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最后一批觀摩的客人,心蓮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她感覺有些疲累。 “咚咚”有人敲門。
“進來。”她端正坐姿,重新打起精神。
一個精瘦的三十歲左右男子走進來,將這個季度的銷售報告放在她面前。她拿起來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錯,較上季度又有增長,并且在以前基本屬真空地帶的華西、華北地區都有了零的突破。志剛,你們辛苦了!”
袁志剛謙虛地笑笑:“看您說的,這個公司就是我的根,我可是把它當自己家一樣在經營呢!”
多年過去,當年那個拘謹內斂的鄉下男孩已經成長為一個精明強干的營銷專家了,現在是公司的副總經理,心蓮公司的外勤和內勤基本靠他和弟弟志堅在管著。志堅自從那年賭博吃了大虧后,痛改前非,老老實實干起自己廚師的老本行,后來心蓮公司做大后,將他召回,又派他出去專門進修了兩年,回來后負責產品的技術創新和研發。兄弟二人一里一外,現在成了心蓮的左膀右臂。
袁歡學的財會專業,大學畢業后到一家國企做會計,前些年,企業改制,袁歡買斷下了崗,回到媽媽公司任主管會計,老公是政府機關公務員,倆人至今還不想要孩子。袁欣從美術學院畢業后在一所中學任美術老師,周末租了間小屋開了個藝苑天地,教孩子們畫畫,二十大幾的人了,就是不談男朋友,一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創作世界里。袁柳出國后期間僅回家過兩三次,隔三岔五一家人通過視頻聊聊天。兒大不由娘,只要她們快樂幸福,心蓮便已心滿意足了。
心蓮生得年輕,一頭烏黑的秀發,臉上基本沒有皺紋,和袁歡袁欣走出去,娘仨就像三朵姐妹花。袁歡還在上大學時,心蓮去看她,同學們都以為心蓮是她姐,聽說是媽,全部嚇了一跳,說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袁歡親熱地摟著心蓮的脖子開玩笑:“這有什么!我媽十五歲多就生了我,可不長著長著就和我成了姐妹!”眾人哈哈大笑,倒把心蓮弄成了一個大紅臉。
志剛談了會工作出去了,心蓮拿起桌上的電話,跟老雕說我們出去一趟,看看正在投資興建的養老院工地去!
汽車穿過燈紅酒綠的鬧市區,水一樣滑行在寬闊平坦的城市新區剛鋪的柏油馬路上,老雕握著方向盤,不經意地問:“你有個老朋友是做大生意的?”
正微閉著雙眼假寐的心蓮愣了愣:“老朋友?做什么大生意的?”
“不知道,中午他帶小強去吃西餐我碰到的,他說和你是老相識,我看他的談吐和穿著打扮氣勢不凡,應該是個大老板。”老雕肯定地說,然后又似無意地加了一句,“對了,說起來,他的眉眼和小強還有些相像呢!尤其是那嘴型。”說完一雙深沉雕眼從面前后視鏡默默地觀察著心蓮。但是他失望了,心蓮連眉毛都未抖動一下,臉上波瀾不驚:“你一定聽錯了,我并沒有過什么老相識的大老板。”
老雕于是閉了嘴,全神貫注開起了自己的車。
后座的心蓮此時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表面卻仍平靜如水。
視察完工地,心蓮他們返回公司,走到辦公室門口,秘書報告:“柳總,有位路先生說是您的老朋友,在會客室等了您一個多小時了。”
停了足足十秒,心蓮說:“請他到我辦公室來吧!”
初心的病情緊急,由不得自己過多猶豫,路帆想了又想,決定下午硬著頭皮也要找到心蓮。路帆被秘書帶到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秘書敲門,里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請進”。門開了,秘書將他讓進屋,頷頷首,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心蓮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文件,頭都沒抬:“請問先生有何貴干?”
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幾個世紀的輪回,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靜止凝固了。她就這么盈盈端坐著,他就這么尷尬地站立著,覺得嗓子發緊發干,他舔了舔唇,使勁地咽了口唾沫,嗓音暗啞低沉:“心蓮”。
拿著文件的手指抖了抖,她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對,他臉色堅毅卻眼神迷離,她表情漠然眼睛深邃,看不清喜悲。
她站起來,背過身給他泡茶,拿茶葉的手仍在微微顫抖,她仰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轉過身,她將杯子輕輕擱在茶幾上:“請坐吧,嘗嘗我們公司開發的家鄉蕎麥茶。”
坐在沙發上,端起留有她手溫的玻璃杯,送到唇邊輕嘗一口,發自內心贊美道:“真香。”然后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看著他,已經恢復了幾分平靜:“你這次回來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他舉起拳頭在嘴邊干咳一聲,小心翼翼試探著:“晚飯找個地方,請你一起坐坐?”
