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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是木命，遇水必旺（二）

作者：高盛    

　　許前進準備出門公干。劉大旗告別回木材廠。趙美麗跟出來說，她想跟劉大旗到木材廠看看。許叔叔和常姨表示同意，交代她中午早點回來吃飯。

　　“大旗哥哥，你忙不忙？我想去三棵樹看看。好多年沒去了，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門，趙美麗央求著劉大旗。

　　“好是好，我們快去快回。時間不早了，木材廠沒人在。說實話，三棵樹我也很久沒去了。走吧，我們從這直接過去。”劉大旗同意。

　　因為這年冬干，桃花溪邊楊柳枝一片蕭索。溪水流量減少，石拱橋依然沉睡。三棵樹雖然生命力渾厚，眼見都是枯枝敗葉，看不到枝繁葉茂的景致。

　　趙美麗圍著三棵樹各轉一圈，三棵樹仿佛瞬間增添了活力。劉大旗撿起一片還沒爛掉的白果葉，擦一擦遞給趙美麗。那些童年美好的回憶就像連環畫一樣，一頁一頁迅速浮現在劉大旗眼前。

　　石磨盤上有他和趙眼鏡叔叔下棋的身影，青石條前有他爹爹講述駱駝神故事的聲音，白果樹下有趙美麗一邊奔跑一邊追問不休的眼神。

　　“大旗哥哥，你在想什么？”趙美麗把白果葉輕輕放進劉大旗挎包，觸碰他的胳膊打斷他的思緒。

　　“哦！沒事。我在想三棵樹真好玩。”劉大旗有點言不由衷。

　　“我就是喜歡三棵樹。我小時候來過兩次，都是你陪我來的，還講故事給我聽。我到現在還記得呢。你記不記得大旗哥？”趙美麗目不轉睛盯著他。

　　“你那時候是個瘋丫頭。最愛哭鼻子，你爸都哄不住。我看現在好多了。”劉大旗嬉笑著逗她玩。

　　“大旗哥哥好壞！盡提人家害羞事。”趙美麗假裝生氣。

　　“好，不說了。我們走吧，回木材廠。”劉大旗催促趙美麗。

　　“我還想去劉家老屋看看。那里現在還有沒有人住呢？”趙美麗邊走邊問。

　　“劉家老屋我們今天就不去了。那里什么人沒有，我鎖著門，也沒有什么好看的。再說我也沒帶鑰匙。下次帶你去好不好？”劉大旗邊走邊懇求。

　　“那好吧。我們先回去。”趙美麗雖然嬌嗔，卻懂得善解人意。

　　“大旗哥哥，你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拿個東西馬上出來。”往回走到學校門口，趙美麗忽然想起一件事，對劉大旗說。

　　趙美麗手拿一個小塑料袋跑出來，放進劉大旗挎包。

　　“什么東西，神秘兮兮？”劉大旗問。

　　“沒什么，我爸叫我帶給你的。過一會兒不就知道了。”趙美麗答。

　　回到木材廠，趙美麗拿出挎包里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劉大旗路上已經猜到幾分，迫不及待倒出來一看，果然是夢寐以求的象棋——那副他和趙眼鏡叔叔下過無數遍的神農架樺木象棋。

　　“哇！真是太好了！感謝趙叔叔！感謝趙叔叔！”劉大旗自忖并不是個多情善感的人，見到這副象棋仍然情非自禁，拿著象棋子近乎喃喃自語。

　　“大旗哥哥，盡感謝我爸！你也不感謝感謝我？”趙美麗看見劉大旗迷戀于象棋的樣子，不免覺得胃里泛酸。

　　“當然要感謝你！你是一個美麗使者！”劉大旗還沉侵在激動的情緒之中，轉念又問趙美麗，“你今年十幾了？”

　　“我十七你二十，你大我三歲，這么快就忘了？”趙美麗略顯苦惱。

　　“不是。我是說你年級小，還不懂大人的瘋狂。”劉大旗一本正經。

　　“還小？我明年就畢業了！知道不大旗哥哥？”趙美麗好像真的生氣了。

　　“不是，不是。我想說的不是這意思。美麗，別生氣，笑一笑！”劉大旗慢慢從象棋中走出來，恢復到正常談話狀態。

　　這一幕劉大旗完全隨性而發，自己或許并不在意。但是卻給趙美麗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她懵懵懂懂地覺得，劉大旗這個人跟她爸爸在日記中所描述的印象幾乎完全吻合：將來長大或許是個有用的人。

