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么？
話說，謝淵出身于瑯琊謝氏。即便他乃棄武從文的武將，卻好歹也是名門望族家的公子哥兒。受名師傳業，飽讀圣賢書，怎地說話，如此粗暴、粗俗？
真真沒有教養！
摁下心頭惱怒，云凰習慣性擺出無辜可憐的樣子，“我不是不想說，是……是實在沒甚可說的。”
大約自己都覺得，這話說服不了謝淵，云凰咬咬牙又道：“大人與李少卿素有‘洗冤雙雄’的美譽，不僅僅在各有司衙門，在市井坊間，亦受萬民欽佩。故而，您應當最清楚，破案需要的是證據，并非隨意揣測。
“都說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我雖跟了李少卿幾年，見識過一些大案要案和懸案，但我終究只是個線人，沒有那么豐富的斷案經驗。
“今日，我只不過是恰巧出現在案發現場，目睹了血案發生的全過程而已。無論死者還是兇手，我都不認識。便是那杜府，我也從未進去過。
“這什么都不知道，現場我也不能再去勘察，人證無權傳喚詢問，物證亦不得見。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妄下斷言啊。
“倘若因為我的胡言亂語，誤導了大人您，致使案情陷入僵局。您讓我如何自處？
“大人求求您了。我就是個小乞丐、小混混、小無賴，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別揪著我不放了。我這脖子上的腦袋，真不夠您砍的。”
“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嗎？”謝淵眉頭一挑：“當真說的極有道理。”
話鋒忽轉，他面露兇狠，“既然沒這個本事，為何還要跑來誘騙孩童，套取那少婦的口供？”
“我……”云凰一噎。
“胡說八道自然要罰。但你越俎代庖在先，信不信再不說真話，我現在就砍掉你的腦袋？”
云凰：“……”
這是，說與不說，都要被追責的意思嗎？
果然官大一級壓死人，好奇心害死貓。她今日可是吃飽了撐的，非要主動攪合進這起案子中來？
小臉皺了又皺，最終，云凰選擇妥協：“好嘛，說就說嘛。但我丑話說在前頭，現在無憑無證，我所有的懷疑，真的都只是懷疑，僅代表我自己的想法，跟案情無關。”
“說！”
“我就是……就是白日里觀杜員外的言行舉止，覺得這廝不僅僅在外面蠻橫霸道慣了，街坊鄰居都怕他。在自家府中，應該更是個唯我獨尊之人。
“一般這種人都特別自私、冷漠、極端、殘暴，還不講理。放在富庶人家，便會表現出只注重父權、夫權，只在乎家里的兒郎，眼睛根本瞧不見女兒。
“世人多會趨炎附勢，不管皇宮里、世家大宅，還是豪門富戶，便是我們延祚坊那樣的貧民窟，也不乏拜高踩低之輩。一個豪門深宅中的家主都瞧不上眼的大小姐，下人們，能對她多盡心？
“杜小姐在杜府，大約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了，杜小姐好歹是杜員外的唯一血脈，杜府金銀滿倉、富可敵國，倒也不至于在吃穿用度方面苛待與她。充其量好吃好喝供著，卻只當她這個人不存在。
“其實我說的這些，大人您應該已經找到答案了。畢竟您白日里，就派人跟著杜員外一同入杜府進行了盤查。”
這便是小猴兒精的胡說八道？
謝淵意味深長地看云凰一眼，“本官白日里，應該讓你跟他們一起入杜府盤查才對。”
“我跟去也沒用，”云凰聳聳肩，“那杜員外認定我是兇手幫兇，對我恨之入骨，怎會配合我盤查？
“且他重男輕女，對杜茹娘不甚上心，卻又極重視杜茹娘的清譽。勢必會約束府中下人們管好自己的嘴巴。
“如此，莫說不知曉，便是知道些什么，大約也不會如實告訴我。”
“嗯，你說的沒錯，入杜府盤查的兩名衙役已回，什么結果都沒查到。”謝淵點頭，將盤查的大致情況告訴云凰。
云凰有些吃驚：“還真什么都沒問出來嗎？不會吧，我不管用，你們六扇門的威名，也不管用嗎？”
“明知故問，”謝淵狠狠瞪她一眼，“你若不是早就料到，豈會另辟蹊徑，跑來誘供與那少婦？”
跟聰明人說話忒累，連撒個謊都不行。
橫豎心思被謝淵猜透，云凰懶得繼續辯解，只嘿嘿傻笑。
謝淵亦不想與她虛與委蛇多說廢話，開門見山道：“本官且問你，你可是在故意躲孟連城？”
“誒？”云凰愣了下，眸中飛快閃過一抹情緒，“我為何要躲他？我……”
“本官已經問過顧誠和程歡，知曉孟連城兩年前曾在城外運河河畔，救過程歡一命。”
云凰：“……”
既然知道了，為何還來問？
