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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 入宮

作者：塵素墨    

　　再入宮時，很多朝臣都已不是熟悉的面孔，就連內侍和護衛都幾乎是生面孔。我不禁感慨王城如鐵打的營盤，流水般的只有居住的帝王和出出進進的官宦貴胄。宮殿外懸掛了很多巫道福咒，引導的內侍說這是大祭司進獻給王上的。

　　珞鈺本不愿讓我直接進宮，我笑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苦吊著時間，總歸是要面對的。你藏著我，只怕愈發讓人覺得你心虛。”其實，我堅持一起去，只是不想珞鈺一個人去面對而已。不管他和珞云以前如何兄弟情深，但如今已經隔了三年的時間，三年里可以發生太多的變化，況且身為帝王又怎么會容忍他人染指自己的女人？雖然只是曾經的女人。

　　太元殿內，內閣俱在。我心中大震，握緊拳頭抬眼看遠遠端坐王位的珞云，你想興師問罪？還是已經無法壓制內閣？如果是后者，冷靜如你，理智如你，謀略如你，怎么會讓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發生？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大祭司端然站在內閣首相的下方，他早已入了內閣，只是沒有拜官，大祭司這個稱呼超然存在于朝堂之上。

　　我和珞鈺斂衣而拜，“起來。”珞云的聲音冷淡飄渺。剛剛起身，大祭司便站出來道：“王上，塵微叛國通敵，理應抓起來打入天牢。”我抬眼看著鋒芒畢露的大祭司，他早已不是當初圣殿里那個笑的如春風和煦的人了。權柄過盛，連道貌岸然的姿態都懶得做了么。

　　“大祭司，你這是什么意思？塵微是我帶回來的！”珞鈺的聲音沙啞粗重，帶著劃破金屬的砂礫，顯然已是怒極。大祭司竟然不顧珞鈺的身份，冷哼道：“當日在崇靈，塵微不顧身份隨東臨王出行乾風，背叛珞雪將士。鈺王爺也在場，難道您忘了嗎？就算鈺王爺不小心忘記了，想包庇塵微，可千千萬萬的珞雪將士在場，我圣殿和諸神殿的祭司在場，難道做的了假不成？”

　　聽大祭司說的正義凜然，我輕輕的笑了，笑聲散漫在大殿中。我盯著大祭司輕蔑的說：“難道大祭司年歲大了，糊涂了嗎？在逆風山下，我珞雪和乾風可是盟軍，我們對抗的是崇靈！在對戰崇靈的戰役里，殺入戰場救了鈺王爺和大祭司你的是誰？想出對付世奴方法的是誰？能翻過逆風山深入崇靈腹地又靠的誰？討伐崇靈，我做了什么大祭司應當記得吧？就算大祭司不記得，珞雪士兵、祭司和巫師中總有人記得吧？況且我以個人的名義，答應東臨王去乾風游玩的邀請，不能叫叛國吧？我去了乾風，可為乾風出謀劃策了？有幫過他們一招一式嗎？我叛國！大祭司腦子秀逗了，不如再想想，扣個有誠意點的罪名！”

　　大祭司臉色青白，大聲怒道：“塵微，你不要胡攪蠻纏。這是太元殿，容不得你狡辯撒野！當日王上口諭：你不在是圣女，且不許踏入珞雪半步。這沒錯吧？你不能否認吧？”

　　我轉身遙望大殿那端面色冰冷一言不發的珞云，然后向大祭司說：“我受封圣女可是有王上旨意，昭告天下的，豈是你說罷黜就能罷黜的。王上回京后可頒發了諭旨？”

　　大祭司面色一僵，我繼續嘲諷道：“我好像還是圣殿的圣女呢，大長老封的。您還不是大長老，可不能廢了我圣殿圣女的職位啊。就算大祭司忤逆大長老廢了我圣殿的職位，您能廢了我珞雪圣女的名號嗎？咱珞雪是有王法的，即使您身為大祭司也不能一手遮天，罔顧王令啊！再者，能自由出入珞雪的御賜白虎玉符還在手里，王上可并未收回。”

　　我在賭，賭即使珞云對我無情，仍會念及我在戰場上為他為珞雪所做的一切放我一馬，賭珞云會顧及他與珞鈺數十年的兄弟情，不會存心讓珞鈺難堪。時間放佛凝結了，我望著珞云，等待著他的答案。珞云烏黑的瞳眸深深的盯著我，我心中酸澀。珞云，不要怪我逼你，你早知道我跟著珞鈺來了宇京，卻遲遲沒有旨意，這對你、對我、對珞鈺何嘗不是一種凌遲。

