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通這一層,云凰贊同,“確實是這樣。
“而且這一點,原本也與大人您之前猜測的妒忌情殺不謀而合。
“但為什么啊?
“孟連城又不認得她,柳茹娘有甚必要死給孟連城看?即便她選擇的死亡方式再慘烈,再危言聳聽,對于陌生人來說,也無法感同身受吧?”
“這也是本官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謝淵的視線,在云凰尚帶著些稚氣的小臉上停留片刻,“現在,本官相信你說的話了。”
“什么話?”
“這起案件,哪兒都奇怪。”
“呵,”云凰輕輕一笑,“悖論的產生,意味著不合理。
“不合理有可能是思路出錯,也有可能是新疑點的出現。
“但不管怎么說,案情和思路,都會越捋越順。
“至少目前我們可以確定,本案破案的關鍵,是孟狀元。所以謝大人,現在有必要見見孟狀元了。”
自相識以來,倆人就沒好好說過話。但凡開口,不是劍拔弩張,就是針尖對麥芒。橫豎你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你。
此時,方找到些許惺惺相惜。
謝淵之前對云凰的裝瘋賣傻深惡痛絕,但他沒想過,連他自己都對此案不上心,云凰區區一個沒名沒分,剛被強取豪奪來的線人,又為何要全力以赴勘破此案?
好在她到底是云凰,是曾效命于大理寺的編外衙役。她身上,帶著獨屬于李錚的濃郁氣息。她對案件執著又嚴苛,一絲不茍、有始有終。
所以在得不到信任和尊重的情況下,云凰同樣不信任他,總跟他裝瘋賣傻推諉扯皮。卻并未放棄繼續調查。
這世上再聰明的人,也會有思維狹隘受限,或鉆牛角尖的時候。譬如他謝淵,面對內帑被盜案,他會先入為主、自以為是。
這種時候,他身邊最需要的,并非忠心耿耿極聽話的下屬。而是一個思維敏捷,又縝密謹慎、慣會來事,還能堅守初心的搭檔。
很顯然,云凰就是這樣的搭檔。
她會在關鍵時刻,給予他溫柔有效的提醒。而這些提醒,會形成后勁無窮的補充。仿佛專門量身打造的鏡子,不但能為他正衣冠,還能及時糾正他的錯誤。
如同一個隱藏著日月,融匯于陰陽中的圓。他謝淵和李錚只是屬于陽極的半圓,有了云凰這個陰極半圓的配合,兩人才能形成互補之勢,破案時才會滴水不漏。
這一刻,謝淵終于深刻體會到,李錚為何離不開云凰,為何在得知他強行奪走云凰之后,會憤怒成那樣。甚至不惜闖入大明宮,去圣上面前告他黑狀。
李錚看重的,不僅僅是云凰令人咋舌的敏銳思維,和極其圓滑的為人處世手段,更貪戀云凰身上強悍的清醒和自律。
可李錚是那個需要陰極半圓之人,他謝淵又何嘗不是?
他也想擁有這樣的左膀右臂,也想擁有一塊這樣稀世罕見的鏡子。也想像李錚那樣,圓滿自己的破案生涯。也和李錚一樣,舍不得放過云凰。
“好!”鎖定住云凰清澈的眼睛,謝淵亦勾唇,“本官今日便做你的護花使者。無論刀山火海,皆陪你去走一走。
“但作為交換條件,云凰你以后只能輔佐本官,只能做本官的左膀右臂!”
云凰:“……”
這廝也忒狂妄霸道了點。
本來就是在協助他六扇門辦案,找到新線索加以配合,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怎么到了謝淵嘴里,就成她欠他的了?
真真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白費她這么多口舌。
罷了,雞和鴨本就不是同一種類,不可同日而語。牛更是不通音律,對牛彈琴乃畫蛇添足。
案情討論至此,也該漸漸收網了。
“大人,接下來您打算怎么做?”云凰問。
“自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謝淵的語氣理所應當,平常得仿佛在跟她聊天氣,“本官和六扇門全力配合你就是。”
還……來勁兒了。
在心里翻個大白眼,云凰面上卻擺出無比吃驚的表情,“我的想法?可我連正經八百的衙役都不是。而您,才是六扇門……”
“你有意見?”謝淵再度開口,聲音又冷了兩分:“休要再裝瘋賣傻,本官討厭你嬉皮笑臉。趕緊說!”
“哦,嘿嘿,”云凰摸著鼻子嗮笑:“我哪敢有意見?自然是大人您說甚就是甚。
“只是,無功不受祿,無德不受寵。大人既然看得上我,想調我去六扇門效命,總得跟我談談月俸、賞……”
“閉嘴!”