閑的發慌，還是吃飽了撐的？
云凰不回答，謝淵倒也不執拗。
撇開這個話題，他再問：“告訴本官，本官轉身之后，你到底對孟連城說了什么，才會令他匆匆去而復返，如此急不可耐地前往六扇門尋你？”
云凰：“……”
怪不得這廝要問她是不是故意躲著孟連城，敢情在這茬等著她。
可這問題實在不好回答。至少，在證實猜測之前，她沒辦法回答。
話說，這廝的后腦勺上長了眼睛嗎？
她對孟連城說出那番話時，謝淵分明已經走遠了啊。
不但能用后腦勺偷窺到她跟孟連城密語，還能看出她云凰故意躲著孟連城。到底是她，小瞧謝淵了。
問一次不回答，謝淵不介意，可每次問都不回答，謝淵眸中終于顯出不悅，“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安排好如此大陣勢來尋那少婦，究竟是在懷疑死者杜茹娘的身份，還是在懷疑兇手的身份？”
“懷疑杜茹娘的身份？”云凰裝出吃驚表情，“我為何要懷疑杜茹娘的身份？她明明是從……”
“所以我想知道，你和孟連城之間，到底有什么秘密。”
“……”云凰后面胡謅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可她知道謝淵的耐心將要耗盡，繼續裝聾作啞，勢必惹怒這活閻王。
想了想，終是痛心疾首地看向謝淵，“大人此言差矣，您不是已經見過我義兄和義弟了嗎？既然您已知曉，孟狀元乃小歡的救命恩人，那我與救命恩人稍微說兩句悄悄話有甚不可？
“至于受害人和兇手的身份，這個大人不應該問我，更不應該在草民身上押寶。您是六扇門統領，只要你們六扇門動作夠快，何需我花費這許多心思？”
話音才落，“啪！”腦門上挨了個爆栗。
云凰冷不丁挨了這么一下，什么都來不及想，便驚呼一聲，條件反射捂住腦門，眼淚不受控制狂飆，嘴里更是痛得直抽涼氣。
謝淵本是習武之人，被云凰氣得肝疼，下手時毫無半點憐香惜玉。可現在看著云凰捂頭呼痛、淚水連連，莫名又有些心軟。
道歉是不可能的。
輕咳兩聲，他掩飾住尷尬，低聲道：“牙尖嘴利，真當本官拿你沒辦法么？
“不過本官堂堂七尺男兒，也不屑于同你這么個小豆丁渾扯。
“這樣吧，本官給你個機會。待會兒你見過那少婦后，將你腦子里所思所想和盤告訴本官。作為同等條件，本官也告訴你一個秘密，為你解惑如何？”
云凰張口就來：“我沒什么惑要解……”
“真的沒有？”謝淵嗤笑著打斷她，“那今日，說想不通兇手為何未選擇自刎，而是選擇撞石獅子，和好奇本官想到了什么的，是狗嗎？”
云凰：“……”
說誰是狗？
狗男人，這已經是第二次說她是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回尋到合適的機會，定要咬死他。
只要云凰吃癟，謝淵就開心。
尤其是眼下，云凰一副被欺負了還敢怒不敢言、無比憋屈的包子樣，他瞧得神清氣爽，哪兒哪兒都舒暢。
一時手癢，他擼貓兒般在云凰毛茸茸的腦袋上擼了兩把，傲慢道：“你且給本官老實點。本官非有眼無珠之輩，不缺腦子。當然，更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有的是手段。
“你好生配合相助與我便罷了，若待會兒再敢裝瘋賣傻糊弄本官，本官不介意剝掉你義兄和義弟一層皮！”
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云凰，身子一縱，人已消失在巷子深處。
云凰：“……”
混蛋，就會拿顧誠和程歡威脅她。
謝淵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不過，這混蛋方才縱身太過瀟灑，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便是云凰這種整日走街串巷，又會些拳腳功夫之人，都未徹底看清他是怎么離開的。
“功夫真俊啊！”云凰吸溜著口水，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口中仍喃喃自語：“哪天小爺我若也有這么俊的功夫，是不是可以同時給六扇門和大理寺當編外衙役，再多賺一份月俸？”
話音未落，巷口傳來急促腳步聲，有人進來了。
云凰循聲望過去，不由大吃一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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