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權(quán)當?shù)溃笝?quán)、夫權(quán)為天的后唐,女子命如草芥。
為了活下去,窮人家的女孩子會野蠻成長。
她們會變成各種各樣,會小偷小摸,會坑蒙拐騙,會出賣身體和靈魂,會無惡不作,更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柳茹娘在那樣的家庭中長大,想過得好,自然得無所不用其極。勾搭幾個男人換錢,又算得了什么?
但,怎么會沒有如意郎君?
女子到了及笄的年齡,自然而然情竇初開,即便身陷泥沼,內(nèi)心也會渴望一份真愛。難不成是柳茹娘行蹤隱秘,掩飾得太好,街坊鄰居竟無一人察覺?
謝淵一直在觀察云凰的表情變化,似猜到她的心思,主動開口解惑:“到底是街坊鄰居,連自家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不知曉的事情,旁人又豈會在意?
“不過,柳茹娘的脾氣喜好,大家有目共睹。
“她既好吃懶做、不學(xué)無術(shù),又豈會對女紅感興趣?更不可能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和金錢,去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
“但她卻在最近幾個月,給自己準備了一套嫁衣對嗎?”云凰脫口而出。
空穴無風(fēng),謝淵絕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沒用的話題。既然刻意提到柳茹娘好吃懶做、不學(xué)無術(shù),定然有后話。
果然,謝淵眸中閃過精芒,輕輕點了下頭,“對,這便是你讓落實的第二件事。
“柳茹娘雖出生于市井微末,卻行事謹慎縝密,手段著實不俗。
“而任誰想破腦袋,也絕不會將一個生長在貧民窟內(nèi),毫無長處的乞丐,聯(lián)想成繡工精湛、多才多藝的女子。
“多虧了你提醒,讓我們?nèi)ヅ挪榉綀A五里之內(nèi)所有的成衣鋪、布莊、繡院和繡莊。否則,一輩子也揪不住她的狐貍尾巴。
“不過,水過留痕,她既然做過,總會留下一些抹不掉的痕跡。”
話音頓了頓,謝淵又道:“她曾在兩家布莊購買過紅布,城外繡莊也有她購買繡線的記錄。
“還有東街和黑市兩家不起眼的首飾鋪,她曾在里面購買過零散的珠子和銀片。據(jù)掌柜的說,手巧的匠人,可以用珠子和銀片自制鳳冠霞帔。
“王虎讓師爺大概計算了一下,這半年內(nèi),柳茹娘零零散散購買的這些東西加起來,大約有十兩銀子。
“另外,后街有一名鄰家大娘,曾撞見過柳茹娘帶紅布回家。還有個七八歲女童,親眼瞧見柳茹娘偷偷縫制嫁衣。”
“還真是水過留痕吶。”云凰微勾唇角,瞇了瞇眼睛,“一個生長在后街,家中一貧如洗的女子,居然能拿的出十兩銀子為自己置辦嫁衣。
“果然啊,長安城中臥虎藏龍,什么稀奇古怪之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謝淵不大了解底層百姓的生活,十兩銀子在他眼里,與十文錢也沒甚區(qū)別。但云凰話里有話的冷嘲熱諷,他還聽得出來。
自動將自己從奢靡成性的世家紈绔中分離出來,他不動聲色道:“第三件事的落實,或許能為你我解惑。”
云凰看向他。
謝淵沖云凰點點頭,“通過在長安城內(nèi)大撒網(wǎng)調(diào)查,近半年來,柳茹娘都在給琴齋、棋社、書院、畫舫、繡莊和成衣鋪子供貨。
“她供貨的品種很多,有琴譜、棋譜,也有字畫。但更多的,是繡品。
“不過她很聰明,所有交易只進行一次,絕不會再次與同一家商鋪打交道。若非涉及的商鋪實在太多,想將她篩選出來,亦是大海撈針。”
“哈……”云凰終于笑出聲來:“偷梁換柱、李代桃僵,果然此柳茹娘,非彼柳茹娘也。”
如果不曾經(jīng)歷過今日延祚坊狹斜抓捕一事,沒有親耳聽見昆侖奴說出換皮之術(shù),謝淵定然聽不懂云凰在說甚。
可現(xiàn)在,他非但聽懂了,還有些心虛。
而像是要驗證他的心虛,下一刻,云凰便斂了笑,目光唰地落在他臉上。
“謝大人,你可否告訴我,這些消息,你是何時得知的?”
心道果然是只小狐貍,竟是一點空子都不留給他鉆。
謝淵偏開視線,不自然地握拳掩唇輕咳兩聲:“當然是剛才知道的。”
“剛才?”云凰并不打算放過他,“剛才是什么時候?一炷香之前?一個時辰之前?半日之前?還是一兩日之前?”
