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得清楚些嗎?”謝淵似乎未聽懂,“什么叫甚至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但卻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云凰略有遲疑:“怎么說呢?就好像,外面的殼子還是當年的那個杜家小姐,內里的芯子,卻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謝淵:“???”
這話遠比方才的一鳴驚人更令他詫異。
定定瞧了云凰半響,確定云凰并非信口開河,也不是同他玩笑,謝淵低聲問:“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兩年前杜茹娘雖已及笄,但畢竟年歲尚輕,兩年光陰并不短,她發生點變化,也合情合理。”
“確實合情合理,兩年時間,一個人從外貌到內心,都有可能發生巨大變化。可再怎么變,也不可能將一個慣用右手的人,變成左撇子吧?
“今日那新娘坐在花車上以團扇遮面,我瞧得分明,她執著團扇的,乃是左手。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右手執扇累了,才換成左手,剛巧被我看見。
“我不敢確定自己眼睛看見的就是事實,也不能隨意用我自己的一點點懷疑,就讓大人您和六扇門的諸位大哥們跟著我胡鬧。只能自己先一步找到其他證人,投石問路。
“倘若的確是我多想了,這條線索便可以直接略過。若不然,這極有可能,會成為此案最大的突破口。”
謝淵想了想,仍是不解,“那便著重調查杜茹娘好了,你做甚還要懷疑兇手柳茹娘的身份?
“那少婦只是今日在婚禮現場同你一起搶喜餅喜錢的路人。街坊鄰居的,對杜家千金有所耳聞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兒。你想將她誆騙出來,了解杜茹娘的情況無可厚非。
“但,你為何那時候就能確定,她也認識柳茹娘的?難不成……”
話未說完,他似想到了什么,脫口道:“啊云凰,你是不是……是不是懷疑兇手柳茹娘才是兩年前跟孟連城一起在郊外運河河畔踏青,救了程歡一命的那個未婚妻?
“所以你不惜調動這一帶所有的小乞丐設下彌天大局,目的就是想從少婦口中加以驗證對嗎?”
話落,謝淵自己先呆住。
這結論實在太過于匪夷所思,太過于驚悚,他不太敢相信。
云凰定定瞧著謝淵,目光異常平靜,“那大人您覺得呢?在親耳聽見那小娘子的口供之后,您認為,這種假設的可能性有多大?
“您是否相信,杜茹娘和柳茹娘的名字,只是巧合?是否相信,杜茹娘和柳茹娘并非閨中密友,她倆壓根不認識?”
謝淵:“……”
這些問題謝淵沒辦法回答。
即便他親耳將少婦和云凰的對話聽了去,他依舊不敢下結論。
但毋庸置疑,在第一次聽見少婦說出柳茹娘這個名字時,他腦子里確實蹦出了“這不是巧合,柳茹娘不但跟杜茹娘是閨中好友,還是殺死杜茹娘的兇手”的念頭。
會這么想很簡單,亦順理成章。
孟連城若是周旋在這對姐妹花之間,瞞著杜茹娘,與柳茹娘有了私情。柳茹娘定然十分嫉妒痛恨杜茹娘。
因為她見不得光,杜茹娘才是孟連城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愛而不得,柳茹娘的內心是痛苦的。那么,她在情郎大婚之日,因絕望殘忍殺害自己的好友杜茹娘,再選擇自戕,便是對負心郎孟連城最好的報復。
謝淵腦子里突然涌現出先前在后院客廳時,孟連城與自己敘述杜茹娘的那些話。
孟連城說,杜茹娘沒什么特別的愛好。不挑食,亦不挑剔。但及笄以后,性子沒以前活潑了。
他謝淵當時是怎么回答的?
他說:“女孩子大了,性子總會變得越來越沉穩。沒以前活潑,乃人之常情。”
他覺得,杜茹娘的性格發生變化,乃是年齡增長的緣故,合情合理。卻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了不挑食和不挑剔上。
可會不會,當時孟連城的話根本就沒有說完?
會不會,孟連城想說的重點,壓根不是不挑食和不挑剔。而是被他謝淵忽視掉的,性子沒以前活潑了?
孟連城想告訴他的,乃是今日的新娘杜茹娘,跟兩年前的杜茹娘,壓根就不是同一人?
可這明顯是個悖論。
倘若孟連城真的與柳茹娘有私情,他豈會認不出兇手?
