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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作者：王向東123    

　　茍守全濺著唾沫星子自鳴得意地說：“就這樣演一出‘貍貓換太子’，移花接木，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事兒辦妥啦！”

　　《南嶺工務段關于轉發鐵路局在優秀青年職工中推薦選拔工農兵學員的通知》幾經輾轉，好不容易才到了柿樹坪養路工區。清晨的點名會上，工長陸衛東一字一板地把文件原原本本念了一遍，問大家聽明白沒有，又特別強調：工區大力支持，希望符合條件的青年職工踴躍報名。

　　陸衛東話音剛落，葉夢云立即舉手應道：算我一個！她回頭看安誠，安誠卻有意把臉轉了過去。

　　文化考試的規定使安誠曾經的期待瞬間化成了泡影。想起幾天前異想天開的舉動，他甚至感到滑稽和荒唐。一切似乎是和自己開了一場玩笑，而且還不僅如此，好不容易盼來的和葉夢云親近的機會，也將會隨著這次文化考試而終結。因為憑她的本事很可能力拔頭籌，金榜高中，從此遠走高飛。一陣灰心、失落、無奈的情緒頃刻籠罩住他，隨后陸衛東說什么他都沒有聽到。

　　挨到點名會散了，安誠招呼大伙扛著工具走出工區。葉夢云背著信號旗、工具和挎包，緊趕幾步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安誠，你怎么不報名呢？要抓緊呀！”葉夢云對他的態度有些不解。

　　“我不想參加了。先前沒搞清招生辦法，以為不考試?，F在看來這一關必須過?？晌以鹊鬃泳捅?，又撂了這么多年，學的那一點點早都還給老師了，報了名也是湊熱鬧，就不瞎耽誤工夫了?！卑舱\氣餒地說。

　　“不行，說好咱們一起報名的，你不能打退堂鼓！”這回輪到葉夢云開導安誠了?！澳阃水敵跏窃趺磩裎业模吭鄄荒軟]有上陣就認輸。敢拼才會贏，即便贏不了，日后也不后悔?！笨窗舱\囁嚅的樣子，葉夢云接著說，“也別把考試想得太可怕。剛開始題目不會過難，否則，恐怕誰都通不過。上邊會考慮實際情況的。再說文化程度，誰和誰能差到哪兒？咱倆一塊復習，互相幫助，你多下下功夫，肯定沒問題！”

　　一番話讓安誠覺得暖暖的，他不由得動了心思：葉夢云說的也有道理，撞撞運氣并沒啥損失，笨人還有笨福呢！而且，能看出來她是在乎自己的。一塊復習，互相幫助，有了更多的共同語言，只會促進加深關系。想到這兒他親近地點點頭。

　　“好吧！我全都聽你的。只是學習上你必須要拉我一把?！?br>
　　備考的時間短，顯得尤其可貴。葉夢云專程回了一趟家，打開柜子，找出珍藏的高中課本和學習筆記，爭分奪秒地開始復習。

　　上班時間在線路上施工，一時一刻都不能分神，只能工休時下功夫。每天一回到工區，葉夢云洗涮更衣都顧不上，就坐到桌子前，再累也要按照自己制定的詳細計劃，一門一門功課復習。顧不上吃飯，就買幾個饃饃充饑。干了就用開水泡一泡，邊看書邊舀一勺送進嘴里。有一次，竟然把鋼筆當成勺子塞進飯盒，泡饃全被染成藍色，直到把鋼筆送到嘴里，扎破了舌頭，才靈醒過來。光白天學不行，夜里還得連軸轉，葉夢云常常凌晨三四點鐘才睡覺，有時會熬個通宵。累了一整天，眼皮沉得抬不起來，就用清涼油反復搽太陽穴，或者咬一口辣椒，狠掐一下腿，強迫自己完成當天任務。天氣熱，汗水濕透了衣褲，前胸后背痱子連成片。為了降溫，她把腳冰在一盆冷水里，被泡得發脹。蚊蟲多，只能點蚊香，熏得鼻孔烏黑，嗓子發干，聞什么都是煙味兒。除了自己復習，還要擠出時間幫助安誠。就這樣夜以繼日苦熬了近一個月。

　　這一天，安誠高興地告訴葉夢云，勞人科通知要為報名的青年職工，用一星期時間組織一個短期強化補習班，集中輔導解答問題，最后還要搞個模擬文化考試。葉夢云當然高興了。

　　強化補習班放在工務段培訓基地，由南嶺鐵路中學的老師義務給大家補課，有二十多個人參加，曲金寶也在其中。開課前，茍守全專門來做了動員。他噴著唾沫星子，要求大家珍惜勞人科創造的機會，刻苦努力，要對得起組織，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自己。又言之鑿鑿地強調，文化考試堅持公平公正，只認成績不認人，誰分數考得高，誰勝出。

