚未來得及睜開眼睛，身體已做出反應，迅速滾向一邊。

　　堪堪避開對方的重壓，氣息都未喘勻，便發現眼前竟多出來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的彪形大漢。

　　云凰：“？？？”

　　啊……誰來告訴她，這是什么情況？

　　都說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她倒好，人在家中坐，歹人從天上來。

　　現如今的長安城，歹徒已變得如此窮兇極惡了嗎？竟在大白日，就敢翻院墻入室搶劫？

　　“你……你是何人？”順手操起地上半截碎磚，云凰如臨大敵，“跑到我家來，究竟想做甚？”

　　“抱歉云凰姑娘，”周強恭恭敬敬給云凰行了一禮，“我乃富民縣縣衙捕頭周強，實在是事發緊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望云凰姑娘見諒。”

　　“好好，見諒見諒。”云凰信口胡謅：“可我不是云凰，也不會什么驗尸斷案。

　　“所以周捕頭請回吧！”

　　“云凰姑娘，”周強根本不聽，“看在我大老遠從富民縣趕過來的份兒上，您就行行好，幫幫我們吧。”

　　“可我真的不是云凰，也不會驗尸斷案。你就休要再做糾纏了。”

　　“五百文！”

　　“誒？”云凰眼睛一亮。

　　但很快，又暗了下來。

　　這廝是個傻的吧？

　　他是不知道長安城的物價，還是覺得，她云凰特別不值錢？

　　五百文？

　　想謝淵與她做交易，動輒幾十甚至幾百兩。怎地輪到這位周捕頭，她就貶值降價到五百文了？

　　周強到底識不識貨啊？

　　不過，螞蟻也是肉，五百文總比一文沒有要好。

　　當然，她若能討價還價再多得幾百文，豈不更好？

　　念及此，云凰眼睛一瞪，“一口價，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周強的眼睛瞬間瞪得比她還大，“你怎么不去搶？”

　　云凰：“……”

　　這話有點熟悉啊，貌似，她每回跟謝淵討價還價，都會這么說。

　　唉，原以為這世上只有她最摳門。卻不料今日竟見到一個，比自己更摳門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