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宿舍。
在大四的下學期,大多數學生都外出實習了,宿舍空蕩蕩的,他一個人帶著倒也不顯得突兀。畢竟他是借住在這個宿舍,算是“外地人”。
他多么地懷念大學的生活!
他寫完今天的工作匯報后,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早早地爬到上鋪睡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回到了老家,夢到了自己的父親。父親開著一輛大卡車從遠處而來。坐在駕駛上的父親看著他,面帶笑容。
他滿心歡喜迎上去。
父親關掉發動機,拉上手剎,從駕駛座上走下來,問:“你不打算救你三叔了嗎?”
他先是一愣,然后非常不滿地問:“我為什么要救他?他害了你!”
父親嘆道:“可是他是你三叔,是我的親弟弟。”
他想起三叔的無恥行徑,怒道:“你把他當弟弟,他可沒把你當哥哥!”
父親長得幾乎和三叔一模一樣,但是比現實里看到的三叔要年輕一些。
在夢里,有的人不會老。
父親說:“可是……你總不能見死不救。”
他不能理解父親為什么能夠如此包容。
他憤怒地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他這種人,就該活活等死!”
父親說:“你現在只是一時氣憤,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三叔死在你面前,你會后悔一輩子,愧疚會一直跟著你!”
這時三叔突然沖了出來,跑到駕駛座上,發動汽車引擎,大聲喊道:“你不救我,我就撞死你們兩個!”大卡車轟鳴,朝父子倆壓過來。
他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隔壁宿舍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似乎正在通宵打游戲。這敲擊聲非常空曠。
他在敲擊聲爬起來,看了看手機,凌晨四點。
他睡不著了。
“難道要去救三叔?到底救還是不救?”
……
次日,他一整天都渾渾噩噩。
王主任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但是他都沒接。
他知道此舉又得罪了王主任,但是著實不愿意再聽到王主任的聲音,因為王主任肯定是來勸說他繼續捐贈骨髓的。他不想捐,甚至不想去拜訪其他客戶。醫院旁邊有好幾家網吧,他都辦了會員卡。想了想,他跑去其中一家玩游戲,暫時不用考慮這些煩人的事兒。
到了傍晚時分,他接到謝花溪的電話。
“在哪呢?”謝花溪那邊很安靜,看來是在實驗室里。
“不想上班,在網吧偷懶。”他實話實說。
“咦,鄙視你!”謝花溪倒是活潑,說:“來,有個朋友想認識認識你,請你吃飯。”
“什么朋友?干什么的?”他隨口敷衍,對這個新朋友沒多少興趣。
“你來一趟就知道了。來嘛!我打包票說你會來的,總不能讓別人說我放鴿子。”
“好吧……在什么地方?”
“六點半,你們中心醫院附近的李胖子私房菜館。”
他一天都沒吃飯,正好餓了。
來到飯館的包廂,他看到謝花溪正在跟實驗室里的那個富二代師兄有說有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走進包廂,問謝花溪:“你說的朋友就是他?”
謝花溪抬頭看了一下他,又低頭看手機,說:“不是啊,你們早就認識了,哪里是什么新朋友。他出去打電話了,馬上過來。”
他注意到謝花溪換了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不由得納悶:“你啥時候買了個手機?你們導師很大方啊,發了很多獎金?”
“大方個鬼。她是個小氣鬼。這就是我說的新朋友送我的。他可比我們導師大方多了。”謝花溪玩著新手機,喜悅之情洋溢于表。
“一見面就送這么貴重的禮物,不太好吧。”他想起黃鼠狼給雞拜年。
“哈,我看他那么有誠意,我也不好意拒絕啊。”謝花溪沉浸在喜悅當中。
他坐到謝花溪的身邊,嘴里念叨著:“無事獻殷勤……”
片刻后,一個年輕的身影走進包廂。
安太平大驚失色,這個人竟然是堂弟!
“身份暴露了?三叔知道志愿者就是我?所以派堂弟來當說客?”他立刻冒出這個念頭。“不對,我一直戴著面具,還故意學廣東人說普通話,除非王主任沒有遵守保密協議出賣了我……”
“堂哥你好啊!”堂弟大聲地招呼。
“啊,堂弟好。”安太平反應過來,隨口說。
“咱兄弟倆好久沒走動了,搞得很生分。我這幾天都在醫院,知道你在這附近上班,就把你請過來一起吃個飯。”堂弟熱情地寒暄著。
安太平緊張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覺得堂弟可能就是單純地敘敘舊。
堂弟客氣了半天后,話頭一轉,說:“堂哥,昨天我出言不遜,得罪了你,真是抱歉。我在這給你道歉,還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他眉頭皺了起來,原來還是暴露了。
“王主任不厚道啊!”他心中暗想。當他看到謝花溪在玩新手機時,腦子里思維一轉:謝花溪知道自己就是志愿者,堂弟給謝花溪送手機,讓謝花溪邀請自己過來吃飯,莫非是謝花溪透露了自己的事情?
