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連城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自嘲道:“六扇門與我岳丈家僅隔一條街,我豈會不認得謝統領?
“事實上,謝統領甫一現身,我便認出了他。
“可謝統領明明是來破案的,卻絲毫不看岳丈和我,便是拙荊和兇手的尸體當街躺在血泊中,謝統領也懶得多看一眼。只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云凰小友身上。
“原本我以為,云凰小友乃謝統領的故交。然觀察一番卻發現,謝統領言語間多有咄咄逼人之勢,倒似跟云凰小友有仇一般。
“我便借了岳丈大人的名頭,主動站出來說話。
“我其實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拙荊已亡,兇手亦自戕而死,我總不能任由拙荊躺在這冷冰冰的大街上吧。
“剛巧云凰小友插手了今日之事,無論是不是兇手,云凰小友都不能洗脫干凈。索性……索性……也好讓拙荊早日入土為安。
“我……我真的沒想那么多。只是尋思著眾目睽睽,云凰小友并未殺人,反而出手相救。哪怕被抓去六扇門,也不會被硬套上嫌犯的罪名。頂多,挨幾板子就放出來了。
“再說,謝統領不待見云凰小友,我這般說,乃是投其所好、借花獻佛。若如此能博得謝統領歡心,對我將來的仕途有益,算得上錦上添花,真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楊仵作、王虎和方青聽得瞠目結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面面相覷。
云凰卻被孟連城這番話徹底驚呆。
孟連城可是新科狀元啊,他難道從未想過,自己當眾說出來的話,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嗎?
一句“到底破壞了現場”,便隱喻她云凰居心叵測;再一句“盡快給拙荊一個交代”,更是晦澀地指認她云凰就是元兇。
倘若謝淵是個糊涂殘暴之人,那她云凰今日,豈不是要跟杜小姐和兇手一樣,直接血濺當場?
可在孟連城眼里,這般栽贓、誣陷和算計,居然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云凰的視線牢牢鎖定住孟連城驚恐彷徨,又躲閃不堪的眼睛,心頭五味雜陳。
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不顧他人姓名,只想著削減腦袋拼命鉆營的小人,真的是兩年前那個救小歡于危難,坦坦蕩蕩的謙謙君子嗎?
然,最初謝淵尚未到場時,杜員外冤枉她,孟連城卻也曾直言不諱她是路人,擺明了不想牽連她這個無辜者。
師父們曾說過,官場如同戰場,官場更如同染缸,無論多清明正派之人,在那吃人的宦海沉浮數年,都會如同一匹雪白織錦,被染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
顧誠忠厚,師父們說甚便是甚。多年來,但凡衙門公人,顧誠總會謹遵師命戒備三分,即便對李錚李少卿,亦不例外。
程歡年幼,對人情世故缺少歷練,不管是師父們說的,還是顧誠和她云凰說的,皆懶得深究,只跟在他們身后賺吆喝,聽話得很。
唯有她云凰,會瞎琢磨,也會對師父們的話存疑。
她覺得,師父們以點概面了,委實有失公允。
因為,她遇到過活生生的例子。
想李錚李少卿并非最近才出任大理寺少卿。他少年老成,早在與云凰相識前,便已經是大理寺少卿了。
大理寺少卿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因掌管長安城治安,乃朝廷不可忽視的天子重臣。
加之皇室子弟的身份,李少卿多年沉淪宦海,照師父們所言,他當是個狂妄自大、媚上欺下之徒才對。
可真正的李少卿呢?
細數朝堂上端方如玉、品行高潔的官員,必有李少卿一席之地。
故而,云凰始終堅信,所謂的宦海沉浮身不由己,不過是內心不堅定。但凡堅持住初心和操守,勢必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可她現在看著孟連城,想著孟連城曾經救命于程歡的事實。再想想方才謝淵出現前后孟連城的反應,卻覺得,師父們所言非虛。
宦海沉浮,面對權力和利益的誘.惑,即便曾經擁有舍己救人赤子之心的孟連城,也能瞬間變成賣主求榮、喪失良知的奸佞。
謝淵自說出“情殺”二字后,再未發一言,思維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直到此時,一雙鷹眸才掃向孟連城,眉頭越蹙越緊。
六扇門斷案與大理寺完全不同,大理寺查案講究人證物證俱全,六扇門則更注重口供。口供這種東西并不需要費心費力獲取,只需嚴刑拷打,再硬朗的人都會吐口。
故,方才他說出“情殺”二字時,哪怕沒有明確指出孟連城是兇手,卻也多少有些針對。
當然,他未認定孟連城與兇手狼狽為奸,卻也不覺孟連城無辜。
畢竟孟連城與云凰素不相識,卻幾次三番指桑罵槐地針對云凰,說孟連城一點問題沒有,謝淵不信。
而云凰方才頻頻掃視孟連城,意味深長的目光莫名就令人想歪。莫說兇手與杜小姐二女為爭奪一夫,妒忌殺人,便是說云凰亦覬覦新科狀元,也不奇怪。
總之,在謝淵看來,云凰和孟連城之間必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瓜葛。嚇唬一下孟連城,讓他磕幾個頭乃是輕的,便是直接將孟連城捉回六扇門,關進地牢嚴刑拷打,都不冤枉。
讓謝淵萬萬沒想到的是,孟連城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解釋。
莫名地,謝淵腦子里便閃現出今日自己被云凰當街非禮之事。
聯想到云凰在六扇門說的那番,看見美男如同見到珠寶美玉般,情不自禁就想伸手摸一摸的言論。謝淵總覺云凰之前屢屢偷窺打量孟連城,乃是在頻送秋波,覬覦孟連城的皮囊。
你看上他的美貌,有心憐香惜玉,他卻落井下石,誣陷你是殺人兇手。這等回饋,不知小猴兒精可滿意?
