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頭兒就是頭兒,這會子頭兒非要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王虎和方青能怎么辦?
他二人只能勉為其難,擔(dān)下這欺軟怕硬、打壓弱小婦孺的罵名。
問題是,這叫他倆情何以堪啊?
面對頭兒,他倆明明亦是弱小好吧?
謝淵就知道會這樣。但他并未太留意王虎和方青的憋屈,他的思維此刻有些游離。
他雖今日才與云凰相識,卻在短短幾個時辰內(nèi),見識了云凰的很多面。
當(dāng)街偷盜并非禮他時,云凰無疑是個猥瑣下作的賊偷兒。救助小乞丐的云凰,又是個精靈古怪、至純至善的可憐人。
在勘察現(xiàn)場、分析案情時,云凰于無形中暴露出專注聰慧、敬業(yè)縝密的一面。那般自信與認(rèn)真,更是絲毫不輸男子,足以令任何人動容。
謝淵自認(rèn)眸光還算犀利,大多數(shù)魑魅魍魎,都無法在他的目光下遁形。正是認(rèn)定云凰天賦異稟、足夠?qū)I(yè),他才給予云凰足夠的信任。
也正因此,他信服云凰的分析和推論,允許自己的思維跟著云凰走,竭盡所能配合她的計劃。
但他謝淵本非善類,沒有悲天憫人之心,無需隱忍克制情緒。對于他來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案子辦成這樣,他謝淵固然有錯,但云凰,亦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
往日里遇到這種情況,狠狠打一頓以儆效尤便是。為何方才面對云凰,他卻半點打她的念頭都沒有?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方才云凰主動認(rèn)罪跪地磕頭的畫面。
或許,小猴兒精自己都未發(fā)現(xiàn),從他問出那句“白日里與孟連城大婚的新娘,你以為是誰”時起,她的氣場就變了。
那時,她雖卑躬屈膝、言語落寞,脊背,卻挺得筆直。
她不服輸!
沒錯,云凰不服輸。她認(rèn)為,她沒有錯。
哪怕面對孟連城認(rèn)尸后的鐵證,哪怕嘴里認(rèn)罪,她內(nèi)心依舊堅定自己的判斷。
這份固執(zhí)和自信,謝淵無比熟悉。
因為他謝淵和大理寺少卿李錚,能擁有“洗冤雙雄”的美稱,矗立在后唐神斷的巔峰,憑借的,也是這種固執(zhí)和自信。
而這種固執(zhí)和自信,皆來源于日積月累的辦案經(jīng)驗,以及對犯罪和危險,超常的感知力。
謝淵不得不承認(rèn),他從云凰身上,感受到了同類人的氣息。
難怪李錚會對云凰青眼有加、百般呵護(hù),便是他謝淵,亦在無知無覺中,對云凰生出了惺惺相惜。
謝淵有點想笑。
原來,他和李錚,竟如此相似嗎,連看人的眼光都是一樣的。
其實深究起來,今日的白忙乎,并不全是云凰的錯。
因為最早開始算計云凰的,是他謝淵。
威逼利誘,非要讓云凰參與破案的,是他謝淵。
一步步挖坑,強(qiáng)迫云凰提出疑點和得出結(jié)論的,是他謝淵。
明知云凰的行為有失偏頗、缺乏證據(jù),卻協(xié)助云凰給孟連城下套,助她誘騙小兒、誘供少婦善后的,依然是他謝淵。
從頭到尾,云凰不曾說過要他謝淵幫助的話。
從頭到尾,云凰也沒有想過依仗六扇門。
她的另辟蹊徑,原就不是耍小聰明,而是走投無路下的退而求其次,是他謝淵威逼利誘下的自保行為。
云凰白日里說的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六扇門霸道慣了,他謝淵始終高高在上,真的無法與小人物共情。
“不過,這臭丫頭憑什么非要認(rèn)定新娘不是真正的杜茹娘?甚至認(rèn)定兇手都不是真正的柳茹娘?”謝淵自言自語。
他覺得有點可笑,卻又笑不出來。
云凰喜歡說直覺。但謝淵很清楚,所謂的直覺,不過是發(fā)現(xiàn)不合情理、不符邏輯的疑點的本能。
否則,他謝淵這樣的辦案老手,豈會輕易被云凰說服?
再將云凰所有的懷疑、猜測和結(jié)論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謝淵的目光終于定格在孟連城身上。
孟連城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嗓子雖哭啞,卻依然發(fā)出嗚咽聲。眼淚已哭干,星眸卻布滿血絲,似隨時都能滴出血來。
謝淵似想到了什么,陡然起身,一把推開牢門,將跪在地上的孟連城拎起來,“別哭了!”
“誒?”孟連城還沉浸在自己的悲慘世界,冷不丁被人揪著后衣領(lǐng)拽起來,滿臉錯愕,“謝統(tǒng)領(lǐng),茹娘……茹娘死了,您能不能讓老天爺把茹娘還給我啊?”說著話,他似沒骨頭般又要往地上癱。
謝淵最煩黏黏糊糊、優(yōu)柔寡斷之人,此時見一個大男人哭得眼泡紅腫、鼻涕冒泡,眉頭擰得幾乎能夾死蚊子。
“你給本官站直了!”劈手就是一記大耳光,眼瞅著孟連城的半張俊臉高高腫起,謝淵方問:“現(xiàn)下可清醒了?”
