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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婉拒權臣下岐州　　楚辭佐酒正當時（三）

作者：楊仁金    

　　李九聽他們這一對話，扭過頭，偷偷地望了一眼那位馬上要成為宇文護女婿的人，只見他面目晴朗，輪廓分明，濃眉大眼，是個堂堂的男兒樣貌。心想，此等標致人物，難怪被宇文護看上。但那人卻說：“你等不要笑我了，我馬上要逃到深山去。遠離這亂世?！?br>
　　“誒。這話也不可說?！蹦莻€被稱為昭玄的人也打斷了他。幾個人又嘻嘻哈哈地喝酒。

　　李九聽他們又不講南梁的事了，正失望要走。不料，他們其中有一個人又說道：“要說可憐，也算那西梁小國了。不過三百里的巴掌大，還是我朝立的。”這個說的才是李九的故鄉。曾經那么美麗富饒的地方，如今在這些人的眼中，是令人同情的。可悲可嘆。李九心里凄然。頓覺食之無味，默默地放下筷子，起身結賬。出得門來，有幾個乞丐蹲在店外。連日來，李九見了乞丐，總要施舍幾枚錢給他們。今日卻徑直而去了。

　　當夜，李九便回府了。普六茹堅將李九帶到了后院寢房。李九從內衣里掏出一封信，信的口子封死了。普六茹堅接過信，也不拆開。問了幾句路上的情況，便將李九打發了出來。

　　離開了月余，沒有想到竟然發生了這許多事。剛嫁進府里的伽羅快樂得像只小鳥，嘰嘰喳喳。而今，她失去了父親，又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已經變成了形銷骨立的婦人。想這人生的無常，也是針對所有人的，不論你的身份貴賤。李九本滿心的憤懣，也在伽羅的痛苦面前，平復了許多。

　　九月，普六茹堅本想帶著伽羅、李圓通、小葭、舞雀兒一起，向西邊的岐州出發。府里由楊素值守，全面負責照看；后院雜務等由李九負責；府里的丫頭及老媽子們由小葭負責。后來，伽羅對這個人事計劃做了改動，將李圓通和李九做了對調。普六茹堅說，自己習慣了由李圓通跟著。但是，伽羅的安排更為妥當。

　　九月的關中平原上，秋意深濃，已是五彩斑斕。樺樹和楊樹的葉子黃燦燦的，雖是落下了一大半，卻呈現一地的金黃，絲毫沒有蕭瑟之氣；蘋果熟了，艷紅艷紅的，與熟透的柿子，掛在樹上招搖，勾起人的味覺翻動；地里的莊稼已經收割，只剩下稻草人還在守望。

　　正如普六茹堅所說，出游是一劑藥。伽羅的身子在戶外深秋的風中，反而像獲得了元氣一樣，恢復得很快。笑意也漸漸地盈上了臉。普六茹堅對此甚是欣慰。不僅是因為她的身子好了，更覺得獨孤伽羅是個很有靈性的人兒，沒有沉溺在毫無意義的痛苦中不能自拔，這種提得起放得下的心性，與自己極為吻合。

　　一路的好景色，應和著漸漸好起來的心情。車馬的速度加快，不出七日，便到了岐州。進了城，普六茹堅的眼前一亮，仿佛來到了一方樂土。滿目里都是開門迎賓的店鋪，熙熙攘攘的人群，時不時聽見吆喝聲傳來。整個城里透出一股安定富足逃離世外的氣息。

　　“圓通，你察覺岐州與長安有什么不同？”普六茹堅闊步向前，問身邊的李九。后邊的人都笑了，李九向前一步，問道：“郎主，可是喚我？”

　　伽羅和兩個婢子都笑了。伽羅嬌嗔道：“你真離不開圓通?。∽屛倚纳刀?！”普六茹堅嘿嘿一笑，道：“十幾年了，叫順了口嘛！”舞雀兒趁機拍馬屁道：“郎主可真是個專情的人?！逼樟銏杂质且恍Γf：“還是舞雀兒知我?！?br>
　　獨孤伽羅道：“那叫舞雀兒說說兩地有何不同？”

　　普六茹堅看舞雀兒的窘樣，道：“長安雖為帝都，卻有破敗之相，連連打斗，宮里都不得安生，百姓惶恐，哪有心生安寧之處？倒不如偏安一隅的此處。你們看那些房屋，都仔細整修過了，門店也都粉飾一新，就連招攬人的布幡，顏色也很鮮亮。百姓臉上平和安定，毫無戾氣。此乃繁榮之氣象啊。都說宇文毓治理有方，看來是了。”

　　獨孤伽羅傲然道：“那是。初聞姊夫博學多才，性情溫和，詩書造詣很高。沒想到還有此等治理之才?？磥戆⒏缸R人不差?！?br>
　　普六茹堅也傲然道：“我也是阿父慧眼識得的人才，定不會差于他！”

