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升任左丞相之后,因他的宅府較小,與丞相的地位不相稱,應當換一座大宅院。朱元璋不許大臣們興建新的宅院,便特批他購買元朝蒙古大商人遺留下來的一座大私宅。胡惟庸按工部的定價交了錢,然后作了一些簡單的改建和裝修,即使如此,工程也干了兩年多。
這座大宅院的整體布局為中軸對稱的三路構筑,各路都有三重堂宇。東路有居室、書房、繡樓、琴房和花園。花園內,亭、臺、樓、閣、廊交錯通幽,相映成趣。中路有大堂、二堂和正堂,是舉行重大活動、接待達官貴人的地方。三個庭院的地面都以青石鋪就,都設有魚池,池上建有小橋。西路是內務房、祠堂、餐廳、仆人居室和倉庫。整座院落古色古香,十分幽雅。
喬遷完畢,胡惟庸算定有人要來道賀送禮,為示廉雅給皇帝和百官們看,他在大院門口貼上一張告示,上寫:“懸魚庭內芝蘭香。”這句詩取自唐朝顏萱的詩《送羊振文歸覲桂陽》:“懸魚庭內芝蘭香,馭鶴門前薜荔封”。所謂“懸魚”出自以下典故:漢朝時,某縣令給南陽太守羊續送來一條名貴之魚。羊續十分為難。若不收,會掃縣令的面子;若收下,怕別人又來送禮。于是他靈機一動,將魚收下,不吃也不送人,將魚懸于庭院中風干。不久,縣令又送魚來。羊續便將懸掛于庭院中的那條魚指給縣令看,以此謝絕了他。從此,再也沒人敢來送禮。百姓送羊續一個雅號:“懸魚太守”,從那以后,“懸魚”便成了居官清廉、拒絕受賄的典故,常被征引。
不出胡惟庸所料,送禮之人果然紛至踏來,第一位是御史大夫陳寧。他來到門前,見到告示,先是一愣,繼爾微微一笑,心里罵道:“貼得好,貼得妙,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胡惟庸出門迎接,拱手說道:“啊呀,陳大人,有失遠迎,抱歉,抱歉!”
陳寧樂呵呵地向胡惟庸躬拜:“欣聞胡丞相喜遷新府,特來祝賀。這五百兩銀子,聊表薄意,乞望胡丞相笑納。”
仆人將一小箱銀子捧到胡惟庸面前。 “多謝,陳大人的心意我領了,這銀子本相萬萬收不得。”胡惟庸明白,陳寧是正三品官吏,年俸四百五十石,加上配置的三百畝田產,其收入夠他家的日常開支,但不可能有很多剩余。陳寧來京任職時間不長,人脈不廣,財源不寬,一次送銀五百兩,這對于他家來說不是一個小數。
陳寧原來在蘇州任知府,搞錢的渠道多,化公為私貪一些,下屬和商人送一些,一年搞四五千兩銀子不成問題。搞來的錢他沒舍得用,全都在逢年過節時暗地里派人送給胡惟庸和李善長。為避太打眼,也怕胡惟庸和李善長不收,大節送五百兩,小節送三百兩。他細雨潤物悄無聲,胡惟庸也心照不宣,每次都收下,但也回贈一些物品,諸如親手書寫的對聯、題了字的書籍、刻了字的小擺飾,一則籠絡陳寧,二則好讓陳寧在同僚面前炫耀。可是,陳寧治政非常嚴酷,待人很刻薄,百姓懼怕他,同僚厭惡他,曾有人上書彈劾他。胡惟庸將彈劾陳寧的奏章壓住不報,極力在朱元璋面前為陳寧美言,將陳寧調到京城任御史大夫。陳寧當上御史大夫,凡是對胡惟庸不利的舉報陳寧都會扣壓下來,胡惟庸就無后顧之憂了。
陳寧一笑:“丞相的恩情卑職終生難報,這點薄禮,何足掛齒。若不收下,卑職就不安了。”
胡惟庸指著門口貼的告示說:“你沒看見?”
