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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深閨怒：軟硬不吃

作者：花瓣雨    

與大理寺少卿李錚初相識時，李錚瞧著云凰三兄妹生活實在窘迫，經常拿出自己的俸祿接濟他們。

只是李錚乃皇親國戚，為人剛正不阿又謙恭謹慎。尤其是在金錢方面，李錚素來兩袖清風。他的月俸三千五百文，食料雜用再加七百文，層層盤剝到手里，四千文都不到。

四千文李錚通常只留一貫錢作為日常飲食開支，其余三千文都會貼補給家境貧困的大理寺衙役。云凰兄妹三人雖出身貧寒，卻正值年少，個個身強體健、身懷絕技，哪里肯厚著臉皮月月接受李錚從牙縫里省下來的好意？

可拒絕了李錚，就要餓肚子。兄妹仨無奈下，只能借著巡街的機會，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填飽肚皮。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官場也好，市井也罷，為人處世最講究難得糊涂。大理寺眾衙役同情云凰三人，京兆府亦樂得賣這個人情，皆對三兄妹包庇縱容。便是李錚，心中不喜這等齷齪手段，也會故意視而不見，放他們一馬。

久而久之，云凰便成了長安城市井坊間頗具盛名的小霸王。

可再被百姓怒稱“鬼見愁”，她云凰也不是占山為王、斂財多多的匪盜。面對謝淵張口五百兩，眼皮一翻又加二百兩，就算她現在開始打家劫舍，只怕終其一生，也賺不了那么多錢。

但人活一世，做甚都不能跟銀子過不去。這六扇門本就不是能講道理的地方，與謝淵硬碰硬，顯然行不通。

云凰眼珠轉動兩圈，心頭有了主意。

“大人，”自來熟地上前，她扯住謝淵的袖子，仿佛被人欺負的稚齡孩童，眼淚說來就來，“草民乃延祚坊一賤民，說白了，就是個還沒徹底長大成人的小乞丐，哪里會有這么多銀子賠給您？您且行行好，就饒過我這一回成不？”

她的模樣實在可憐，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含著兩包淚，怯怯的，委屈極了。仿佛謝淵是十惡不赦的催命惡魔。

謝淵為人奸詐冷血，卻從不恃強凌弱，這輩子也不曾欺負過弱小稚童。眼下云凰這般，他瞧著莫名有些心虛，無奈心中還有謀劃，他只能硬起心腸，扯回衣袖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你的意思是，本官今日就被你白摸白擰了？”

“那您想怎么辦嘛！”云凰嘟著嘴跟進，“我又沒那么多錢。銀子這種東西，我這輩子統共只見過兩回，即便去偷去搶，我也沒辦法籌集到這么多賠給您不是？”

“你想耍賴？”

“豈敢？”云凰的淚珠兒撲簌簌往下掉，“您可是六扇門統領，堂堂朝廷三品大員，我跟誰耍賴，也不敢跟您啊。”

眼見謝淵眸中已有動容，再度趁熱打鐵：“我的意思是，要不……咱們倆一報還一報，您也摸一下我，再擰我兩下，在我的衣襟上也留下一個黑手印，或者留個腳印都行。

“您看……如何？”

“？？？”謝淵呆住。

這丫頭，怕不是傻的吧？

俊臉黑了又黑，他沒好氣道：“休得渾說，你若再這般胡言亂語，我便命人將你趕出去。”

“那怎么辦？”云凰攤開雙手，長睫毛上還沾染著水汽，眸中卻隱隱浮現出無賴，“要不，您把我也關進牢里得了，剛好可以讓我去跟我阿兄阿弟做伴。

“嘿，只是……大人我得提醒您，您不能關我過夜，更不能在我身上濫施酷刑。

“因為，我每日傍晚都要去大理寺散值。李少卿會親自點我的名，召我詳談當日見聞。若是他找不到我，或見我渾身傷痕累累，只怕明日早朝時，會與大人您當堂對質。

“當然，我絕不是拿李少卿壓您。畢竟，您謝統領是正三品官員，而李少卿，僅是正四品。我只是想，若您真與李少卿在金鑾殿上爭吵，圣上，怕是會惱怒責怪吧？”

“呵！”謝淵唇角微掀，瞇起的眼眸中終于翻滾起驚濤駭浪。

小猴兒精總算沉不住氣，搬出李錚這個靠山了。

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他便及時下套，報答她的奸詐張狂吧！

“說的是。”謝淵煞有介事點點頭，“六扇門雖與大理寺不睦，但到底都效命于三法司。既然你主動提到李少卿，本官便不能不給李少卿這個面子。

這樣吧，我有一法，能解你燃眉之急，你可愿聽？”