只是,他謝淵堂堂六扇門統領,在云凰眼里,竟跟孟連城一般不堪。謝淵怎么想,都像是吞了只死蒼蠅般惡心。
劍眉一挑,他怒瞪向云凰,惡狠狠道:“誰讓你起來的?給我跪下!”
這話明顯是在訓斥孟連城。孟連城大驚,什么都來不及思考,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云凰:“???”
孟連城這等小人,別說被謝淵怒罵懲戒,就是當街狠狠杖責一頓,她都不覺冤枉。可怒斥孟連城就怒斥孟連城,謝淵瞪她做甚?
難不成,謝淵也覺得她表里不一,想讓她跪在地上,和孟連城一樣,深挖一下黑暗的內心?
孟連城惶恐忐忑,云凰猜來猜去不得其解,旁邊的王虎和方青,卻差點繃不住笑場。
別人不了解頭兒,他們可太清楚頭兒的為人了。單看頭兒變來變去的臉色和眼神,王虎和方青便猜出,頭兒在想些什么。
頭兒確實是個冷心冷肺的家伙,且手段殘忍、冷血無情。可同時,頭兒又是愛憎分明,最護犢子之人。
他既看上云凰,便理所應當地將云凰當成自己人。如今,自己的手下被人這般潑了一身臟水,沒當場殺了孟連城泄憤,頭兒已是在盡力克制。
偏偏云凰心不在焉,動不動就偷窺孟連城。便是孟連城這般算計她,她依然目光悲憫復雜地望著孟連城,卻連半點感激都未分給頭兒,頭兒能不生氣嗎?
要知道,這小猴兒精可是有前科的人。誰敢保證,光天化日敢拍頭兒屁.股的人,此時這般全神貫注,不是在覬覦孟連城的美貌,在憐香惜玉?
這就好比自己相中的大白菜,突然被野豬拱了。而這頭野豬,還是吃蒼蠅長大的,頭兒不犯惡心,遷怒到大白菜身上,才叫怪。
孟連城跪了半響,卻再不見謝淵說一句話。他以為是自己方才只顧著跟云凰對答,忽略了謝淵,才惹來謝淵這么大怒火,只好硬著頭皮先開口:“是晚輩不懂禮數、不知所謂,還請謝大人責罰。”
謝淵理也不理他,只怒其不爭地瞪著云凰。
云凰先前在六扇門已吃過虧,現下那張欠債文書還在她懷里收著,她哪敢繼續老虎唇上拔毛?索性抬頭望天,一味裝死。
孟連城見氣氛不對,擦擦冷汗又道:“謝大人莫要怪罪云凰小友,她今日完全出于好心才會失了分寸,出手救人。是晚輩一時鬼迷心竅,忘記了……”
“你和她很熟嗎?”謝淵突然出聲打斷他:“本官記得,先前孟狀元還想向云凰姑娘討回公道。方才更是承認自己為討好本官,刻意誣陷云凰姑娘。
“怎地一眨眼,態度竟變了,居然開始幫云凰姑娘說話了?”
“不是,晚輩和……”
“草民和孟狀元不熟,”眼看火燒到自己身上,謝淵的關注點也越來越偏,云凰裝不下去了,“稟大人,草民與孟狀元并不熟。只是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而已。
“那時的孟狀元性情高潔,曾救人于危難,令草民無比欽佩。今日草民見他鉆營取巧,方越俎代庖,多問了幾句。
“冒犯大人,實乃草民之過,大人要打要罰,都沖草民來吧。剛好把先前的事情一并了結,如何?”
……
關于長江中文網 | 客服中心 | 榜單說明 | 加入我們 | 網站地圖 | 熱書地圖
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鄂網文【2019】4555 271號 互聯網出版許可證:鄂字5號 增值電信業務許可證:鄂B2-20120044 鄂ICP備16020266號-5
客服電話 010-53538876 湖北省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平臺 中國互聯網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百度統計
發表評論
溫馨提示:請不要從WORD中直接復制書評,會造成格式錯誤。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