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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三劉村和三棵樹

作者：高盛    

　　1三劉村在桃花溪北邊，順山就勢，依山而建，住著數十來戶人家。山腳下近水緩坡之處，多是土木結構的荊山民居。一般以石條石磚作基，墻體用土磚或石塊壘砌，上下兩層一字脊的房屋居多。也有一部分山民，用當地一種叫做“干打壘”的方法構造建房，簡易大方，非常實用。

　　中央一條青石板街，總長約有200米。光滑閃亮的石板、石塊、石階，仿佛還在訴說昨日飽經滄桑的風雨。遙想當年，這條街應該也是店鋪林立、商賈云集的吧？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青石板街正對著桃花溪，再經過一座陳年石拱橋，就上了南岸通往村外的山路。

　　后來三劉村升格為駝峰山林場，在山路兩邊開闊地，挖挖填填，推平兩座小山包，填埋一個蓄不滿水的堰塘，修建了幾處青磚灰瓦的長排房子。有中心學校，有木材廠，還有兩個帶鐵門的大院子，橫豎好幾十間。其中一個大院子，在鐵柵欄門的左側，掛起一副紅字招牌：國營駝峰山林場。

　　三劉村從此改了名。三劉村人嘴上這么叫，心里可不這么想。他們仍然保持著老習慣，稱自己為三劉村人。管從前的三劉村叫做“三劉村”，管現在的駝峰山林場叫做“場部”。

　　從前三劉村只有一條青石板街，現在有了第二條：桃花溪南岸的場部街。三劉村因此托林場的福，擴大了地盤。這個原本辟在深山、三不管地界，越來越像一個橫跨桃花溪兩岸的繁華小集鎮了。

　　2三劉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離不開“三棵樹”和“劉家老屋”。

　　三棵樹在村口，青石板街正對著的石拱橋邊上，離桃花溪水不過幾十步遠，歷來是三劉村人冬曬夏涼、談古論今、聚眾集會的地頭。

　　劉家老屋座落在青石板街中段，那是整個青石板街，保存最完好的一座老房子，最體面的劉老爹家的祖屋，舊時候的劉氏祠堂。龍頭翹檐，雕梁畫棟。進門需上七步臺階，石質門檻正面刻有金元寶圖案。天圓地方玲瓏窗，門當戶對鼓兒墩。兩側山墻繪有裝飾云紋，堪稱精美絕倫。

　　三劉村人一說起劉家老屋，總是帶著一種信仰式的虔誠、修行般的克制，言語間不由自主崇拜和莊重起來，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露出滿臉敬畏。

　　后來駝峰山林場統管了整個三劉村，人們因些村務農事，或者家長里短，經常進進出出場部，是是非非的話題里，于是又新多了個“場部”。

　　三棵樹就是三棵樹。三棵高大的白果樹，樹干很粗，樹冠很大，一字溜兒排開。靠近橋頭的那棵最粗，三個成人才能合抱。厚厚的樹皮咧著嘴，從來不知疲倦，總是看著你笑。用手輕輕撫摸它，千年的老樹皮，顯得依舊光滑滋潤，透出健康長壽的生命力來。緊挨著它的這一棵，枝干稍微細矮一些。稍遠的那一棵，又細矮一些。樹與樹間距不過三十步。

　　第一棵白果樹下，有一座巨型石磨盤。紅褐色的扁大石盤，粗糙的表面略向內凹，刻著一條一條石紋。中心有兩個一大一小的圓孔，還有一個凹形槽直通外沿。石磨周身不見磕磕碰碰的損傷，安安穩穩地臥在那。

　　樹下空曠處放有多個青石條，是人們的閑坐處，磨得光滑。村里老人講，那石盤本來是舂米用的，好多年不用了，現在就是一個擺設，放在那歇腳。

　　三劉村人平日里得了空閑，總愛來三棵樹走一走、坐一坐。哪門哪戶的后生娶了、姑娘嫁了，或者隔壁的兩口子半夜吵架了、婆媳鬧別扭了，又或者明兒有什么好事請你喝酒了、有什么難處請你幫忙了等等，不管什么天南海北，不管誰家紅白喜事，準有人來此說道一番。不怕麻煩，樂此不疲。

　　逢年過節，年長的婆婆們，總愛一個人來到三棵樹下，對著大樹鼓鼓道道一番，悄悄許下一個什么心愿。然后燒幾張黃紙，用石頭壓個紅頭繩、紅布條什么的，為家人禱告平安、祈福消災。據說還頗為靈驗。

　　按趙美麗的說法，三棵樹其實也是一個充滿詩意的地方。春天可以看花開，夏天可以乘晚涼，秋天可以撿落葉，冬天可以聽飄雪。無論何人，無論何時，只要心是向善的，就會發現三棵樹一年四季原來可以這么美。

　　毫無疑問，三棵樹就是三劉村人忙時的聚會點、閑時的游樂場。也是全村人心靈的慰藉地、福佑的庇護所。三劉村人人離不開她。

　　3人們都說三棵樹歷經歲月磨難，能夠長期存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奇跡。因此三劉村人視三棵樹為鎮村之寶。每個人都把自己將來一生的生死、禍福、吉兇，全都寄托在三棵樹上，把三棵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這與三劉村的歷史淵源和傳說來歷有關。

　　三棵樹就是三劉村的來歷。

　　傳說當年高祖劉邦芒碭山斬白蛇起義，受楚懷王之命分兵西進，意欲威逼武關攻取咸陽，先渡漢江籌備糧草。途經駝峰山桃花溪一帶人困馬乏，見此地山勢奇特，背山面水頗有靈氣，于是下馬暫歇就地宿營。他帶領身邊大小將官，占卜起卦殺馬飲血起誓亡秦，并親手植下那棵最大的白果樹。

　　兩百年過去，劉秀龍飛白水舂陵起兵，宛城之戰遭遇王莽追殺，逃難路過此地，聽聞高祖故事，亦手植白果一棵，果然化險為夷，終有天下光武中興。

　　又兩百年過去，漢室宗親梟雄劉備，寄人籬下依附劉表之時，三顧茅廬于躬耕隆中的諸葛亮出山輔佐，在三劉村一帶屯兵演武，植下第三棵白果樹。

　　三朝劉，三棵樹，三代興。劉氏后人惦記著這塊風水寶地，后來有一條直系支脈，輾轉來到此地開山立祖。三劉村由此得名。

　　“乾坤國泰，儒德君明，榮本思敬，忠厚賢良，志大有望，家道永昌”。瞎子劉老爹舍命珍藏的劉氏家譜，厚厚一大本，由于年月久遠，紙張泛黃，邊角磨損厲害，但是譜序排行一欄，大明朝新增二十四排序，小楷手書一清二楚。傳到劉大旗這一輩，整整六十七代，續脈一千七百六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