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生一連昏迷了三天。在第三天下午,他悠悠地醒了過來,先是身子輕微動了動,然后是睜開眼睛,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俊秀的臉龐。
“你醒了?”
“我這是在哪里?”
“這里是醫院,我是你的醫生。”
張鳳山轉動眼珠,這才發現面前的女人穿著白大褂,屋頂和四周的墻壁都是白色的。
“我來這里幾天了?”
“三天了,你一直都在昏迷之中。”
張鳳山努力地想回憶起一些什么,可那些記憶是破碎的,就像一張張拼圖,他試圖把這些拼完整時,就覺得腦袋疼痛欲裂,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女醫生焦急地問。
張鳳生說:“我的頭很痛。”
“你的頭部受了重創,記憶也受損了,恢復需要一個過程。”
張鳳生感覺到頭部纏著厚厚的紗布,看來那一下撞擊真的不輕,自己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不過,現在對他來說,他還活著,而且是在醫院里,這樣就有機會把消息傳出去,那一下冒險是值得的。
徐語晴出去了一會,進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碗粥,她說:“我特別交待他們每天給你熬一點粥,可你一直吃不上,現在你終于可以進食了,來,我喂你。”
張鳳生聞到了一股小米的香氣,那是一種久違的味道,頓時喚醒他內心深處的記憶,“我感覺自己真的好餓。”
徐語晴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他,張鳳生又回憶起兒時母親喂他吃飯時的情景,現在他又像個嬰兒一樣,吃得十分香甜。
張鳳生打量著徐語晴,她烏黑的長發,如下弦月一樣的鳳眉,挺拔秀氣的鼻子,香腮微暈,吐氣如蘭的櫻唇,鵝蛋臉頰甚是美艷,吹彈可破的肌膚如霜似雪,加上穿著干凈的白大褂,一如出水的洛神。
張鳳生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將她和葉月霞作了比較,兩個人都是美人坯子,只不過葉月霞身材更纖弱一些,如果把眼前的這個女人比作薛寶釵的話,那葉月霞就是林黛玉。
想到葉月霞,張鳳生內心里充滿了愧疚。本來他們倆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哪知他父親棒打鴛鴦,活活將他們拆散。父親的理由很傳統也很現實,葉月霞病懨懨的,生育方面一定很差,作為信奉多子多孫的父親絕不允許他討這樣的女人作老婆。為了徹底斷絕他對葉月霞的念想,父親請王媒婆物色合適的女子,要給他娶親。王媒婆沒想到這種好事能落到自己身上,張福海家大業大,張鳳山又長得一表人材,許多人家做夢都想把女兒嫁到他家。王媒婆沒費什么精力,兩天時間不到,就給張鳳山說了一個女孩,她是大地主光香久的孫女,名叫光玲。王媒婆介紹說光玲臉似圓盤,有旺夫之相,另外屁股大,能多生。張福海見正合自己心意,又看了王媒婆帶來的照片,雖然不是那種美貌女子,但他認為女人長相過得去就行,關鍵要能勤儉持家、傳宗接代,便拍板了。張鳳山硬扛不過父親,便提出現在年齡尚輕,到日本留學三年學點本事然后再回來成家立業。張福海見兒子有志氣,也想將來把衣缽傳給他,就同意了,并物色了日本長崎高等商業學校。
張鳳山回憶起這些往事,心里又掛念起葉月霞來,三年不見,也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他就這樣傻傻地想,目光停留在徐語晴臉上一動不動,竟忘記張口吃飯。
徐語晴明白了怎么回事,臉上飛起一朵紅云,嗔怒道:“你再盯著人家看,人家就不喂你吃了。”
張鳳山自己的隱私自然不愿意與別人分享,見女醫生責怪自己,就坡下驢,馬上掩飾說:“你太美了,如同畫里的人兒一樣。”
“胡說,我才不要像畫里的人呢。”在徐語晴認為,畫中的美女雖然看上去很美麗,但她們是沒有生命的,跟現實生活中的人朝氣勃勃、神采飛揚不可同日而語。
張鳳山見徐語晴并不領情,進一步說:“你比畫里的人更美。”
“我才不要跟畫里的人相比。你們這種少爺們,就喜歡這樣討女孩子歡心么?”徐語晴撅起了小嘴,她對男人的奉承有些反感。因為每天圍繞在她身邊的贊美太多了,一個個都了無新意,漸漸地讓她覺得這些人俗不可耐。
張鳳山感到詫異,連忙問道:“你說什么?誰是少爺?”
“你呀,你不是張府的小少爺嗎?”
“你知道我家?你是怎么知道的?”張鳳山吃了些米粥,全身恢復了一些力氣,聽到這個消息,他激動得坐了起來,雙手抓住徐語晴的手臂連珠炮般問道。
徐語晴也感到詫異,這個人怎么了?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有他為什么要自殺?這些都是縈繞在她心頭的疑團,三天來,她經常久久地端坐在他床前,凝視著他,希望從他的臉上找到答案,但他仿佛睡著了一般,對她的期待了無回應。現在他的眼里放著光芒,迫切需要從她這里得到答案。“你入院那天,縣黨部的宋書記長和你父親一道過來看你,這兩天,你父母和家里人一直在外面等著你醒過來。”
事情竟然這樣簡單,這大大地出乎張鳳山的意料。他本想在醫院里托人往家里送信,沒想到當天父親就知道了這事。“太好了,我現在就想見到他們。”
徐語晴說:“你見他們我不反對,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別再這樣激動了,因為你頭部剛動過手術,傷口還沒有愈合,如果情緒不穩定,會對傷口不好。還有,你把我的手臂弄痛了。”
張鳳山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松開雙手,“好,我保證。”
徐語晴出去了,很快張鳳山的父母、哥哥和妹妹一道進來了。
三年多了,家人一點都沒變,只是張鳳山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和他們見面,他熱淚盈眶,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們訴說,但最終只變成一句淡淡的問候:“爹、娘、哥、小妹,你們來啦?”