云凰:“……”
她想哭。
謝淵這廝當真霸道。不但要讓她干活兒,還不想給錢。
養頭驢都不能這般奴役,每日總得給兩把草吃吧?她云凰的待遇,居然不如一頭驢。
可對上謝淵冷到要結冰的眼神,云凰剛升起來的委屈,又憋了回去。
好吧,這世上從來都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遇到謝淵這種又硬又橫,不要命還不要臉的,她甘拜下風。
“大人可派出人馬,著手落實以下幾件事。
“其一,速去后街找到柳茹娘家。將其家人全部監控起來,查明柳茹娘的詳細情況,并讓他們前往六扇門認尸。
“同時,在后街走訪打聽,問清楚柳茹娘是否有相好的如意情郎。以前她住在后街時,可有學習過琴棋書畫和女紅等技能?
“其二,排查方圓五里之內所有成衣鋪、布莊、繡院、繡莊,查清楚柳茹娘今日所穿喜服,究竟是她自己縫制的,還是直接從成衣鋪中購置的?若是從成衣鋪中購置或定制的,她花了多少銀錢?若只是買回布匹,自己縫制,又花了多少銀錢?
“其三,在長安城內大撒網,調查近半年來,所有給琴齋、棋社、書院、畫舫,以及繡莊、成衣鋪出售過成品的女子。看看這些女子中,究竟有沒有柳茹娘。倘若有,那今日刺殺杜小姐的兇手,十之八。九也不是柳茹娘本尊,而是冒名頂替之人。”
遲疑一下,云凰緩緩道:“大人且派個輕功較好的暗衛,悄悄監視孟狀元。看他私下里都跟什么人來往,可有反常舉動?
“倘若我們一無所獲,與孟狀元見面也得不到有用的線索。或許,可以通過孟狀元,查出這位冒名頂替柳茹娘的兇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凰提出的這三件事,前兩個主線清晰,唯獨第三個,聽著莫名別扭。
謝淵不由道:“怎么又一個冒名頂替的?
“你不是說,杜茹娘是假的嗎?若這柳茹娘亦是假的,那真正的杜茹娘和柳茹娘,都到哪里去了?”
云凰盯視著謝淵的眸子,不答反問:“我也想知道,倘若這個柳茹娘是假的,真正的杜茹娘和柳茹娘,都到哪里去了?”
見謝淵若有所思,云凰柔柔太陽穴,“走吧,咱們還是先見見孟狀元。他憋了這么久,應該著急了。指不定再見時,他就能解答這個問題呢!”
因白日里封鎖過街道,哪怕眼下撤兵,血腥味兒依舊飄蕩在空氣里。街道上除了當地居民,并沒有其他過路行人。
孟連城不想讓自己變成萬眾矚目的對象,便只站在街口引頸眺望。臨街屋檐下的紅燈籠將他的身影拉得極其長,看起來頗有些形單影只的滄桑。
遠遠瞧見謝淵和云凰過來,他顧不上會否被隱藏的六扇門暗衛當做嫌疑人,嘴里喊著“云凰姑娘”,便闊步跑了過來。
謝淵是個占有欲極強之人,平日里自己的手下對其他有司衙門的人笑一笑,他都會疾言厲色地訓斥。眼下好不容易與云凰化干戈為玉帛,誰想親近云凰,他都覺得對方想挖墻腳,礙眼得很。
眼瞅著孟連城已走到近前,他先云凰一步相迎,硬生生將云凰擋在了身后,“云凰姑娘已尋到,孟狀元有什么話想說,便直接說吧,本官和云凰洗耳恭聽。”
云凰:“……”
謝大人餒,別人交談,您洗耳恭聽個甚?您難道一點兒也不懂什么叫避嫌嗎?
孟連城:“……”
他是不是錯了?早知道謝淵是這種人,他就應該躲在街角,等云凰和謝淵分開后,再現身出來?
一吐為快的沖動猛地被強行壓下,他下意識將袖袋中的手稿藏得更深些。
不過,謝淵的毒舌白日里孟連城已領教過。此時天已經黑了,即便心里再憷,他也知曉不能繼續拖延下去。
想了想,孟連城畢恭畢敬沖謝淵行了個禮,“謝統領、云凰姑娘,可否讓我去六扇門查看一下拙荊的遺體?”
這要求頗有些出乎謝淵的意料,謝淵蹙眉,“你急著找云凰,就是為了這個?”
“正是,”孟連城回應得底氣不足,亦不敢直視謝淵的眼睛,態度卻很堅決,“晚輩只是覺得,云凰姑娘在驗尸方面頗為建樹,想讓她陪陪我……”
“陪陪你?”謝淵的俊臉一下子黑了,“做甚要讓云凰陪你?你自己的娘子,還害怕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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