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顧誠微抬下頜,虎目輕掃,“其實,我和小歡的底氣,從來都不是靠我倆的身手和纏功。亦不是靠阿凰的耍賴和奸詐,而是,靠他們。”
四周立刻有無數雙眼睛瞧過來,竟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肉。
但無論是哪雙眼睛,投遞給顧誠的,都是認真和信賴。
謝淵愣了下,驀地醒悟。
這些人,大約都是延祚坊的原住民。
想延祚坊本就是長安城內最有名的貧民窟,住在這里的大多數人,都以乞討為生。因此,稱他們都是乞丐,倒也不算錯。
怪不得顧誠那么有把握調動這里的乞丐,看樣子,他們三兄妹在延祚坊養活的,不僅僅是小乞丐,還惠及過這些街坊鄰居的老乞丐們。
心中頗為感嘆,謝淵再問:“大理寺那邊可穩妥?”
“自然穩妥,”程歡眸中閃過一抹狡黠,再度搶話:“利用六扇門借力打力,最早還是李少卿提議的呢。
“而這延祚坊狹斜內,可不僅僅只有阿凰姐和我們這三名線人。方才誠哥帶我踩點的時候,便傳了消息出去,讓大理寺的人速來幫……”
“啪!”“忙”字尚未出口,程歡腦袋上又挨一下。
顧誠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就你話多。
“阿凰說過多少次謹言慎行、謹言慎行,你不說話,可有人當你是啞巴?”
訓斥完,顧誠耳朵發紅地看向謝淵,表情甚是赧然,“謝大人盡管放心。
“雖然之前我們并不知今日六扇門會來延祚坊捉拿人犯,卻一直都保持警惕,時時刻刻等著您親自上門的這一天。
“阿凰亦早就同李少卿通過氣,只要您愿意,我們便全力以赴協助您行動。大理寺那邊,也會隨時隨地派人來。”
謝淵:“……”
好嘛,不僅僅是云凰和這倆貨,竟還有李錚。
這些家伙,真當他謝淵是死的嗎?
話說,他該說云凰三兄妹和李錚,是一個好漢三個幫呢?還是該說,這幾人早已狼狽為奸,早早做好圈套,就等他謝淵往里鉆?
原以為這兩日自己吉星高照,不但從李錚手里成功將云凰搶了來,還處處強了李錚半頭。
卻不料,李錚這廝竟是扮豬吃老虎,在這兒挖了個大坑等著他呢!
還真是應了那句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老話。
比起李錚和云凰對他的算計,自己今日算計李錚和云凰,讓他二人在冷宮吃暗虧,簡直不值一提。
罷了罷了,橫豎人多力量才大。既然萬無一失,那就不用死摳細節,更無需再拖延下去,直接干就是了。
捏捏袖袋中的信號彈,謝淵低低傳令:“如此,便行動吧!”
話畢,他人已起身,率先往耍羊攤位晃了過去。
之所以說是晃過去,乃是因為,謝淵不知不覺中,便已學到顧誠和程歡的精髓。那走路又橫又賴的架勢,當真像極了混跡街頭的小霸王。
顧誠和程歡頗為吃驚地看著謝淵,旋即相視一眼,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與謝淵預估的差不多。
因六扇門僅他一人進入這條狹斜,他又始終與顧誠和程歡在一起,氣場混在顧誠二人的市井氣息中,基本上沒有引起別人注意。
便是顧誠找來幫忙的那些街坊鄰居和乞丐,注意力亦集中在顧誠兄弟倆身上。自始至終,都沒人留意到他們身邊的謝淵。
所以,在謝淵晃悠到耍羊攤子前時,那攤主還在賣力表演,手中鞭子揮舞得直叫人眼花繚亂。
而那只羊,被抽得左沖右突,拼命躲閃。便是皮毛上沾滿污漬,亦有黑紅鮮血不停滴落。
眼見避無可避躲無可躲,突然有人過來。它想也不想,便一頭扎進謝淵懷里。
攤主豈會容它打擾到看客?
嘴里罵著“你這畜生,莫要驚擾客人”,手中長鞭緊隨而至。
不過這一次,攤主的鞭子非但沒抽到羊身上,還被謝淵一把抓在了手里。
而攤主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由著鞭子的慣性,被謝淵拖拽過來,狠狠踹翻在地。
“啊……啊……”謝淵這一腳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道,痛得攤主連連慘嚎:“這位郎君,腳下留情啊!
“都怪那畜生不長眼,驚擾了您。
“可小的分明瞧見,我這鞭子并未碰到您,您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動手,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妥?”謝淵口中冷笑,順手用長鞭將他捆個結實,再掏出腰牌,在他眼前一晃,“不長眼的狗鼠輩,你以為你那鞭子,是觀世音菩薩玉凈瓶里插著的楊柳枝嗎,什么人都敢襲擊?
