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宇文邕親臨本府,很快就傳遍朝野。這幾日,以前與普六茹堅有點關(guān)聯(lián)的年輕人都來府里祝賀。連宇文護的女婿蘇威都來了。他的確是想逃到深山,隱而不仕的。但他的身份能讓他置身事外么?他倒做得出來,身為宇文護的女婿,卻又跑到宇文邕的親信普六茹堅府中來了。這是想齊全乎?跟蘇威素有走動的高颎也一同前來。說起來,高颎跟獨孤家素有淵源。高颎的父親高賓,在齊國受排擠,投奔到獨孤信的帳下,頗受獨孤信重用。曾賜姓他獨孤。獨孤信死后,高家雖恢復(fù)漢姓,高颎也為齊王宇文憲所用,卻視獨孤姓氏為故人。的確是故人,才幾歲的時候他就認識了獨孤伽羅。普六茹堅的同父母兄弟普六茹瓚也來了。他心里高興,最近才做了新郎官,娶的是宇文邕的妹妹順陽公主。還有普六茹堅的同窗好友鄭譯和鄭譯的好友劉昉。其時,鄭譯剛剛被任命為太子宮尹,他和劉昉都是太子宇文赟身邊的人。這之中最令普六茹堅高興的是,又見到了許多年少時的好友,郭榮、宇文慶都結(jié)伴而來。這幾人都是普六茹堅可以說心里話的好朋友,勝于自己的同胞兄弟。例如郭榮,他與普六茹堅可以坐在月下,促膝談心一個晚上。
這些人身后都隱隱約約的有皇帝宇文邕的影子。且與宇文邕年齡相當,是少壯力量。平心而論,普六茹堅喜歡與他們在一起暢談國事。年齡相仿、志趣相投,不亦樂乎?但是,這樣一來,會很容易招致宇文護的反感。如果不是新帝謀斷在先,伏地蟄伏,朝中并未形成勢不兩立之態(tài)。幾個人喝喝酒、聚一聚、鬧一鬧的場景都不敢有。
李九拿出了全部的熱情。他悄悄地告訴楊素和李圓通。那日在路邊的酒肆里,見到的就是蘇威和高颎。說沒想到,今日要親手為這兩位名士做菜。這也是福分。楊素便笑,說:“你跟他們隔遠了。何談福分的話。能為郎主做好菜便是了。”李圓通附和道:“是呀。郎主也不比他們遜色。其實你是日日為天下名士做飯。”李九也笑。將準備好的雞鴨魚和牛羊肉等饕餮大餐用的食材,精心烹制。
到底都是氣血旺盛的年輕人。幾杯下肚,便不知身處何方了。都大咧咧口無遮攔起來。一會兒都指著蘇威,說他的前程遠大。娶了宇文護的女兒,卻又要上演一場逃離仕途的好戲。名士是沒得做了,仕途倒是光明;一會兒又都指著鄭譯和劉昉,說他們的前途才是遠大。太子之師傅,將來還不是太上皇的角色?那是一個長遠的角色;一會兒又指著楊瓚說,他才是皇帝身邊的重臣,是皇帝的親信。皇帝的妹婿,堂堂的外戚呀。楊素也在座,他的話不多,只是跟著笑。與這些人相比,他的官位太微不足道了。若不是普六茹堅客氣隨和,他是不能上桌同座的。宴席上,一陣陣歡笑,一陣陣斗酒,一陣陣勾肩搭背地竊竊私語。
作為主人的普六茹堅卻只管喝酒,并不插話。卻又不勝酒力。只一小會兒,便醉了。趴在桌子上。這是普六茹堅罕有的表現(xiàn)。以往他幾乎從不醉酒。
見普六茹堅醉了。李圓通只好和舞雀兒一起,將他扶著拖著離開了席位。楊素便代普六茹堅招呼客人。
行至后院,普六茹堅才立了起來。清晰地對李圓通吩咐道:“你快去宴席上好好招呼客人。就說我已然睡下,不能送客了。歡迎大家去隨州探望。”
剩下普六茹堅和舞雀兒,兩人行至后院花園。在一僻靜處,普六茹堅立定,沉沉地對舞雀兒說:“我沒有醉。只是心里苦。裝醉,失了形象。可是,能如何辦呢?人這一世,有許多事是不得已啊。”
舞雀兒滿眼熱切地望著普六茹堅,流下淚來。道:“婢子只想問一句:郎主真就舍得我走?一點點的舍不得都沒有么?”
普六茹堅的眼圈也紅了。道:“你知道我的心。我一直拿你當自家妹子。”
舞雀兒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與主母相親相愛,羨煞旁人。婢子本不該有非分之想。我想好了。進宮,可能是我最好的出路呢。”
普六茹堅道:“我與伽羅有盟誓,絕無異生之子。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讓你進宮,也算是為你找的出路。”
舞雀兒大哭道:“婢子明白。婢子走后。望郎主與主母恩愛白頭。”
普六茹堅心里突然就有些忐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條好的出路。他叮囑道:“我們無妨。倒是你在宮中,切不可如在府中無心無肺嬉笑玩樂。雖然正是這份本真為陛下看中。可是宮中是非甚多。宇文護的眼線甚多。皇帝身邊的內(nèi)侍何泉也是他的人。你自當小心。皇帝內(nèi)心孤苦,你要多陪他說說話。”
兩人又哭過一場。方才回轉(zhuǎn)。伽羅在寢房坐著,也在抹著眼淚。見普六茹堅進門,她撲將過來,哽咽道:“郎君啊郎君,妻何德何能,竟得你如此珍重!”
