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床了,起床了……”
天蒙蒙亮,趙眼鏡半睡半醒,聽見門外叫門聲,知道肯定是許前進。昨晚誰家公雞,半夜就打鳴,跟著一連串雞叫。幾只秋天的蚊子,總在耳邊飛來飛去。趙眼鏡睡得并不踏實,其實早就醒了。望一眼窗外黑洞洞的,四壁茫茫看不見一點星光。自己剛來人生地不熟,眼睛又生澀,就躺在木板床上沒動。
“趙眼鏡,這是給你準備的糞筐,馬上去青石板街撿糞,一定要撿干凈。這是工作隊留下的鍋,放在我家保管的,借給你先用吧。”
趙眼鏡剛下樓,劉老爹打開門,許前進已進來了,手里提著一支竹編糞筐,糞筐里放著一口黃銹斑斑的鐵鍋。
“感謝許隊長關心,正愁找不到鍋呢。我馬上去勞動。”趙眼鏡接過許前進手里的糞筐和鍋,又目送他走出門去。
“趙同志,昨晚睡得習慣吧?趕緊去撿糞,回來再洗臉。我煮稀飯,撿完回來吃。”劉老爹看看趙眼鏡蓬亂的頭發,關切地問。
“老劉,到哪撿糞?撿什么糞?”趙眼鏡還沒完全弄明白。
“到青石板街呀,從西頭往東頭撿,看街上有沒有雞鴨狗糞、牛羊豬糞,全部撿到糞筐里。撿干凈,撿不干凈要扣工分的。”
“哦,知道了。”趙眼鏡若有所悟,點點頭,用五指山理一理頭發。
“把這個帶上,好往糞筐里裝。”劉老爹從大門垛拿起一把鏟子,在地上比劃比劃,遞到趙眼鏡手中。
趙眼鏡左手拿糞筐,右手拿鏟子,出門即到青石板街。他先沿著劉家老屋街這邊,向昨天來時的村東口走,到石拱橋又橫過街那邊,回頭往西頭走。邊走邊瞪大眼睛掃描街面,希望不要錯過任何動物逛街拉下的糞便。心里默默記數:清除了多少“地雷”,收集了多少“肥料”,為青石板街做了多少貢獻。
突然街邊有人家打開門,倒出一盆洗臉水。正巧走過的趙眼鏡,猝不及防濺了一皮鞋。那人看看趙眼鏡,面無表情稍有愧色,并不張口說話道歉。趙眼鏡只好望著那人笑笑,走開去跺跺腳,看不出氣惱還是不氣惱。
天已經大亮,太陽露出頭。趙眼鏡圍繞青石板街整整一圈,撿了一大筐糞,回到劉家老屋,正準備上臺階。
“哎喲,趙同志怎么把糞背回家來了?”劉老爹恰巧出門,看見趙眼鏡吃力地挽著糞筐,“走,我幫你抬到糞堆去,回來再吃飯。”
“糞堆在石拱橋上頭,桃花溪河灘。那里有生產隊菜地,有好幾百畝稻田麥田,還有桃園,撿的糞都倒在那。這糞肥莊稼好的很。從西頭往東頭撿,靠近糞堆時可以先倒一次。免得糞筐重,累人。”劉老爹幫趙眼鏡抬著糞筐,快步走向石拱橋,邊走邊說,“石拱橋下頭是三棵樹,三棵高大的白果樹,你來時應該看到過,三劉村人都喜歡到這玩。中午收工,叫大旗帶你去樹下撿白果。”
回路經過一家商店,門半開著,劉老爹停下腳步,“青石板街就一家商店,國營的,售賣百貨。我去買瓶醋。”
“劉家大妹子,我想買瓶醋,有貨嗎?”門后站著一位中年婦女,白白胖胖的臉,正在梳頭發。
“哎喲,是劉老爹,今兒這么早,還沒開始營業呢!家里來貴客了?還戴眼鏡,穿白襯衣,的確良的吧?穿大皮鞋怎么也上街撿糞了?”劉家妹子拉開門,看見劉老爹帶一個陌生人,手里拿著糞筐,問話像連珠炮似的。
“勞你關心!這是楚陽城來的趙同志,就住在我家,今兒第一天上街。醋還有嗎?我帶一瓶回去吃早飯。”
“山西老陳醋兩毛,本地醬油一毛。還沒開始營業,我先拿給你吧。”
“有便宜點的嗎?我怕帶的錢不夠啦。”劉老爹摸摸口袋,聲音弱小得趕不上一只蚊子腔。
