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武說著從他老娘手中搶過碗,還不待心蓮阻攔,便咕嘟咕嘟將半升水灌進了肚里。
這一喝不打緊,不到半個時辰,他就捂著肚子開始跑茅房,剛提起褲子還沒走幾步,就又趕緊返回蹲下……。一直折騰了大半夜,到后來,文武已經兩眼深陷,面呈土灰,完全沒了人樣。
心蓮看情況覺得不妥,趕緊將孩子交給婆婆,拉開門就沖進還被一層薄霧籠罩的夜幕中,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赤腳醫生家里,不管不顧地使勁叩響別人的房門。
待村醫隨她趕到家,只見文武直挺挺倒在地上,已經人事不醒了。徐幺兒完全給嚇傻了,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村醫緊急給文武注射了一劑強心針和鹽水,對她們說:他這情況可能要靜脈注射,我這兒沒有條件,你們趕緊將他送到鄉衛生院去。
可這個時候到哪兒找車呢?隊里唯一一臺手扶拖拉機,昨天隨葉隊長一起到縣里辦事去了還未回。
人命關天,心蓮趕緊到隔壁去找人借來一輛板車,恰巧被早起的磨盤嫂看見了,連忙喊來丈夫袁大興一起幫忙將袁文武抬上板車,熱心的倆口子看心蓮一個人孤單單的,就安排好家里,和她一起推著板車火速往鄉衛生院趕去。
待一行人滿頭大汗趕到鄉衛生院時,太陽已經高懸在了當空。醫生檢查后說是細菌感染性腹瀉,病人已經因脫水引起了休克,建議住院輸液治療。
磨盤嫂倆口子以為到醫院即已無大礙,將文武安頓好后就回家了,心蓮留下來照顧。
靜脈輸液才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文武突然手腳開始劇烈抽搐起來,帶動整張病床都在蹦跳抖動,心蓮趕忙去叫主治醫生。醫生趕過來看了會,問心蓮:“他是不是得過佝僂癥?”心蓮點點頭,醫生神情緊張起來,連呼:馬上給病人加注10%的葡萄糖酸鈣,立即給服鈣粉!
很快,葡萄糖酸鈣溶液緩緩注入文武的血管內,但這個時候,情況已經無法控制,文武的吞咽功能已經喪失,鈣粉喂進去又從嘴角流下。再后來,一縷帶血的白沫從文武嘴里涌出,他的眼皮朝上翻了翻,終于無力地垂下了頭。。。。。。
文武終究沒有搶救過來。
他的遺體運回來時,車還未停穩,徐幺兒就瘋了一樣撲過來呼天搶地:“我的兒啊!我的走時都還活生生的兒啊!怎么去了一趟醫院就這樣沒了?是誰把你害死的?!”
心蓮擔心婆婆身體吃不消,只得強忍悲痛紅腫著眼睛從車上跳下來,將她一把攙住:“媽,人死不能復生,您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徐幺兒似乎被什么給提醒了,她轉頭瞪著血紅的眼珠揪住心蓮:“你不是一直在他旁邊嗎?你為什么沒有好好照顧他?你是不是就盼著他早點死呢?我知道!”她喘著氣又自己篤定地點點頭,“你一直就嫌棄他,從不給他好臉色看,我的兒在你面前就像個孫子一樣小心翼翼。。。。。。是你害死了他!”
心蓮的頭發被她揪散了,一粒上衣紐扣也被扯掉了,雖然滿肚委屈但卻知道此時分辯不得,鄉親們過來拉的拉,勸的勸,但是徐幺兒力大如牛,竟然怎么都扯不開。
心蓮一對雙胞胎女兒歡歡和欣欣在一旁看到這陣勢,嚇得哇哇大哭。踉蹌著跑過來一邊一個抱著徐幺兒的腿:奶奶壞!不準打媽媽!歡歡還張開小嘴巴用力咬了徐幺兒一口,徐幺兒疼得嘴一咧,不自覺松開了抓心蓮的手,提起兩個小孩就往地上狠狠摔去:死丫頭滾一邊去!不是為你們這些賠錢貨,你們老子怎么會死!
兩個孩子被摔了個嘴啃泥,欣欣的牙還被磕破了一只,鮮血直流,心蓮心如刀絞,趕緊撲過去將她們抱起來,母女三人抱頭痛哭!
這時袁文兵聽到消息趕回了家。他自從高中畢業后就一直在外東游西蕩,很少回來,此時恰好看到這一幕。大手將他老娘用力一拉,怒吼道:“行了!別在這丟人現眼了,要不是你到處求神拜佛搞迷信瞎折騰,我哥怎么會死!”