普六茹堅伸手將伽羅臉上的淚珠輕輕抹去,柔聲道:“妻如璞玉,郎自珍重。”又擁她入懷。兩人商議著贈舞雀兒的嫁妝。說到舞雀兒入宮,伽羅又是淚眼婆娑。她說原以為普六茹堅會留下來侍寢做妾。這在當時是極為流行的合法的做法。沒想到普六茹堅還真把洞房盟誓當真。普六茹堅說,盟誓豈能戲說?再說他是真的感到陛下一個人落在宮中,落在宇文護的眼線包圍之下,著實讓人揪心。讓舞雀兒去陪陪他,也是善事。
次日,普六茹堅期期艾艾地捱到退朝。他想處理完舞雀兒的事之后,再去隨州赴任。不想退朝之后,宇文邕與宇文護兄弟倆和和睦睦地朝新修的重信殿走去。那日,宇文護去大德殿經(jīng)過正武殿時,似乎見到了宇文泰的身影。這事像是塊石頭沉沉地墜在心里,又不便與人訴說。于是,就和宇文邕商議著要建幾座新的宮殿。宇文邕也正有此意,他感覺宇文覺宇文毓待過的地方,陰氣十分重。于是,在太保初年,就大興土木,同時新修了重信殿、會義殿、含仁殿和云陽殿。另外將后宮也翻修了。新增了幾座后宮女眷住的宮殿。兩人邊走邊說,興致勃勃的。普六茹堅自是不敢打擾。
他在宮中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連午飯都沒有吃。到了申時,宇文護離去后,普六茹堅才得以見到宇文邕。陛下在早朝的大德殿里,坐在寬大的龍椅上。顯然已很疲憊。他的臉色蒼白,細密的汗珠浸在額頭和鬢角,看起來竟比自己老出許多。普六茹堅心里那股莫名的憐惜又涌了出來。他輕聲道:“陛下,保重身子骨是社稷第一要務(wù)啊。熬壞了身子,一切都要歸空。”
宇文邕無奈地笑笑:“朕也想休息,可是睡不著啊。你去隨州都準備妥當了么?”
普六茹堅點頭,答:“都妥了。只是……”他望了一眼宇文邕身邊的何泉。頓了一下。
宇文邕笑道:“但說無妨。何內(nèi)侍跟在朕的身邊有些時日了。跟朕貼心。你不必忌諱。說就是了。”
普六茹堅道:“臣想讓舞雀兒跟在陛下身邊,陪朕說說話。”
“什么?”宇文邕像是沒有聽清楚似的,問了一句。可是,普六茹堅卻沒有回答。他瞄見了皇帝陛下不經(jīng)意地變了一下臉,烏沉沉地將一臉的和睦落下了。雖然只一瞬間就散了。卻像落進了普六茹堅的心里。使普六茹堅滿腔的熱忱都落進了冰窟窿里。倒是讓他有些尷尬了。
宇文邕笑瞇瞇地說:“虧你有心了。她的確讓朕看著歡喜。”他又懶懶地附上了一句:“讓她來吧。朕的后宮也不多她一個。”
普六茹堅匍匐在地上,聽了宇文邕慵懶的聲音。真恨不得使勁煽自己幾個嘴巴。這是操的哪門子心?!皇帝陛下呀,到底不是自家人,知心不了。
宇文邕的誤解讓他十分失落。普六茹堅悶悶地回到府中。獨孤伽羅正在替舞雀兒裝飾。頭簪珠花,紅衣綠裳,喜慶熱鬧。舞雀兒一副嬌羞的模樣。看得出來,她的內(nèi)心也是歡喜的。全府上下,只有普六茹堅的心里不是歡喜的。
戌時,是請人算過的吉時。宜嫁娶、出行、開市、安床;忌交易、上梁、赴任。因此,定在這個時辰送舞雀兒入宮。普六茹堅先前計劃親自送的。現(xiàn)在又改變了主意。眾人只當他是舍不得。也只好由著他。卻又沒有想到,臨出門,普六茹堅又將舞雀兒招到跟前,親自叮囑了幾句話。
普六茹堅非常嚴肅地說:“舞雀兒,你這一去。便是皇帝身邊的人。說話做事皆要三思而后行。這兩年,不管遇到何事,不管遇到怎樣的人,千萬千萬不可回府。事逼無奈,只管親口告知陛下。這是自保,也是保全我家。你可記住了?你千萬記住了!”
望著普六茹堅沒有一絲笑容的臉,舞雀兒重重地點了頭。這顯得十分嚴謹?shù)狞c頭,儀式感很濃。然后,她毅然轉(zhuǎn)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獨孤伽羅因為快要臨盆了,也沒有去送。只有楊素、李圓通和小葭、小菼四個人,護在嫁車的兩邊。
他們走后,普六茹堅獨自待在書房里,獨自落淚。伽羅躺在床榻上,也流著淚。她哪里知道普六茹堅在皇帝面前受的委屈?此刻,普六茹堅恨不得攔住嫁車,收回他的話,甚至想跟人吵一架。可是……
舞雀兒這一去,宮中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關(guān)于長江中文網(wǎng) | 客服中心 | 榜單說明 | 加入我們 | 網(wǎng)站地圖 | 熱書地圖
網(wǎng)絡(luò)文化經(jīng)營許可證:鄂網(wǎng)文【2019】4555 271號 互聯(lián)網(wǎng)出版許可證:鄂字5號 增值電信業(yè)務(wù)許可證:鄂B2-20120044 鄂ICP備16020266號-5
客服電話 010-53538876 湖北省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平臺 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百度統(tǒng)計
發(fā)表評論
溫馨提示:請不要從WORD中直接復(fù)制書評,會造成格式錯誤。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