孟連城被這一巴掌打得轉(zhuǎn)了個圈兒,神智也恢復(fù)過來。
對上謝淵滿是戾氣的眼眸,他胡亂用衣袖抹了把臉,顧不上羞赧,便滿臉通紅地拱手行禮,“謝……謝統(tǒng)領(lǐng),是晚輩失態(tài)了。還請您……”
“廢話少說!”謝淵不耐煩地打斷他:“腦子清醒了,就好好回答本官的話。”
“是。”孟連城哆嗦一下,“大……大人,您想問什么?”
“本官且問你,你與杜茹娘初嘗禁.果,是什么時候?”
“嗯?”孟連城原本還有些暈頭轉(zhuǎn)向,被謝淵這么直白地發(fā)問,內(nèi)心難過傷心,登時被驅(qū)趕掉了大半。
紅腫著眼眶,他頂著羞愧漲紅的脖子和耳朵吞吞吐吐道:“初……初次是拙荊及笄……及笄兩個月的時候。”
“那最后一次呢?”
“最后一次?”孟連城俊臉更紅,“最后一次,乃是……乃是兩年前,救……救了程歡的時候。”
“天吶,還不止一次啊?”王虎和方青血氣方剛,聽見這般露骨的話,眼珠差點瞪到地上,“你們倆都不怕暗結(jié)珠胎嗎?”
孟連城被他倆異口同聲的這句話刺激得險些暈過去。身體打了好幾個擺子,方低垂著腦袋道:“其……其實也沒幾次。茹娘說,她有法子避免懷孕,故而……故而我們都不太在意那個。”
謝淵對這兩只小鴛鴦偷腥的具體內(nèi)容毫無興趣,他抓住了兩個漏洞,“杜茹娘那時候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初試云雨,她是如何知曉避.孕之法的?難不成,杜府開明至此,女兒一及笄,便深諳此道?”
“怎么可能?”孟連城脫口辯解:“杜府雖是商賈之家,卻也注重規(guī)矩禮儀,豈會教授茹娘這些?”
“那杜茹娘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
“我……我不知道。興許是……”孟連城摳摳腦袋,“興許是從話本子上學(xué)來的吧!”
謝淵眼眸一瞇。
話本子?
當(dāng)真是絕佳的話本子,居然能學(xué)到這些知識。
可問題是,據(jù)謝淵了解,三年前小公主薨逝,今上悲痛欲絕,舉國喪三年。那三年間,連科考都被取消了,哪里還有人敢撰寫淫.詩艷曲和話本子?便是陳年舊書,市面上也見不到。
所以,杜茹娘避免懷孕的法子,絕不是從話本子上學(xué)來的。而是,有人交給她的。
是誰呢?
按下不表,謝淵再問:“下一個問題。按照你的說法,你與杜茹娘屈指可數(shù)的幾回周公之禮,都是在杜茹娘及笄后的一年內(nèi)發(fā)生的,對嗎?”
“對……對!”孟連城愈發(fā)羞憤,恨不得將下巴直接戳進(jìn)腔子里去。
謝淵卻不愿放過他,“為何?”
“什么……什么為何?”
“你與杜茹娘一個正值妙齡,另一個血氣方剛。本就兩情相悅,初嘗禁.果后,勢必食髓知味,當(dāng)日日黏在一起,夜夜笙歌才正常。
“為何你們只在那一年中膽大妄為、暗度陳倉,最近兩年,反而不再親近了?
“莫不是你嘗過滋味兒后,沒了新鮮感,嫌棄杜茹娘?或者,你移情別戀了?”
“沒有,晚輩絕對沒有嫌棄和移情別戀。”孟連城脫口而出。
“那是為何?”
這問題不知令孟連城想到了什么,他的身子抖了抖,終于抬起頭,向謝淵望過來。
四目相對,孟連城滿眼恐慌,上一瞬還羞紅宛如滴血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很顯然,他不敢與謝淵對視。但同時,他又不敢移開目光。只能帶著絕望赴死的表情和眼神,直勾勾瞧著謝淵。
眼看要哭出來,他才哆嗦著嘴唇回道:“我……我不知道。
“許是姑娘家大了,越來越知道害羞。亦或是……亦或是婚期已定,茹娘怕有人說三道四。最近兩年莫說親近,便是與我見面,亦屈指可數(shù)。”
謝淵眼眸一亮,“以前呢?以前你們見面多嗎?”
“多,茹娘最愛找我玩兒。自從我住進(jìn)杜府,我們倆基本上一直形影不離。
“后來我及冠她及笄,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但泰山和泰水大人說,我們遲早要做夫妻,都住在同一個府里,沒必要太過注重男女有別,顯得生分。
“故,茹娘還是每日來與我見上一面。大多都是來給我送吃食,偶爾也同我一起用膳。那時候,都有丫鬟婆子跟著,我們并不單獨在一起。”
“明白了。”謝淵滿意地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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