張福海老淚樅橫,他點了點頭,說:“來啦。”在他們進入特護病房之前,徐語晴已經交待過了,所以他控制住內心的情感,不讓它們流露出來。
女人們沒有男人們堅強,母親方香桂過去拉住兒子的手,眼淚刷刷直流,說:“兒啊,你受苦了,你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呀。”妹妹張鳳嬌也抹著眼淚說:“二哥,你回來了就好,我們都想死你了。”
只有張鳳山的哥哥張鳳仙在一旁不停地咳嗽,但他臉上的表情是喜悅的。
張鳳山問:“哥哥怎么了?”
方香桂眼里含著淚,說:“他呀,老毛病又犯了,自從你離開家后,他的病情越來越重,整日里只知道咳個不停。孩子,你怎么犯糊涂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和你爹下半輩子依靠誰呀?”
張鳳山知道這是個繞不開的坎兒,但他不能把真相告訴他們,只好說:“爹、娘,孩兒知道錯了,孩兒讓你們受驚了。”
方香桂撫摸著張鳳山的臉,說:“這不怪你,你千萬不要自責。都是那個殺千刀的陳友亮害的,如果不是他,你也不會吃這個苦受這個罪,等你好了,我們再找那老雜毛算總賬。”
張福海對老婆孩子隱瞞了張鳳山被抓的原因,更別說告訴他們自己和宋鐵軍之間的交易了,只說是警察局抓錯了人。此刻,他見陳友亮成了冤大頭,便打了個響聲,說:“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眼下孩子需要靜養,你干嘛還刺激他?”
方香桂被丈夫搶白了一頓,立刻噤聲了。
這時,宋鐵軍在錢院長的陪同下進來了,他見張福海一家人都在,便說:“我是接到錢院長的電話就立刻趕過來的,醒來了就好,我也好睡個安穩覺了。”
張福海說:“謝謝宋書記長在百忙之中還惦記著小兒。”
宋鐵軍說:“應該的。這事政府有責任,我已狠狠批評過陳友亮了,讓他承擔小少爺的全部治療費用。”
張福海說:“謝謝宋書記長好意,這點錢我們還是拿得出來的,你也就別為難陳局長了,他也是無心之失。”
“張老大人大量,宋某佩服,咱們不談這個,對小少爺的治療還滿意嗎?”
“十分滿意,徐醫生對犬子照顧得無微不至,錢院長給予了大力支持,張某表示衷心地感謝!”
錢院長說:“張老太客氣了,這得歸功于宋書記長的關心呵護,他可是一天幾個電話追著我要人,還特別交待我一旦小少爺醒了,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福海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這下遭了,難道宋鐵軍變卦了?否則他這么上心干什么。還有可能就是南京那邊沒有疏通好,那邊向他要人,宋鐵軍只有向錢院長施壓。張福海一顆心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是當著許多人的面,他又不好問清楚,只好客套幾句,向宋鐵軍表示感謝。
宋鐵軍微微一笑說:“張老,咱們借一步說話。”
張福海擔心的事終于發生了,看來宋鐵軍要向自己攤牌了,兒子剛剛從鬼門關上回來,一家人團聚,馬上又要面臨骨肉分離了。他心里惶恐不安,只好硬著頭皮跟宋鐵軍出去。
兩人來到隔壁徐語晴的辦公室,宋鐵軍對她說:“徐醫生,麻煩你出去一下,我跟張老說件事情。”
徐語晴答應一聲出去了,宋鐵軍過去關上房門。
張福海見他神神秘秘地,焦急地說:“宋書記長,犬子的事情讓你費心了。”
宋鐵軍長嘆了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紙命令,遞給張福海說:“你看看吧,這是省黨部的命令,要我們秘密處決一批共黨分子。”
張福海接過來一看,大驚失色,因為上面他兒子的名字赫然在列。“這…這,你不是說替我在南京活動活動嗎?”
宋鐵軍說:“這也是南京方面的意思,省黨部只是按章辦事。”
張福海感到一陣旋暈,他癱坐在椅子上,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他問道:“他們怎么肯定我兒子就是共產黨?”
宋鐵軍說:“這我也不清楚,延安那邊也有南京的人,他們這樣做肯定有他們的道理。對付共產黨,總裁說過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所以令郎在劫難逃。”
張福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宋書記長,我張福海上跪過天地,下跪過列祖列宗,現在求你救我兒一命,你的大恩大德我張某人沒齒不忘。”
宋鐵軍連忙將他攙起,說:“張老,言重了。我既答應你的事,就不會食言。只是咱們得演一曲貍貓換太子的戲才行。”
張福海說:“只要能救我兒性命,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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