“劉老爹,只有這一種呀!”劉家妹子顯得很無可奈何。
“給,三毛,兩瓶都要。謝謝!”趙眼鏡忽然從褲袋里掏出錢來,三張卷起來的一毛紙幣,直接遞到劉家妹子面前,順手接過瓶子說,“我們走吧。”
趙眼鏡和劉老爹回到家,大旗已經盛好三碗稀飯,放在灶臺上冷著。這孩子也起得早。
趙眼鏡叫劉老爹和大旗他們先吃,進屋端搪瓷盆,到廚房水缸里舀兩瓢清水,先刷牙,然后洗臉、刮胡子、梳頭發。又上二樓,脫下襯衣和皮鞋,換上昨天穿過的黃褂子、藍褲子、舊解放鞋。一會兒功夫,三下五去二,利利亮亮。
“快吃飯,趙叔叔。”趙眼鏡收拾臉面的檔兒,劉大旗一直站在身后好奇地看著他。大旗的飯早吃完了。劉老爹在廚房里忙著洗鍋洗碗。
“老劉,醬油醋放這,我們一起用,你不要客氣啊!”趙眼鏡打開醋瓶聞一聞,看見放在水缸蓋上的碗,倒一點醋在稀飯里,端起碗就喝。紅薯稀飯煮得軟和,冷熱正合口。酸酸、甜甜、咸咸的味道,簡直就是此時趙眼鏡的心情。
2“開工了,開工了,帶鐵鍬、鋤頭……”
許前進吃過早飯,穿行在青石板街,粗大的嗓門老遠就傳過來。
“走,開工了。我拿鋤頭,你拿鐵鍬。大旗,跟我一起下地。”劉老爹催促著趙眼鏡和劉大旗,出門、關門、上鎖。
等許前進走到劉家老屋跟前,他們已站在街邊上準備出發。
“老趙,老劉,我們今天到麥田挖溝。你們兩人一組,兩塊田三畝多地,任務已分好了,每人3工分。記住了吧?一會兒帶你們到田里去。”許前進一邊走,一邊吆喝,一邊給他們安排任務。
來到桃花溪河灘,找到任務田,劉老爹和趙眼鏡按照許前進吩咐,再看看別人是怎么干的,開始挖溝。每塊麥田四邊溝,為方便排水,預防積水淹苗,中間再挖兩條豎溝,每塊田一共六條溝,兩塊田共有十二條溝。
“我們一起干,還是分開干?”劉老爹征求趙眼鏡意見。
“我們只一把鐵鍬一把鋤頭,我看單干不是辦法,一起干吧。”趙眼鏡看看手里的農具,擔心地說。
“好吧,我們一人挖溝,一人搗土塊。我挖過,一尺寬半尺深,邊溝靠邊,豎溝走直,我先挖。”劉老爹搶先拿起鐵鍬,一邊叮囑大旗,“大旗,你在田埂上玩,莫踩麥苗。”
“爹,我在田埂上跟福生玩,逮螞蚱。”劉大旗童聲童氣地回答。
二人輪番開挖,輪番搗土,一直干到晌午過,才挖完第一塊田。看看周圍,大家都像在搞競賽。有父子兄弟埋頭苦干的,有一家兩口子并肩上陣的。有挖得快的,有挖得慢的。趙眼鏡他們全力以赴,勉強趕上中等速度。
中午回家做飯,劉老爹掌勺,劉大旗添柴。趙眼鏡把帶來的碎米舀一滿碗給劉老爹,坐在天井臺階上,手疼、腳疼、腰疼、腿疼,身子骨像散了架。
中餐還是南瓜干飯,米粒比昨天多不少,還點了醋,三個人圍著水缸狼吞虎咽。吃完歇一小會,下午還有一塊田,得早點去。
大旗在田頭樹蔭下玩耍,趙眼鏡和劉老爹繼續開挖。
挖完時天已快黑了,許前進拿著記工本過來檢查,表揚他們說,還不錯,今天的任務圓滿完成。老劉3工分,趙眼鏡3工分,加上早上撿糞,一共3分半。你們各人也都記著自己的。看樣子堅持七八天,就能完成全部任務。
“老趙,你明天早上繼續撿糞,白天來這挖溝。”許前進臨走時,不忘叮囑趙眼鏡一句。趙眼鏡回答:“好。”
“收工了!回家了!”劉大旗學著大人口氣,拉長腔調歡快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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