陳寧:“一來就看見了,卑職這算啥送禮,只是表示一點心意而已。”
胡惟庸嚴肅地說:“韓鐸給汪丞相送一千貫的事兒,險些讓他栽大跟頭。陛下訓導百官不要收禮,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銀子我收不得。”
陳寧猜不透胡惟庸是真不收禮,還是裝模作樣地推辭,仍將裝銀子的小箱子塞到胡惟庸的手中:“外人不知道,卑職也不會對外說,沒事兒,你盡管放心地收下。”
胡惟庸將小箱子往回推:“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萬一被陛下知道了,你我都不好。我們的路還很長,可不能因小失大。你拿回去,說什么我也不收。”
陳寧覺得胡惟庸說得是,朱元璋的眼線到處都是,防不勝防,既然胡惟庸要提防朱元璋,那還是得依著胡惟庸,他無奈地收回小箱子:“既然如此,那卑職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胡惟庸:“這就對了,叫仆人這就把銀子拿回去,你進去坐坐。”陳寧:“那就干脆一退到底,卑職就不進去了,這就回去,改天空手來拜訪。”
胡惟庸高興地說:“這樣也好。”
“那就告辭了。”陳寧躬拜后離去。
隨后前來拜訪的吉安侯陸仲亨、平涼侯費聚、左都督丁玉、御史中丞涂節、刑部左侍郎開濟等一百多位大臣也都照此辦理。雖然失去一大筆錢財,而且費了很多口舌,找各種理由推辭,但胡惟庸高興,要不了多久,不僅所有官吏都會知道胡丞相不收禮,朱元璋也會知道。這一招不僅為自己樹了一塊好口碑,也讓朱元璋和政敵們狗咬刺猬無從下口,這效果是拿幾萬兩銀子都買不來的。
鄭士元一家八口,住在一幢簡易的舊瓦房里,在他家轉一圈,隨時可撞上活鮮鮮的人,卻見不到一件象樣的家俱。家中只有二口木箱、一張方桌、幾張長條凳、三張床,三架書柜,而且都沒涂油漆。
鄭士元雖然出于書香之家,但毫無儒酸之氣。若不是晉升職務,需更變官服,他很少領每年下發的官服。盡管衣服全退了色,袖子領口打了補丁,他仍然非常愛惜。辦公時,常將官服穿得整整齊齊。一回到家,便脫下掛起來。在家時,他布衣草履,像位村夫子。
鄭士元的妻子呂氏得知官員們給胡惟庸送禮,便到書房猶豫地問鄭士元:“哎,聽說稍有頭臉的人都去胡丞相家送禮,胡丞相不收,你要不要去表示一下?”
鄭士元放下書,兩手一攤:“家里月頭熬不到月尾,把家犁地三尺,也翻不出十貫錢來,拿什么去送?再說,陛下調我到御史臺任職,作為監察官,要行使糾劾百司、提督各道之職,就應當舉善彈違、揚清激濁,正風紀,純風尚。自身媚骨媚肝,阿諛奉承,如何察吏糾風?”
呂氏:“那么多大臣都去送禮,人家都不正派,就你正派?”
鄭士元的母親在一旁閑坐,兒子小時,她愛摟著兒子;兒子大了,她愛守著兒子,默默地看著兒子。她丈夫早逝,兒子在她眼里,是藤蔓依附的大樹,是撫心安魂的基石。她搖搖頭,對鄭士元說:“送少了,自找難受;送象樣點兒,說不定有人會罵咱拍馬溜須,還是不湊那個熱鬧好。你爹在世時,雖然窮兮兮的,但骨子倒是硬梆梆的,越是富人、大官人,他就越不往前湊。”
鄭士元朝呂氏一笑:“還是媽有見識。”
鄭士元的大兒子鄭真華領著胡惟庸的仆人來到書房,仆人恭敬地將一張請柬遞到鄭士元手上:“鄭大人,我家相爺為答謝大家對喬遷之事的關心,明日中午舉行家宴,特派小人來恭請鄭大人親臨相府賞光。胡丞相特別囑咐,一律不許送禮。”
胡惟庸之所以舉辦家宴,出于兩點考慮,一是覺得謝絕送禮使得有些大臣沒進門參觀新宅,掃了他們的興,要彌補一下這個缺憾;二是謝絕送禮這一招雖然效果不錯但還不夠盡興,他要舉辦一個別具一格的家宴,再次讓大臣們意外,再為自己樹一塊好口碑。胡惟庸之所以邀請鄭士元,是想結交鄭士元這種清廉官吏點綴自己的名聲。
鄭士元一愣,我只是個六品官,胡惟庸為什么邀請我?去還是不去?不去不好,一來失禮,二來也沒理由推辭。他堆起一臉笑容接過請柬:“感謝胡丞相高看我,卑職一定前往丞相府拜訪。”
胡家仆人走后,呂氏欣喜地對鄭士元說:“胡丞相真是抬舉你,請柬都送到家里來了。”
“我只是個六品官,胡丞相為什么邀請我呢?”胡惟庸為人陰險,鄭士元略知一二,擔心他有什么特殊用意。
呂氏:“丞相看得起你,這是好事,別人還求之不得呢。”
鄭士元:“官員之間,私下還是少走動為好。”
呂氏:“胡丞相說是不讓送禮,可真的空手拍巴掌去,也太不象樣子,你是不是借些錢去裝裝樣子,回來再把錢還人家。”
鄭士元:“借錢?人家是丞相,沒有上千貫,怎么送得出手?如果有人做我的文章,說監察御史一出手就送上千貫,這錢可能來路不明,我說是借的,別人會不會信?傳到陛下那里,他會怎樣看我?”
呂氏倒抽了一口涼氣:“哎喲,我的媽吔,經你這一說,這錢還真不能借。”
鄭母:“借錢來砸自己的腳,這種傻事我們不能干。”
鄭士元:“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僅空手去,而且不赴宴,找個理由拜訪一下就回,算是全了禮節。”
鄭母點點頭:“這個主意好,就這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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