　　后來她曾經跟她爸說起這件事。他爸聽后神秘一笑：“我早知道這孩子是個念舊的人。念舊的人感情深厚，一般不會輕易表露。但是具有勇往直前、堅持到底的精神。忘情于一件充滿意義的事，必將會有不同尋常的成就！”

　　3趙美麗想留下跟大旗哥一起吃中午飯，劉大旗卻不愿讓她吃南瓜飯、吃紅薯飯。趙美麗不再堅持，劉大旗送她到學校門口一個人返回。第二天許前進騎自行車送趙美麗回城，走到木材廠門口，趙美麗和劉大旗相互道別。

　　劉大旗完全沉浸在象棋之中。七八年沒摸過棋子，自己從來不敢遺忘。趙叔叔所教的諸多套路，起初有些想不起來。手持車馬炮搏殺幾回，慢慢找回昔日感覺。象棋的奧妙難以言喻。有時眼看舉步維艱，一步妙棋峰回路轉；有時明明勝利在望，不經意間遭遇逆襲。棋如人生，一語中的。

　　轉眼又是大年除夕，家家戶戶忙著團圓。劉大旗雖然孑然一身，也努力尋找新年樂趣。象棋自然形影不離，三國也可自講一段。不過前幾天早已計劃好，今天別人過年他做總結——總結兩個月來走村串鄉的點滴經驗。就像他爹做校長的時候，每到年底必須做年度總結，并思考來年工作計劃。

　　劉大旗不停問自己：羅杰為什么活路廣？一是入行早，手藝精；二是講信譽，人緣好；三是多走動，勤吆喝。尤其是他自編的順口溜，很有鼓動性和說服力。大師兄憑什么接大單？一靠木業社，二靠有幫手，三靠交貨快。大師兄在分配任務、聯合作業方面很有心得。駝峰山木材廠為什么一蹶不振？一無領頭人，二無好產品，三無大需求。趕不上紅星公社人口集中、需求量較大。

　　師父不但傳手藝還傳心法。師父曾經說，入門學木工，先拜祖師爺。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關鍵是看肯不肯下功夫。手不離斧，憑真本事吃飯。這樣才能給師父長臉！給祖師爺長臉！師父還說，木工派得上大用場。手藝人第一講信用第二講活路，方為上策！許了別人時間，哪怕起早貪黑，也要按期完成。駱駝神就是這樣，一輩子恪守信譽。關云長也是這樣，身在曹營心在漢。

　　胡師父也說，木瓦窯石漆，木是老大。建議做人也一樣，要做就做老大。怎樣才是老大？不但要在不同行當里做老大，在同一行當里也要做老大。木工的特別之處是一算、二畫、三做工。算料準，畫樣新，做工細。非一般人可比，確實具有做老大的資格。有本事不使用，有能力不回報，無異于矯情。

　　劉大旗這樣想著，不知不覺神情困頓。他仿佛看見自己正和爹爹在一起，爬上駝峰山砍柴種樹，跳下桃花溪逮魚摸蝦，登上白沙洲縱情奔跑。他看見駱駝神馱著自己巡游萬里山河，不停跟他說，做人就要恪守信譽，做事就要堅持到底。駝峰山就是你的千年守護神。他看見漢江女神翩翩而來，不停打量他說，小伙子你面相奇駿、命里有福，少有波折、長而富貴。不停告誡他說，小伙子你是木命，逢火有難，遇水必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水木清華婉兮清揚。他又看見趙美麗悄悄走來，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笑。貼在耳邊對他說，劉大旗，你珍藏的那塊穿心石，本來就是我送給你的。我要陪你直到地老天荒，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片癡心喲。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嘭嘭嘭”有人家點燃炮竹。劉大旗倏然驚醒，但覺肚餓難忍。冥冥之中仿佛感到命運之神在敲門，原來竟是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