堂弟見安太平不說話,臉上一絲不滿之色一閃而過,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原諒我啦。我爸的病你也知道,支撐不了多久的,就指望著你捐贈骨髓啊。你就好人做到底吧。我們爺兒倆不會虧待你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安太平有再多不滿,此時也不好爆發。他問:“你怎么知道那個志愿者就是我?”
堂弟打了個哈哈,說:“這個就別管了,反正你幫幫忙吧!”
他剛剛要拒絕,謝花溪把頭探了過來。
謝花溪撒嬌道:“你表弟也不是外人,不用搞得這么僵硬!”
他扭頭看著謝花溪,問:“你也要來說服我嗎?你不是反對我捐骨髓的么?”
謝花溪挽住他的胳膊,說:“你自己也是想捐骨髓救人的嘛,不然也不會去做那么多檢查。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盯著謝花溪的手機,問:“我是志愿者的事是你告訴他的?”
謝花溪搖搖頭,說:“不是我,我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他。”
“那他怎么找到你的?”安太平問。
“說來也是巧。你三叔是我導師的朋友。你三叔找到我導師,導師帶著你堂弟找到我,說讓我給你帶幾句話。導師還說了,只要你能繼續捐贈,她就把好的實驗項目都留給我,以后還能我保送我讀博。沒想到你三叔跟我導師關系這么好,還下了不少的本錢。”她搖了搖手里的新手機。
安太平感覺有一股怒氣直奔頭頂。三叔一家人不僅查到了自己是志愿者,還在偷偷調查自己和女朋友的一切!王主任已經被收買了,謝花溪和她的導師也被收買了!他的一切對三叔一家來說都是透明的,他仿佛赤身裸體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供人指指點點!同時他還感覺到恐懼……十二個小時不到,三叔一家就把自己調查得清清楚楚,這需要多大的能量?三叔究竟有多大勢力?
他的心思劇烈起伏,喉嚨里堵著許多話,卻說不出來。
堂弟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注意到來電顯示是“東海保險莫經理”。
堂弟出去接電話。
他站起來,對謝花溪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謝花溪連忙拉住他,小聲說:“別走,有事慢慢商量,就當幫我一個忙,好不?”
他憎恨三叔一家暗中調查自己,對堂弟更無好感。本來夢到父親之后,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捐,如今三叔使出這些招數反倒是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他對謝花溪說:“如果他們跟我慢慢商量,而不是背后使陰招的話,我可能會坐下來好好考慮。但是他們在偷偷跟蹤我!這些都不談,如果不是三叔一家對我們娘兒倆這么多年刻薄寡恩,我肯定會積極地捐贈。但是他們,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
謝花溪搖晃著他的手臂,撒嬌道:“不要這么生氣嘛。我們導師難得大方一回,我可不想得罪她,不然以后天天穿小鞋。你把你三叔想象成我,就當是在救我我的命。我們那個導師,你不是不知道,得罪了她,我真是要死了。”
謝花溪的的師兄一直坐著玩手機,此時好整以暇地看著安太平謝花溪二人竊竊私語。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他笑道:“安總,男人要大度嘛,你女朋友都這么求你了,這點面子都不給?”
安太平已經一肚子火,對這位師兄早已厭惡多時,聽到他說風涼話,瞬間怒氣被點燃,提高了分貝說:“不關你事!你離我女朋友遠一點!”
師兄故作驚訝地說:“哎呀,安總生氣了。花溪,趕緊勸勸。”
謝花溪收起了笑容,說:“太平,這次算我求你了,就幫一次。”
堂弟走了進來,看到氣氛沉重,連忙說:“別走啊,馬上就上菜了。”
安太平輕輕掙脫謝花溪的手,說:“你們慢慢吃吧。我無福消受。”他堅決地走出包間。
謝花溪在身后大喊:“安太平!你太過分了!”
走廊里的人聽到謝花溪喊得大聲,都往這邊看。
安太平很想轉過身來反駁謝花溪,但是預料到一旦反駁就會吵起來。他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增添事端。
他走出包廂,回到學校食堂吃飯。
吃到一半時,他竟然接到大伯的電話。
大伯對他一家多有照顧。如果不是大伯,恐怕他們娘兒倆早就餓死了,因此他十分尊重大伯。
他接電話,說:“大伯,有事兒嗎?”
大伯在電話里說:“沒什么事兒。就是……”大伯吞吞吐吐,似乎難以啟齒。
他意識到三也找到了大伯,想通過大伯來影響他的決定。他問:“是不是三叔讓您傳話?大伯,你想想看,這么多多年來,三叔是怎么對您的?是怎么對我的?二十年來,他攏共回了幾趟老家?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都沒回來過!而且還是他害死我爸爸,我不可能給他捐獻骨髓!”
大伯干笑了兩聲,說:“他是很不像話,但咱們不是他。他不仁,咱們不能不義。老話說得好,做人不能見死不救啊!你也是學醫的,更加不能見死不救。再說,你三叔也跟我承認錯誤了。浪子回頭金不換。”
“見死不救”四個重重地沖擊著他的心房。
他以前想當個醫生救死扶傷,當初填志愿的時候,第一志愿專業是臨床醫學,服從調劑,后來調到了醫事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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