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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深閨怒：鏡花水月

作者：花瓣雨    

側殿門口有四名禁軍值守，見李錚前來，紛紛向他拱手行禮。

李錚素手輕抬，“勞煩向陛下通報一聲，大理寺少卿李錚求見。”

話音才落，“吱嘎”一聲，殿門被人打開，貼身服侍孝天皇帝的喬德勝走了出來。

李錚眼睛一亮。

這喬德勝可不是普通太監，他不但是今上身邊最親信的宦官，還是內諸司使。

后唐沿襲了很多前唐的舊制，比如南衙和北衙。

南司衙門地處宮城之南，統管十六衛府，由宰相負責。而宦官居北，被稱之為北司衙門。羽林親衛等六軍皆兵屬北司衙門，由圣上身邊最親信的總管太監，既內諸司使喬德勝負責。

因南衙由文臣主兵事，北衙由武將主兵事。故而，看見這位在北衙一手遮天的大太監，李錚率先打招呼，“喬將軍。”

喬德勝見殿外站著李錚，有些驚訝。

不過，他并未出聲回應。而是先轉身將殿門關好，這才拉著李錚往前走了幾步。

待到確信殿內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方松開手悄聲問：“李少卿，您怎么也來了？”

“嗯？”李錚敏銳地捉住他話語間的重點，“將軍的意思是，眼下殿內還有其他人？”

“正是！”

喬德勝對圣上這位親侄兒甚是欣賞。只因李錚從不以皇親國戚或天子寵臣的身份自居自傲，且，李錚是滿朝文武中，除了謝淵外，唯一一個稱呼他“將軍”之人。

想這世上男兒，誰愿意天生便殘缺不全？可無論天子跟前兒多得寵，太監就是太監。所以與歷朝歷代所有太監的心病一樣，喬德勝此生對自己的身份最為耿耿于懷。但這又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

只是，事實歸事實，自己心里清楚便好，每每被他人提及，卻免不了內心悲涼。

偏這世上總有人落井下石，罕見雪中送炭。喬德勝服侍過三代君王，無論哪一代的朝臣們見到他，都會畢恭畢敬稱呼一聲“公公”。“公公”啊，表面上再畢恭畢敬又如何？內心還不是對他充滿鄙視。

唯有謝淵和李錚不同。雖然他們一個冷戾乖張，另一個溫潤如玉，但卻都是坦坦蕩蕩的大好男兒。喬德勝自然聽得出，從他倆口中喚出的這一聲“將軍”，絕不不僅僅是刻意討好，還包含著對長者的尊重。

因此哪怕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喬德勝也總會力所能及地幫一幫他二人。

可問題在于，這倆少年偏生是死對頭。若碰不到一起，喬德勝尚可左右逢源。偏偏今日巧了，倆人竟好死不活撞了個正著。

生怕溫潤如玉這個也變身為刺頭，喬德勝好意提醒：“李少卿，六扇門的謝淵謝統領正在向陛下匯報案情，陛下聽說大白日有人在朱雀大街附近行兇殺人，手段還極其殘忍，龍顏大怒。方才一生氣，連著砸了好幾個杯子呢。”

“謝淵也在？”李錚先是驚訝，繼而，清俊的臉上涌起狂怒，抬腳便走，“他來得剛好，我正要找他算賬呢！”

喬德勝是從小看著李錚長大的，對李錚的脾性為人最是了解。他幾時見過這樣怒發沖冠的李錚？

眼見李錚擼起袖子就要去敲門，喬德勝驚得眼皮狂跳，“等等李少卿！”

一把將李錚拉回來，他急急問：“您今日怎地這么大火氣？可是與謝統領之間發生了罅隙？”

“豈止是罅隙？”李錚劍眉倒豎，瞳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他謝淵簡直欺人太甚！我今日若不能求陛下削了他的官，就不姓李！”

都說老實人發火最可怕，喬德勝今兒個可算領教了。

生怕李錚釀成大禍，他索性抱住李錚的腰，一疊聲勸道：“不可啊李少卿，這萬萬使不得。

“都說伴君如伴虎，即便您是陛下的親侄兒，也不可帶著情緒去見陛下。

“更何況謝統領與您一樣，也極受陛下器重。您若當真惱恨謝統領，只管背地里算計他便好，做甚非要在陛下面前同他撕破臉皮？”

李錚腳步一頓。

喬德勝常伴君王身側，圓滑得如同泥鰍。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絕不會說錯一個字。今日卻口不遮攔地說出“伴君如伴虎”和“背地里算計謝淵”的話，顯然是擔心極了他。

想他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在與謝淵的爭斗中，拉這位心善的老人下水？

隱去身上大半怒意，李錚恭恭敬敬給喬德勝行了一禮，“多謝將軍教誨，浩驄省得了。”