說也怪,徐幺兒被小兒子這一聲吼,竟收斂起來,垂頭喪氣地閉了嘴。袁文兵這才招呼眾人一起將文武的遺體挪下來,布置起靈堂。
三日后,袁文武下了葬,心蓮在十八歲那年的冬天成了寡婦,只剩她和三個嗷嗷待哺的幼小女兒。
袁文武滿五七這天,忙完祭祀活動后,袁文兵以家庭主事的身份召集全家人開了一個家庭會議,包括他兩個已經出嫁的姐姐。
他說,鑒于哥哥突然離世摞下一大家子的現狀,作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要負起責任來。因此他宣布:一、即日起歸家,好好參加隊里的生產勞動;二、寡嫂心蓮一個人拖著三個孩子,以后在外必然寸步難行,因此他決定過些日子就和心蓮重組家庭,望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家里的四個成年女人乍聽第一條時,互相欣慰地望了望,長吁一口氣,以為他終于長大懂事了,待聽到第二條時,仿佛平地一聲雷,一起被炸了個暈頭轉向。
柳心蓮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朝袁文兵大聲說:“文兵,你在說什么!誰說要和你重組家庭了?”兩個姐姐也一起說文兵你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了?說瞎話呢!
袁文兵看了心蓮和姐姐們一眼,肯定地說:“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心蓮等會我再跟你解釋。”
一直垂著眼沒開口的徐幺兒此時翻開眼皮,陰沉著臉悶聲說:“小子你再說一遍。”
袁文兵又將打算復述一遍。
還不待他將話說完,徐幺兒“呼”一下立起身,跑到灶房提了一把菜刀出來,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小王八羔子你跟老娘聽好,你今天不收回剛才放出去的屁,我馬上死在你的面前,我說到做到!不信的話,你就準備跟你老娘收尸吧!”
袁文兵沒料到老娘忽然給整了這么一出,一時間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心蓮和兩個姐姐嚇得驚呼一聲,趕緊跳起來拉住了徐幺兒。
大姐向弟弟怒斥道:“袁文兵!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做事不要總是這么不著調啊?媽今天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都和你沒完!”
二姐就勸徐幺兒:“媽您先消消氣,我們都罵他,量他也不敢胡來!”
徐幺兒喘著粗氣被硬按在了凳子上,心蓮瞅機會偷偷搶過菜刀藏好,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勸徐幺兒:“媽,我向您保證,文兵說的話是不算數的,我堅決不會答應!”
徐幺兒點點頭:“這樣最好!心蓮你記住今天說的話,我不會讓我兩個兒子都耗在你這樣一個喪氣的女人身上的!”
袁文兵在一旁還要梗著脖子分辨:“誰說……”結果看見心蓮和姐姐們三雙眼睛一起怒視著他,只得抿了抿嘴,硬生生將剩下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次會議就這樣不了了之,大家各自散去。
好容易安靜下來,心蓮趕緊利用一點空閑時間,就著昏暗的燈光繡枕頭花。原來在文武出事期間,心蓮有個遠房表姐來吊唁,對心蓮的情況非常同情。表姐在縣刺繡廠上班,刺繡活屬于多勞多得,也可以將活拿回家做,只要保證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就好。心蓮便央求表姐多拿些活回來分給她幫忙做,完了表姐領到工資后分一點辛苦費給她就行。
心蓮擔心表姐不放心自己的手藝,趕忙拿出家里自己繡的枕頭套給表姐看,表姐一看那細密精致的針腳便贊不絕口,說這質量都快趕上她們廠最好的繡工了。第二天,表姐便坐車給她送來一捆原材料,并商量好除去來往交通費后的收入兩人對半分成。心蓮自然感激不盡,向表姐保證一定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這時袁文兵走過來,自己搬了把小竹椅坐在她對面:“我剛才說的方案是最有利現實的,你為什么也要跟著反對?這些年我極少回家是為什么,你心里應該清楚,難道你過得幸福嗎?”
心蓮正埋頭全神貫注手里的活,就沒理他。
袁文兵等了半晌,只得站起身,將她手上的繡繃用力碰了一把:“你在聽我說話沒有?”
這樣給他一碰,繡花針就給插歪了,針頭直戳入左手食指尖,心蓮皺著眉吸了口冷氣,將帶著血珠的指頭放入口中吮了吮,暫時放下手中的繡繃,無可奈何嘆口氣:“文兵,你好像比我還大一兩歲吧?都快二十出頭的人了,怎么還像小孩子那么魯莽沖動啊?我和你哥是沒有感情,可是他畢竟是孩子們的父親,他這才走幾天?你又是他親弟弟,你認為我們討論這個合適嗎?”
袁文兵接過話茬:“本來我倆就年齡相當,我對你的心思你從小就知道,你和我哥從開始就是個錯誤,現在他不在了,我也未娶,怎么就不合適了?”
心蓮將手指上的血漬擦干凈,又拿起繡繃低下頭開始飛針走線:“我告訴你,我現在什么都不考慮,就想一門思好好將你三個沒爹的侄兒撫養長大成人!”
袁文兵無言以對,最后賭氣說:“我是不會放棄的!”
心蓮揉揉太陽穴,無奈地搖搖頭,很快又專注手中的活計,她現在確實沒有功夫想其它,怎么樣憑一己之力養活三個孩子,是如今擺在她面前的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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