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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深閨怒：叛國舊事

作者：花瓣雨    

　　眼下雖是夏季，大明宮中卻有大片綠植覆蓋，郁郁蔥蔥雖不如春天那般生機盎然，卻也優雅明媚。

　　尤其太液湖水波光粼粼，滿池荷花婷婷裊裊。放眼望去，輕煙籠罩、滿目清涼，宛如人間仙境。

　　但不知為何，云凰看著這般美景，卻總感受到一股肅殺的寒意。

　　當腳下路面漸窄，四周環境開始顯露出凝重時，她更是從空氣中嗅出一股荒涼又腐朽的氣息。

　　李錚走在前面，云凰觀察不到他的表情。她只能下意識扭頭，征詢地看向謝淵。

　　卻見謝淵慣來毫無表情的俊顏上，極為罕見地多出抹警惕，深而黑的鷹眸中，更是帶著若有所思和滿滿疑惑。

　　如云凰一樣，他也在觀察四周。只是，云凰是悄悄從眼角余光中打量。謝淵卻左顧右盼，審視得光明正大。

　　發現云凰在看他，謝淵的目光倏地收回，落在云凰臉上。

　　云凰腦子里都是謝淵昨晚說的進宮后，要多聽多看少說話，并不指望謝淵開口。不料，四目相對，謝淵卻突然傾身湊過來，在她耳邊悄聲道：“這里是冷宮。”

　　冷宮？云凰心頭一凜，視線唰地望向身側。

　　在云凰的想象中，冷宮乃是一座偏僻的大院子，應處處透露出頹敗和荒蕪。

　　然眼前矗立的，卻是一眾建筑群。房屋雕龍畫棟、高大雄偉，亭臺樓閣環繞四周、干凈整潔，便是花草樹木，亦賞心悅目、排列有序。一看便知，經常有人來維護打掃。

　　想今上勵精圖治、力行勤儉，便是初登大寶時都不曾選秀。坊間亦從未聽說過今上增加賦稅，大興土木。因此，這冷宮絕非今上所建。

　　而后梁的都城始終是洛陽，后唐建立伊始，今上方重新定都長安。故，大明宮內的冷宮，只能是前唐昭宗皇帝修建。

　　提到唐昭宗，云凰腦子里不由自主想起一件舊事。

　　眾所周知，唐昭宗昏聵無能，極度沉迷享樂，他的后宮妃嬪數不勝數。為了讓自己的愛妃們過上最奢靡肆意的生活，昭宗皇帝曾多次修繕皇宮，搞得坊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這般內憂外患下，大順十五年年初，前唐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大事件。

　　駐守雁門關的從二品鎮軍大將軍蘇定邦，居然與突厥敵軍勾結意圖謀反，被監軍趙喜德就地正法了。而因著蘇定邦的叛變，五萬錚錚鐵骨的蘇家軍，盡數覆滅于雁門關大峽谷中。

　　想昭宗皇帝原本就三心二意，洛陽城內的行宮建得比長安城皇宮更加雄偉奢華。便是文武百官，亦有不少揣摩圣意覺察出苗頭，舉家搬遷至洛陽。蘇定邦的家人，亦在其中。

　　只可惜，蘇家人尚未在洛陽城內安頓好，悲劇接踵而來。一道圣旨，直接令闔府滅門于菜市口。

　　那時誰都沒想到，伴隨著蘇家滅門，前唐也正式踏上了滅亡之路。

　　僅僅數月，長安城被毀，昭宗皇帝瞌睡碰上熱枕頭，索性舍棄長安，徹底遷都洛陽。

　　不過，這位喜歡作死的帝王不但沒腦子，還特別不長記性。哪怕前唐早已成了被掏光內里的空殼，他依然我行我素、追求享樂。

　　剛到洛陽不久，他又開始大興土木，準備將皇宮再擴建兩倍，妄想過上更加愜意的日子。

　　無奈天道不容，這把癮只過了一半，唐昭宗便惹來天怒人怨，于大順十五年八月，被朱全忠的親信蔣玄暉所殺。自此，前唐最后一位皇帝李柷，被迫粉墨登場。

　　關于這段往事，云凰閱讀不到正規史書記載，但這并不妨礙她窺探真相。因為，坊間流傳著許多版本。

　　野史中雖有不少都在譴責謾罵蘇定邦的不忠不仁，更多的，卻是對昭宗皇帝的討伐和唾棄。

　　尤其是經歷過前唐滅亡和后梁更替的老百姓，在品嘗時代變遷、朝堂更替的過程中，早已吃盡苦頭。他們仇恨昭宗皇帝，認為大唐滅亡乃是昭宗皇帝一手造成。坊間，漸漸有了替蘇定邦惋惜平反的聲音。

　　有人聲稱，當年蘇定邦謀反乃是昭宗皇帝恐他功高震主，專門找人栽贓陷害的欲加之罪。更有甚者說，寧愿蘇將軍謀反成功，也好過被后梁賊子盜走大唐國運，陷百姓于水深火熱。

　　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無論當年蘇家闔府死的多么凄慘，蘇定邦的罪過，漸漸都被他曾經輝煌的成就，以及赫赫戰功所淹沒。