“哪有一兩日那么久?”謝淵下意識為自己辯解:“今日抓捕行動,我六扇門所有人都出動了,哪兒還有剩余的人手去調(diào)查柳茹娘的事?”
“哦,是了,”云凰一臉恍然大悟,“豈止抓捕行動時,便是我隨大人您入宮調(diào)查內(nèi)帑失竊案時,六扇門眾衙役亦傾巢出動、各司其職,哪里還能抽出空做其他事?
“所以,是昨晚嗎?
“至少是昨晚,或者更早一些時,這三件需要落實的事您就已經(jīng)得知答案了。是也不是?”
謝淵:“……”
還能怎么狡辯?這小猴兒精的腦子根本就不是人該長的。
偏偏她還心眼小、嘴巴毒,睚眥必報。
沒錯,六扇門的辦事效率很高。在昨夜他和方青去給云凰送包子前,消息就反饋回來了。
嚴格說,其實謝淵之所以想起來帶著方青跑來貓兒胡同給云凰送包子,就是打算將這三件事的落實情況當面告訴云凰的。
可他到底更看重內(nèi)帑失竊案,傍晚時分又受了李錚的氣。以至于見到云凰的時候,直接將杜府血案忘記了。
云凰天天混跡街頭,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謝淵不動聲色的心虛,豈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熱血上頭,云凰脫口便想說“我倒說您怎么如此好心,竟屈尊降貴主動給我道歉,卻原來竟是這樣。便是夸您一句蠅營狗茍、徇私枉法都不為過!”
可話到嘴邊,猛然想起面前這位并非君子如玉的李錚李少卿,又將冷嘲熱諷硬生生壓了回去。
只是,話可以閉嘴不說,神態(tài)卻一下子調(diào)整不過來。一時間,滿臉皆是“你竟是這樣的謝淵”的表情。
謝淵本就心虛,說到關(guān)鍵處,更是敏感。對上云凰的眼神,他只覺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都被云凰扯下,莫名便想起云凰當街拍他屁。股的狼狽來。
想也不想,他勃然大怒:“大膽!云凰,你可是想死?”
“???”云凰被他吼得一臉懵逼,身子卻下意識抖了抖。
看,她就說謝淵不可信吧,還想和李少卿一爭高下,當真不自量力。
這還是她詢問案情前就打過招呼的。若她沒提前說好,此時謝淵是不是要直接出手揍她了?
不過,謝淵這火發(fā)的好沒道理。
她究竟做什么了?明明她一句話都未說,謝淵何至于惱羞成怒成這樣?
謝淵甫一吼完,自己先傻眼了。
他猶記得,自己好像才道過歉,想要放低身段不恥下問來著。
更記得,云凰不信任他,開口前專門說好要他不羞不惱的。
怎地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他無理取鬧、以權(quán)壓人的局面?
貌似,云凰也沒說什么冒犯他的話。
但……真真是云凰不好。
她方才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雖嘴上沒說,但那赤。裸。裸的嘲諷、鄙視和譴責(zé),便是瞎子也瞧得出來。
他謝淵天生就不是會吃虧的主兒,如何受得了這等無聲勝有聲的輕蔑?
話說,這臭丫頭絕對是他謝淵的前世冤家。今生就是專門討債,跟他作對來的。
嘴唇動了動,又動了動,謝淵卻半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他有些恨自己,亦恨云凰。
明明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之前也謙卑地道過歉了。此時,他這般尷尬,小猴兒精主動說兩句軟話,給他留點面子,能死啊?
然轉(zhuǎn)念再一想。倒是不會死。但如果自己昨夜就將這些事情告知云凰,她大約今日也不用冒著殺頭的重罪,費那么大勁兒從昆侖奴嘴里套話了。
心中有些后悔,再對上云凰皺得能夾死蚊子的眉頭,以及噘得老高,幾乎能掛只油瓶的小嘴,謝淵堅硬的心臟罕見地抽了一下。
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他這般吼她,真真像是在欺負她似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錯了,便認吧。
“那個……本官不是有意要吼你,實在是被你氣昏了頭。
“作為補償,之前你當街非禮我之事,便一筆勾銷了吧!”
“好嘛好嘛,都是草民無狀,大人您莫要生氣,更別罰我銀子。
“實在不解氣,您叫人打我板子都行。就是……就是別打得太實,虛虛碰到就可以了。”
倆人同時開口,同時收聲,繼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謝淵:“……”
娘的,他道歉的話是不是說得太早了?
早知道小猴兒精是個慫貨,他只管嚇唬她就好,做甚非得長她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fēng)?
但見云凰眼睛發(fā)亮,謝淵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云凰便“嘢”地一聲跳了起來。
“當真?當真?大人您此話當真?
“我摸。您屁。股之事,您當真要給我一筆勾銷?那七百兩銀子……不,是六百九十九兩銀子,也都盡數(shù)給我抹去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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