　　伽羅伸手將普六茹堅的胳膊挽住了，道：“我的郎君不差任何人！”兩人相視大笑。惹得后面的幾人都笑。李九心里想，這般自吹自擂，定是兩情相悅的結果。又想到他的巧云，不覺眼里的笑意隱隱退去了。

　　街上的繁華，使幾人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們好像并不急于找宇文毓。索性在街上逛了起來。幾個女孩子都很興奮，幾乎是看到喜歡的都買下了。不過也是一些小玩意。諸如針頭線腦，珠花簪叉的買了一大堆。店商們也是客氣相禮。

　　正歡喜間，一對兵馬從街上長驅直入，為首的正是禁軍總領尉遲綱。

　　普六茹堅眼尖，拉過伽羅避過身去，在背街處立定。好在騎在馬上的尉遲綱也沒有注意到，便匆匆而過。

　　普六茹堅的心突突直跳。尉遲綱竟也帶兵來到岐州。他又為何而來？

　　人在危局中，想法自然就多了。但這次普六茹堅想得太多了。尉遲綱領著兵馬進入岐州城，與他普六茹堅沒有關系。尉遲綱沒有在城里逗留，直奔刺史衙門。然后，又將岐州刺史宇文毓及夫人獨孤伽蘭迎接去長安城。

　　這對兵馬像是一股洪水，將街上安定的氣韻沖撞得七零八落。見到兵馬穿城，很多人立即裝上門板，閉店謝客。伽羅的嘴角微微上翹，對著普六茹堅道：“遇見兵馬，繁榮立時就隱遁了?！?br>
　　普六茹堅蹙著眉頭，倒像是自言自語，道：“長安又有動靜了？”說罷，往前走了兩步，又立定，轉身讓李九去備車馬，又對獨孤伽羅說：“看來我們不能去看望你阿姊了?！?br>
　　幾個人站在街上，都等著普六茹堅拿主張。普六茹堅想了想，說：“我們回轉吧。不知府中可安定？”

　　伽羅低聲道：“是因為你回絕了宇文護么？”

　　普六茹堅道：“宇文護不自立，便無礙?！庇掷ち_，對著她的耳朵輕聲安慰道：“阿父擁兵在外，我等不妄動，想必定能與他相安無事?！?br>
　　伽羅點點頭，嘆了一聲，道：“只是不知道阿姊這回是福是禍？”

　　正說話間，一匹快馬飛奔而至，舞雀兒驚呼：“李總管，你怎么來了？出了什么事嗎？”

　　普六茹堅和伽羅俱驚懼不已，齊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李圓通正要跪下，被伽羅一把拉起，道：“不要拘禮了?？煺f。”

　　李圓通四下張望。街上沒有熟識的人，也沒有人向他們張望。人們都因為兵馬穿城，趕忙裝上門板，要提前打烊了。正好這時，李九牽引著馬車過來，普六茹堅、伽羅和李圓通便上了車。

　　李圓通道：“楊素遣我來報。陛下薨逝。晉國公宇文護要立太祖庶長子宇文毓為王。十九日舉行大典。請示郎主要不要去？”

　　普六茹堅驚問：“宇文覺薨逝？怎么死的？”

　　李圓通壓低聲音，道：“內侍傳來的消息是被砍了三刀，致命，在宮里?！?br>
　　伽羅道：“這么說他仍然不敢自立？”

　　李圓通轉向伽羅，道：“是。已遣尉遲綱來迎立宇文毓。我本想前期通報，無奈來不及了。尉遲綱先一天得到消息。我還是慢了一步?！?br>
　　普六茹堅道：“無妨。你再辛苦一趟。即刻去蒲坂。將此事速速報之阿父。我等回府候你消息。”

　　李圓通旋即跳下馬車，急速遁去。普六茹堅即吩咐李九，調轉車頭，向長安回轉。

　　這李圓通來無蹤去無影，見面不過一刻鐘，就筱的一下不見了蹤跡。弄得幻覺一般。舞雀兒遲疑地問李九，剛剛李圓通是否真的來過？伽羅點了一下她的頭，笑道：“傻丫頭，看見了沒看見，都藏在心里，有何疑懼也要藏在心里，不可胡說啊。尤其是在外面。”

　　普六茹堅贊賞道：“嗯，有主母的樣子。如何調教下人也是一門技藝?！?br>
　　伽羅道：這個自然。要想成就一番事業，沒有好的幫手怎成？阿父對他的下屬都很好的。姊夫對下屬也很好。

　　普六茹堅點頭，說：“是這個理。往后你也要多多留心，搜羅人才。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前秦諸國公子，都聚集一批幕僚，留下諸多美談。危機時，這也是依靠呀?！?br>
　　結婚并不久，兩人卻是越發知心。聊得也是越來越投機。

　　天將近黑，普六茹堅一行便在官道邊的一家客棧停了下來。李九來報，尉遲綱的隊伍在前方十里的地方草草地歇息了一下，吃了點東西，又開拔了。普六茹堅說：“那我們還是歇息。不用趕得那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