　　補習班上每個人都卯足勁學習，相互間爭先恐后，都想拿第一。因為有小道消息傳全段分配到的指標十分有限。僧多粥少，競爭激烈，誰都志在必得，自然不可掉以輕心。

　　緊張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眨眼間，一星期就到了。強化補習班結束前模擬文化考試如期進行。這一天，曲金寶缺考，據說是拉肚子，發高燒，爬不起來，請了假。

　　這次考試第二天就有了結果，只是不公開。勞人科對外僅僅說：大家態度認真，考風端正，文化水平都有明顯提高，達到了補習班的預期目標。成績已經報告段領導了，由組織上掌握。希望大家再接再勵，繼續努力，爭取正式考試拿個好成績。

　　茍守全是親自把成績匯總表報給曲建的。曲建看了個仔仔細細，并且牢牢記住了成績最高的是葉夢云。再想想自己的兒子，覺得十分憋氣。為了模擬文化考試不露餡，茍守全沒叫曲金寶參加，對此曲建是不得已同意的。但是他還是想摸摸兒子的底兒。思來想去，到底要了一套完整的考卷，打算叫兒子在家里真刀真槍地做一做。

　　下了班，曲建一進家門就叫曲金寶過來答題。說實話，這些天在補習班，曲金寶起初倒是想學，可是無奈基礎太差，怎么也跟不上，特別是數理化，越學越糊涂，云里霧里如同聽天書?，F在面對考卷大眼瞪小眼，抓耳撓腮，吭哧了半天，只挑著做了幾道題，其余的壓根兒看不懂，只好硬著頭皮拿給曲建。

　　曲建接過來，坐在一邊越看越來氣，忍不住敲著桌子，指著數學考卷說：“你好賴多動動腦筋，認真想一想，這‘1/2+1/2’等于多少，你真的不知道？”

　　“這個？”曲金寶看看考卷，又探詢地看看曲建，猶猶豫豫地說，“那不是寫著答案嘛，等于2/4吧？”

　　曲建抬手就想敲曲金寶的頭，嘆口氣忍住了。又指著另一道題問：“那這道題呢？‘|-175|+|936|’等于多少？”

　　曲金寶忐忐忑忑地說：“不知道，我只見過（），沒見過||。”

　　“等于這么多！”曲建抓起筆，氣哼哼地在紙上寫下1111。曲金寶疑疑惑惑地說：“把四根小棍拿到外邊豎起來？”

　　“什么小棍！羞你先人，你咋不說油條呢？這是絕對值！”曲建吼起來。

　　數學答案沒法看，曲建拿起物理考卷，剛掃了一眼，就啪地摔在桌子上，把曲金寶嚇了一跳，怔怔地偷眼翻著曲建，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曲建敲著考卷，幾乎喊起來：“來，來！你給我念念這道題，看你是怎么答的！”

　　曲金寶怯怯地讀道：“問答題：打雷閃電是同時發生的，為什么人總是先看到電光，后聽到雷聲？”

　　“你的答案呢？”

　　“答：因為人的眼睛長在前邊，耳朵長在后邊?！?br>
　　“呸！你是怎么學的？不知道在空氣中光的傳播速度是每秒三十萬千米，聲的傳播速度是每秒三百四十米？你呀，你！叫我說你什么好！”

　　他耐著性子，再粗略瞄了瞄兒子的語文試卷，更是氣暈了。只見在解詞題里，曲金寶對“后起之秀”的解釋是，“原來沒有銹，時間久了，后來生的銹”；對“度日如年”的解釋是，“每一天的生活都像過年一樣”。更搞笑的是把“形而上學”解釋為：“一個名叫形而的小孩背著書包去上學?！?br>
　　“小祖宗，難道你長了個豬腦子！怎么這么笨呀！能不能給我爭口氣？”曲建終于爆發了。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是我想笨嗎？”曲金寶歪著頭像蚊子一樣哼哼著頂撞，“要問，問你自己，問我媽去！問你和我媽咋搞的？”

　　“哎呀，要是早知道是這么個無用的胚子，當初生你干啥？”曲建無奈地嘆息。

　　“哼，圖你自己舒服唄?！鼻饘毼匦÷曕洁臁?br>
　　曲建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葛小嫻聽見父子倆爭吵起來，忙過來勸說，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經過這一摸底，曲建算是徹底知道了兒子的真實情況，心里不由吃了勁，看來要過文化考試這一關，必須依賴茍守全另辟蹊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