云凰面上一喜，“什么法子？”

謝淵慢慢靠近，湊至她耳邊，方緩緩道：“本官最近新造了一座府邸，剛好缺個貼身女婢。云凰，你可愿賣身為奴，貼身伺候本官？”

賣身為奴？

云凰的眼睛倏地瞪圓，“謝淵？你可是今日睡覺尚未清醒，還在做大頭夢嗎？

“我云凰好歹是李少卿手下第一得力干將，你竟要讓我賣身為奴，貼身服侍與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臉，特別大啊？”

“嗯？”謝淵站直身體，沉下臉，“你不愿意？”

“廢話！”云凰氣得七竅生煙，用力沖謝淵揮了揮小拳頭，“我告訴你，想讓我做你的女婢，下輩子吧！”

并非云凰狂妄自大到口不擇言，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實在是謝淵這個提議，太氣煞人。

大唐極其看重門第和地位等級，最是講究“色類相從”。云凰雖為乞丐出身，身家卻清清白白。按照身份，她乃是良人。

如今有了李錚撐腰，指不定哪天她便能飛黃騰達，也熬出個有品階的女官做做。屆時，她便真正步入了半貴人階層。想良人與奴隸之間，還間隔著賤人階層，更何況半貴人？

后唐本就承襲了前唐“良賤不婚”的婚嫁等級觀念。云凰好歹是個未出閣的少女，將來即便無法躋身于貴人階層，嫁不了達官顯貴、世家子弟，好歹也能匹配個良人，過和和美美的日子。

現在，謝淵突然要她自甘墮落，莫名其妙就將自己降成奴隸，她豈能愿意？

謝淵似乎早就料到云凰會是這種反應，如同老謀深算的獵人，唇邊笑意更盛，“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橫豎本官也不會逼你。

“不過本官要提醒你，在我后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你今日既當眾非禮了本官，便要承擔起這般惡行的后果。否則，便是本官能容你，我后唐律法也容不下你。

“本官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在這份欠債文書上簽字畫押。七百兩銀子，你必須一錢不少地賠償給本官。本官答應你錢債兩清，你還完欠銀那日，你我之間便再無瓜葛。往后，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官也絕不會找你麻煩。

“其二，你若不想簽字畫押也行，那就用你義兄顧誠和義弟程歡的命，來替你抵債。只要他二人人頭落地，本官便將你以往危害鄉鄰的罪過，和今日你對本官犯下的惡行一筆勾銷。日后，也既往不咎。

“你且好好想想，且末讓本官等得太久。畢竟，本官等得起，你義兄和義弟，等不起。”

言罷，不等云凰反應，他便朗聲道：“來人，請云編外衙役出去！”

隨著謝淵的聲音落下，房門“砰”地一聲被人撞開，方青氣喘吁吁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王虎。

“混賬！”謝淵俊臉更黑，“你們懂不懂規矩？”

“頭……頭兒，”方青顧不得挨罵，咽著唾沫急急道：“出事了！咱們一直盯著的那個嫌疑人，死了。”

“死了？”謝淵臉色突變，抬腳便走。

云凰方才被謝淵的兩個選擇說懵了，此時將將回神，哪里肯放謝淵走？畢竟六扇門以酷刑聞名，前唐著名神斷狄懷英，當年都險些折損于六扇門冤獄。她今日若不能將顧誠和程歡帶走，指不定明日再來時，就得給他們收尸了。

“大人，您不能走！”張開雙臂，她硬著頭皮阻攔，“咱們的事情還沒談完。”

“你同意在這欠債文書上簽字畫押？”

“不同意！似這等不講理的霸王條款，與賣身為奴有甚兩樣，恕草民難以從命！”

“那你的意思，是讓本官殺了顧誠和程歡？”

“當然不是，我……”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云凰，你可是瞧著本官好說話，得寸進尺故意刁難？”

不待云凰接口，謝淵又厲聲喝道：“王虎，你且帶人將這小賊打將出去。她若明日再敢上門糾纏，直接判她義兄和義弟斬立決！”

話落，再不看云凰一眼，匆匆領著方青離去。

頭兒有令，王虎豈敢違抗？迅速喊來三名手持橫刀的衙役，硬生生用刀背將云凰頂了出去。

面對強權和絕對實力，云凰再撒潑耍賴也不管用。

眼見自己一只腳已被逼出大門，她拉住王虎的手臂，苦苦哀求：“王虎大哥，您行行好，我實在不放心我阿兄和阿弟。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你，還有這半枚祖傳的玉佩，麻煩您帶我進去見一見他們吧？”

生怕王虎不答應，云凰摸出身上最后幾枚開元通寶，連帶著那破破爛爛的半枚玉佩，一同遞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