哪怕他不知道柳茹娘因愛而不得設計這起謀殺,也會在兇殺案發生的第一時間,因為認出柳茹娘而露出破綻。
也就是說,他雖未參與殺人,卻并不無辜。
可他沒有。
孟連城確實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認識兇手柳茹娘,甚至在云凰提醒之前,連此新娘非彼未婚妻都不知曉,他真的是無辜的。
既是無辜的,那因愛生恨、愛而不得,就相應不存在。
那么,柳茹娘為什么非要殺死杜茹娘?
難怪云凰要單獨行動,難怪她不愿意告訴任何人,即便他謝淵及時追來逼問,她也不愿提前告訴他。
實在是缺乏證據。
在尚未得到少婦口供之前,單是懷疑少婦認得杜茹娘,對杜府的情況了如指掌都已經夠牽強了。再說少婦認得兇手,豈不是瘋言瘋語?怎么可能會有人相信?
即便現在已經取得少婦的口供,證實了兇手就是柳茹娘。依然無法證明,柳茹娘和杜茹娘是閨中好友,她之所以殺死杜茹娘,乃是因為愛而不得。
估計云凰曾經在大理寺辦案時,吃過類似的虧。所以在得到求證前,她會千方百計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哪怕對手強大到能隨時要她的命,她依然要保持謹言慎行。
謝淵今日死揪著云凰不放,部分源自于白日里云凰曾得罪過他,不報復回來,他心頭終歸不爽。
另一部分原因,乃是對云凰大半日的觀察。
倒也沒覺得云凰多么天賦異稟、身懷絕技,但這小猴兒精的確思維縝密、目光狠辣。她很聰慧,反應極快,比自己手底下那些只會打仗的大老粗強多了,使喚起來也順手。
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對死對頭李錚的了解和不甘心。
因為看不慣李錚,連帶著看不慣云凰。
想他謝淵兵權在握,一言一行隨心所欲,便是混世魔王,看見他都要甘拜下風。偏偏李錚那個文弱書生,屢屢與他對著干,卻總能打個平手。
可再討厭李錚,謝淵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是智謀、手段、眼光,還是為人處世方面,李錚都與他不分伯仲。
像他們這種人,最擅長的,便是隱藏情緒和心思。別人看不懂你,看不透你,你就贏了。
故,他謝淵也好,李錚也罷,都極擅長偽裝。
李錚用溫潤如玉、見人就笑來偽裝自己,在朝堂上下如魚得水。
他謝淵用殘忍兇狠、冷心冷肺來偽裝自己,同樣在天子面前和朝堂之上,游刃有余。
而他和李錚,也有個共同特點。
那就是,少說話,多做事。
所謂禍從口出。只要少說話或不說話,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別人就永遠猜不透他們所思所想,永遠捏不住他們的軟肋。
大多混跡朝廷的人,都深諳此道。
只是他謝淵和李錚,運用得更嫻熟、更得心應手罷了。
話說三分,內心有所保留,是他和李錚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他們永遠都不會亮出自己的底牌。
云凰效命于李錚多年,即便沒將李錚的行事手段學到十分,至少也學了四五分。
所以謝淵決定賭一把。
他非但不干預云凰的計劃,反而最大程度配合她誘供。賭的就是云凰有其他底牌。
他很想看一看,這張底牌到底是什么。
現在,終于看到了,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謝淵自己都說不清楚,這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
“你之前在案發現場不是很想知道,我聽完你說,想不通柳茹娘為何未選擇自刎,而是選擇撞石獅子后,我想到了什么嗎?
“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柳茹娘這么做的原因。”
“嗯,愿聞其詳。”
“引人注目!”
“大人覺得,她想引起何人的注意?”
“孟連城。”
“孟連城”三個字再度從謝淵嘴里說出來,并非疑問,卻是肯定。
云凰先是微感詫異,繼而了然。
謝淵說的沒錯。
柳茹娘之所以要選擇撞石獅子的自戕方式,乃是為了吸引孟連城的注意。
因為這是一種帶著濃郁報復意味的自戕方式,它更像是一種控訴,控訴不忠與背叛。
而由于石獅子是杜府的,故,這種不忠與背叛,只能針對杜府,以及與杜府有關之人。
想當時,杜府的人,包括杜員外,都在府里,尚未出來。唯一與杜府有直接關系的,便是杜家的新女婿,孟連城。
彼時的孟連城,正騎在迎親白馬上,距離杜府大門有一截距離。這截距離,隱喻著時間。而相較于自刎,撞死在杜府門口的石獅子上,所花的時間更長,給人的印象更加深刻,表現得,也更加慘烈。
所以,柳茹娘是故意在石獅子上撞死給孟連城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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