她又停頓了幾秒,輕輕點了下頭:“好,我請你”。
在一個家常菜館里,他們面對面坐著,不一會服務員就將菜端了上來:一個爆炒雞雜、一個蒸筒蒿、一個蘿卜絲煮小鯽魚、一罐排骨藕湯,地點是她選的,菜是他點的,全是家鄉菜。
他將一塊雞肝和一條剔了刺的小鯽魚夾到她碗里:“記得你最喜歡吃這兩樣了。”
她的喉頭不爭氣地哽咽了,趕緊低下頭專注起面前的飯碗,就著萬般滋味一起送進嘴里!
餐畢,他又提議一起走走。他們一路說著不著邊際無關痛癢的話,步行到城北一處廣場,走過一片水杉林,她覺得有些累了,在一個空條凳上坐下。
他也坐在一邊,夜幕下,彼此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他幾次想伸出手握住那雙睡里夢里也思念的手,又幾次忍住。
她輕啟朱唇,吐氣如蘭:“看樣子,你事業成功,應該已經過上了向往的生活。”
他尷尬地接過話頭:“我還行吧!你……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很難是不是?”
他突然有抽自己一嘴巴子的沖動:她過得難不難,還需要問嗎?她受的所有苦難,難道都不是拜他所賜?
她淡淡一笑,似乎云淡風輕:“再難也都熬過來了,我們現在都挺好。”她又說:“你此行并不是為了來敘舊吧?有什么事請講。”
他將自己那不安份的手牢牢夾在雙腿間,似乎想夾住那顆悸動的心:“心蓮,我不知道怎么開口,我……”他又止住了。
她朝他綻開一個鼓勵的、溫柔的笑:“沒事,你說。”
他神思恍惚起來,仿佛又看到了那年盛夏的午后,他們一起擔著水去澆菜地,夕陽下,晚霞里,她圣潔如處子的容顏,他怎么也看不夠的癡漢臉……
口袋里手機不合時宜地驟然響起,他拿出來看了看,走到一邊去接電話。葉麗莎驚乍的聲音在耳膜響起:“路帆,初心剛才又暈過去了!醫生正在搶救……”
他收起手機回來,神色凝重,看著安靜的她,下定決心似的說:“心蓮,我此行目的其實很不堪,好多次我都想閉嘴逃跑,可是,又不得不求你。”他將情況向她簡單作了說明。
末了,他說:“我知道,對柳強,我沒有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我對不起你們。現在反而還向你提出這么過份的要求,尤其是我看到他是那么一個純真善良的孩子,你把他教育得很好,我覺得我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王八蛋!但我同時也是另一個孩子的父親,那孩子命懸一線,我不能不開這個口。請你好好考慮考慮,不要急著答復我。這事我想好了,如果你有一絲絲一點點勉強,我絕不強迫,更不怪你,我再另想辦法。”他垂下了頭。
她心內如萬馬奔騰、翻江倒海。小強,那是她這些年在人間感知溫暖的唯一所在,是她生存下去的勇氣和力量源泉,她送他走,手術會有危險嗎?會危及他的身體健康嗎?她怎么能失去她唯一的希望和依靠!
他細細觀察著她,見她思忖良久,便果斷說:“心蓮,千萬不要勉強,這事就說到這,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我準備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你和小強,你們,要保重啊!”她沒有反應,還在皺眉苦苦思索著。
臨別,他朝她伸出手,希望能握一握那雙渴念的手,她雙手插在衣兜里,不為所動,他只得無奈地將手收回,低沉地說:“那么心蓮,再見吧!祝你們平安、快樂!”
次日一早,路帆收拾好行李,將房卡放到賓館前臺,轉身準備出門時,發現心蓮帶著柳強端坐在大廳沙發上。他愕然地跑到他們面前:“你們怎么來了?”
柳強綻開無邪的笑容,叫道:“叔叔。”他以為他們是來送行的,抿著嘴慈愛地拍拍柳強的后背:“叔叔要走了,聽媽媽的話”。
心蓮站起來,將柳強的手交到路帆手中:“帶他走吧,去試試,可能會有希望。我只有一個請求,就是你要保證還我一個完完整整的兒子。”
路帆的眼眶忽然一熱,情不能自已: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點沒變,仍是那個善良、通達的女人--他唯一付出真情深深愛過的女人。
他拉著柳強的手,鄭重向她保證:“心蓮,謝謝你。你放心,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證,我會保護好我們的……珍寶,不會讓他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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