“你可是想死?”
“啊……您……您是……”謝淵晃得太快,攤主并未瞧清楚腰牌上刻著什么。但他知道,能拿出腰牌的,必是衙門公人。
謝淵卻不管他想什么,摸出信號彈往天上一甩,張嘴厲喝:“當真瞎了你的狗眼。來人啊!將這襲擊朝廷命官的狂妄之徒給本官押回去,大刑伺候!”
原本謝淵突然動手,就引起狹斜內眾人關注。再聽他喊出“襲擊朝廷命官”,人群先是一呆,繼而,竟如潮水般涌了過來。
誰也沒注意,你推我搡間,隔壁的耍猴攤子,已被一群乞丐團團圍住。
那耍猴人聽見謝淵自稱“朝廷命官”,還有點想看熱鬧。可看了兩眼后,他突然發現謝淵的長相有些眼熟。
尚未想起謝淵是誰,已被顧誠和程歡脫下臭襪子堵了嘴,五花大綁著拖了出去。
顧誠二人行動極快,一左一右架著耍猴人。表面上看,像是在與涌過來的人流人擠人。實際上,卻是在乞丐們的保護下,一路往狹斜外突圍。
謝淵在抓捕耍羊攤主的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已將顧誠和程歡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眼見他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這條狹斜盡頭,謝淵不由暗嘆魚有魚路蝦有蝦道,能常年出沒于三教九流市井之地的人,當真不容小覷。
他也有些得意,幸虧自己與李錚有仇,下手又快。否則,有這三兄妹的助力,他謝淵想贏過李錚,讓六扇門壓制大理寺一頭拔得頭彩,怕也很難實現。
現如今,云凰也好,顧誠和程歡也罷,皆歸于自己麾下。且等他謝淵日后用月俸、賞格吊著,好吃好喝養著,平白讓李錚追悔莫及,哭鼻子去吧!
王虎、方青等人就在這條狹斜附近。看見頭兒發出的信號,眾衙役懶得在縱橫交錯的狹斜中無頭蒼蠅般亂找,紛紛躍上墻頭,直接飛奔而來。
幾乎顧誠和程歡剛離開,六扇門眾衙役便宛如天神,從天而降。
狹斜內之前有人機靈,跟著顧誠和程歡急速撤退。但大部分人都想看熱鬧,留了下來。尤其是擺攤雜耍和聚眾博彩的,竟是一個都未來得及離開。
此時發現情況不對,他們再想轉身,哪里還走得成?
因為狹斜內不僅多出數也數不清的六扇門官兵,大理寺的衙役們也及時趕來了。哪怕李錚不在,這些衙役們也安排部署得當,行動有序。
他們一來,就默契地堵住狹斜出入口。便是墻頭上,也隔了數丈立著人,嚴防有任何漏網之魚翻墻逃脫。
這般天網恢恢,莫說漏網之魚,便是一只蒼蠅,也休息離開。
一時間,狹斜外銳不可當、來勢洶洶。狹斜內則盡是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的人,視野中黑壓壓連成一大片。
六扇門眾衙役完全搞不清狀況,看看蹲在地上的人群,再看看從天而降的大理寺衙役,各個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王虎與謝淵最為親近,大著膽子問:“頭兒,這是……”
謝淵一把將地上的耍羊人丟過去,“此人喪盡天良,拐來孩童化作羊耍弄。大理寺的兄弟們,都是得到消息后,趕過來幫忙的。
“王虎,你速帶兩個人,將他押回六扇門,大刑伺候。
“切記,千萬別將人打死了。稍后,本官還要親自問候他呢!”
王虎等人全都愣住,顯然,壓根沒聽懂謝淵的意思。便是蹲在地上的其他攤主和看客們,亦面帶疑惑地抬起頭看過來,也是各個滿頭霧水。
偌大的狹斜中,唯有那只羊,聽懂了。
想它原本被謝淵救下,已將謝淵當做保護神。
但即便緊挨在謝淵身邊,卻依舊唯唯諾諾,連頭都不敢從謝淵身后露出來。
此時聽見謝淵道破血海冤屈,它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用兩只前蹄緊緊抱住謝淵的腿,仰起頭“咩咩”慘叫起來。
謝淵聽他依舊發出羊叫,不由低頭看他。
對上他淚水狂涌的眼睛,竟心頭發軟,下意識彎腰,扶住他的腦袋仔細查看。
這一看,渾身血液驟然涌入頭頂。素來冷面冷心的玉面閻王,竟被氣得劍眉倒豎,俊臉抽搐,一副要殺人的狂躁。
大約是謝淵的表情實在太過猙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羊兒,又皆集中在羊兒慘叫著張開的嘴巴上。
粗瞧,羊兒的舌頭很正常,與別的羊沒甚兩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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