　　時至今日，世人更看重的，乃是蘇定邦不畏強權的氣節，和他常年駐守邊關、保家衛國的赤膽忠心。長安城內外，已經極少再能聽見謾罵蘇定邦的流言了。

　　云凰整日行走于大街小巷，頂著乞丐的名頭，實際上卻與街頭小混混完全不同。她師從各家、身懷絕技，對于流言傳言，從來都聽十分，只信兩分。

　　唯獨蘇定邦叛國謀反之事，她從最開始，便堅信坊間傳言。

　　道理很簡單。

　　唐昭宗那樣的昏君，罪孽深重，世人有目共睹。

　　蘇定邦作為屢屢進言，幾次三番與昭宗皇帝對著干的武將，能壞到哪里去？壞人能常年戍守邊關，把敵兵打的落花流水嗎？

　　倘若蘇定邦真是叛國逆臣，昭宗皇帝做甚要派那勞什子趙喜德去監軍？

　　監軍不過是個太監罷了。

　　大唐人有多痛恨太監，連三歲小兒都會唾棄。

　　前唐末期帝王不作為，宦官把持朝政、百姓民不聊生。說句不好聽的，前唐的江山社稷，就是被太監宦官斷送掉的。

　　這種亂世，一個貼身服侍皇帝的太監，輕而易舉能將戍邊將領就地正法。可見當時，蘇定邦的處境有多艱難？

　　所以什么狗屁監軍？不過是唐昭宗不信任蘇定邦，專門派了趙喜德這個大太監，去軍中監視掣肘蘇定邦而已。

　　單單只看透這一點，其他的，云凰便不用猜，也不必想了。

　　兔死狗烹、殺戮名將的悲劇，自古以來上演的還少嗎？哪怕用腳指頭想，云凰也能猜出蘇定邦的叛國謀反，乃是一場由帝王發起的陰謀。

　　一將功成萬骨枯。作為武將，生在亂世，蘇定邦定然做好了精忠報國、馬革裹尸的準備。便是追隨他的蘇家軍，想必也沒有人貪生怕死。

　　可他們并非死在敵人的屠刀下，而是死于自己人，死于天家的算計。這讓蘇定邦和蘇家軍們，情何以堪？蘇定邦的家人們，又是何其無辜？

　　云凰只是個小人物，她沒有太過高大的情懷，亦不想揣測國事。但面對此等曠古冤案，她還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私下里替蘇定邦不值。

　　許是有了先入為主的感同身受，再打量冷宮時，云凰內心便有些鄙視。

　　世人都道一入侯門深似海，認為活在深宮大院中的女子，乃住在最華麗籠中的鳥兒，最是可憐。而天家的冷宮，自然是用來關押獲罪妃嬪的地方。這些被關在冷宮中的女子，更是可憐人中的可憐人。

　　云凰卻不愿茍同。

　　這些妃嬪們好歹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哪怕有朝一日被打入冷宮落寞收場，該享受的她們也都享受過。總比從生下來就吃不飽肚皮，不知何時便會餓死凍死在街頭的小乞丐們幸運太多。

　　所謂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小乞丐們在街頭為一口飯苦苦掙扎，蘇定邦這些功勛良將為保家國平安，多年如一日邊關戍守、風吹雨淋。住在冷宮里獲罪的妃嬪們，至少不會受凍挨餓。

　　與生存受到威脅，和吃飽肚子都成為一種奢望相比。冷宮里的苦難，更像無病呻吟。

　　當然，導致這種無病呻吟的罪魁禍首，乃是帝王。

　　可即便昏庸如唐昭宗，又有多少人敢在今上當權時期，光明正大控訴他的不是？哪怕今上是比昭宗皇帝強一百倍的明君，他也是李家人，維護的，永遠都是李家人的名譽和利益。

　　否則，蘇定邦大將軍的冤屈，何至于到了今日，都無法翻案？甚至無人敢提？

　　一想到自己此次進宮，乃是給粉飾太平的李家辦案，云凰心里就有點不舒服。

　　云凰思維游離的同時，李錚已帶著他們來到冷宮最僻靜處。

　　確定四下里無人，李錚停下腳步，低聲道：“阿凰，前些日子陛下的內帑被盜了。

　　“不過這案子要保密，陛下又指定案件由謝統領負責。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

　　言罷，李錚笑瞇瞇看向謝淵。

　　謝淵：“……”

　　什么叫睜著眼睛說瞎話？他今日算是領教了。

　　明明昨日出宮時，他已將案情經過清清楚楚敘述給李錚聽，這廝眼下卻能大言不慚說他不知道。

　　還有，他明知這起失竊案要保密，好端端的，卻告訴云凰做甚？

　　他就不怕小猴兒精因此涉足太深，莫名丟掉性命嗎？

　　李錚似料到謝淵要發怒，對上謝淵幾欲噴火的眼睛，半點不懼，“謝大人，您就別推辭了。您既請了我和云凰來幫忙，總得告訴我們大致案情吧。不然，我二人如何助您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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