浩驄乃李錚的字，非極親近之人，絕不會這般稱呼。李錚當著他的面兒自稱浩驄，便是將他當做自家長輩，喬德勝感動得險些落淚。

“誒誒，省得就好，省得就好。”抬袖擦擦眼角，他邁步上前去敲殿門。

“陛下，李少卿來了。”甫一引李錚進殿，喬德勝臉上便露出恭敬諂媚的笑容，“先前您不是才說肩膀疼嗎？剛好李少卿來了，讓他幫您松松骨如何？”

孝天皇帝李默正黑著臉坐在龍案后面，手里拿著本奏折。謝淵則垂首立在案旁，身姿筆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因李錚是李默的親侄兒，又懂些岐黃之術，最擅長推拿按摩，每回李錚進宮，李默都喜歡叫他替自己敲敲打打按摩解乏。

喬德勝深知李默喜好，李默也頗喜他的諂媚和有眼色。可今日，喬德勝話音才落，李默便啪地扣下手中奏折，呵斥道：“狗奴才，要你多嘴？還不給朕滾出去！”

喬德勝連臉上的笑容都來不及斂去，便躬著身子急匆匆退了出去。

李錚心中警鈴大作。但他吃不準李默因何發怒，遂不卑不亢地上前沖李默行禮，“臣李錚，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

“行了！”哪想話未說完，便被李默打斷：“浩驄你來得剛好，逸興正在跟朕匯報杜府血案的案情，你也來聽一聽吧。”

“諾！”

才應了聲，謝淵卻突然開口：“陛下，案情不用再復述了。臣在進宮前已派方青前往大理寺，將案情稟明李少卿。想必李少卿此時匆匆進宮，也是為了本案。”

“也是，”李默贊同地點頭，又不滿地看向李錚，“既然你已知曉案情，還來做甚？

“朕記得，三法司一早便為你和逸興劃分好了地盤。這起案子既然發生在朱雀大街附近，浩驄你就不要插手了。”

李錚：“？？？”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大唐，各有司衙門雖分工明確，大理寺和六扇門卻經常聯手辦案。只是他與謝淵素來不合，三法司才會給大理寺和六扇門劃分地盤。

問題是，六扇門又不屬于三法司管轄，當時那種劃分法，也僅是怕他和謝淵當堂吵起來的玩笑話，誰也沒當真。

而一旦真的遇到什么大案懸案，大理寺和六扇門還是會合作。他也好，謝淵也罷，均未質疑過這一點，以前配合起來也頗為默契。

今日圣上卻拿這個說事，可不是謝淵這混賬提前說了什么壞話嗎？

遲疑一下，李錚憋著怒火拱手道：“陛下，查案本就是三法司的職責，尤其是這類坊間兇殺案，一般都是交給我們大理寺辦理的。

“六扇門既要效命于陛下，還要盯著外邦敵寇，事務實在繁忙。就不必過問這類案子了吧？”

李默剛端起茶盅的手一頓，“你也說大理寺接手這類坊間兇殺案乃一般情況，今日這起當街血案明顯不是一般情況，且就發生在六扇門眼皮子底下，交給逸興豈不更好？”

“可是……”

“還可是個甚？”李默將茶盅往龍案上一磕，“你究竟是想查案，還是舍不得那名低賤的女雜役？”

低賤的女雜役？圣上說的難道是云凰？

李錚心頭大驚，想都沒想，便跪倒在地納下頭去，“陛下……”

“休要再說！”李默似動了真怒，“逸興都向朕稟明了。

“你手里有名女雜役，頗有些本事。但她今日破壞兇殺現場，擾亂了逸興查案。

“逸興念在她一心救人的份兒上，不欲追究她的死罪。可她作為目擊證人，總得隨逸興回六扇門配合調查。你急匆匆進宮來見朕，不就是擔心逸興將人帶走嗎？

“浩驄啊，若你想尋歡作樂，盡管去平康坊便是，那里什么樣的絕色妓子沒有？你為何非要癡迷這等低賤之人……”

“侄兒沒有！”李錚嚇得滿頭大汗，生怕李默隨口下旨處死云凰，連君臣之禮都顧不上了，“侄兒只是看重她的本事，想要留她在身邊當左膀右臂，并無非分之想。還望陛下明察！”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李默更氣，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理寺的人都死光了嗎，你非得仰仗一名低賤的雜役？

“別以為朕看不出來。你這般方寸大亂、言行無狀，不就是惦記她嗎？

“如此淫蕩不堪慣會魅惑主子的賤奴，干脆……”

“陛下，”在李默說出“直接砍了”之前，謝淵終于出聲：“昆侖奴的案子有突破了。”說話間，他不動聲色遞上茶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