　　許久，珞云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歡迎圣女歸來，一路辛苦了。請入內宮詳談。”說完起身離開。眾人行禮恭送王上起駕，大祭司恨恨瞪了我一眼，甩著衣袖離開了。

　　內閣，基本還是原來的內閣，只是如此大事竟無一人站出來表明觀點，內閣已無當年的風骨。我禁不住微微搖頭嘆氣，珞鈺拍怕我的肩膀，示意我一同入內宮。

　　棲霞宮，我無比熟悉的地方。走進來的每一步，都如踩在綿綿細針上刺痛我的心。宮殿內昏黃幽暗，宮人將殿門關閉，只留下我、珞鈺和端坐在上首的珞云。看著眼角眉梢再無一絲暖意的珞云，我眼眶濕潤。

　　珞鈺哽咽的叫了聲“王兄。”，上前兩步跪在了珞云的腳下。當年他是君臨天下的霸主，他是意氣風發的親王，如今一個傷了心神一個毀了聲音。我悄悄轉頭，拭去眼角的淚，事情怎么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真愿一切只如初見。

　　看著默默垂淚的珞鈺，珞云僵直的脊背漸漸放松，他對珞鈺招招手，珞鈺忙膝行過去。珞云撫摸著珞鈺黝黑粗糙被風霜侵襲的臉，略帶疲憊沙啞的念叨：“鈺，你怎么這么狠心，真的打算好了一去不回，留為兄一人在這王城里么。”珞鈺再也忍不住，將頭埋在珞云的膝間，抽動著肩膀啜涕道：“哥，是我不好。對不起，哥，哥……”珞云紅著眼拍拍珞鈺的后背，輕罵道：“多大的人了，還這么哭哭啼啼，一點長進也沒有。”我的淚眼朦朧，心中卻是歡喜的。我多怕因為我，他們兄弟二人從此生分啊。還好，還好。

　　兩人漸漸止了淚意，收斂情緒。珞云扶珞鈺起身，看著我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道：“回來了？”我點點頭，微笑道：“回來了。”放佛我只是出了趟門，晚歸而已。

　　珞鈺給珞云倒好茶，問道：“王兄，如今形勢如何？”珞云緊握茶杯，沉沉的說：“翼塵貪心太過。如今珞雪舉國崇尚巫道，他還不滿意，竟然派人秘密前往崇靈和乾風，布道講經。”珞鈺低頭嘆道：“沒想到翼塵在朝廷中勢力擴張的這么快，內閣竟然無人與之抗衡。”珞云點點頭，冷冷的說：“人他早就布置好的，我剛即位時他只怕就已經開始安排幫助巫道人士進入仕途，如今身在內閣收攏權利自然是極方便的。他想振興巫道，恢復500年前的巫道盛世，原也無可厚非。只是他不該把手插入朝政，朝廷豈是他能利用的！”珞鈺亦怒道：“翼塵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珞云轉頭看了一眼我，珞鈺咬了咬下唇，開口問道：“微，翼塵如今的巫力如何？”我想著他滿身的寒氣和青白的面色，嘆道：“實力大增，早不是當年那個境界了。我猜想隨風走后，他沒了顧忌，私下用寒潭練功了吧。”三年了，再沒有想起之前的種種，如今隨口提起，我的心雖然難過卻已經沒有了痛不欲生的感覺。時間，大抵可以抹平一切吧。我悄悄的看珞云。

　　珞云低頭不語，珞鈺皺著眉頭道：“500年前御魂師武為不就是依靠寒潭練功，最后喪失心性筋脈凝結寸寸凍裂而死嗎？翼塵就不怕步武為后塵？”我看著飄蕩在窗外的福咒，說：“看他的臉色，估計正在受寒毒凍結骨髓的痛苦，也不好受呢。他還沒到御魂師的階段，比不了武為。只怕是寒珠的功效，讓他可以先將寒氣貯存在那里。”

　　提到寒珠，珞云的身體微微僵硬，又慢慢放松。我心中嘆息，發生過的事情，我們都無力改變。“不過他如今調理的很不好，不覺得他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嗎。身體病痛精神緊張，再大的豐功偉績后世留名都比不了性命重要吧？可是這權柄，這功力，沾染了又怎么舍得輕易放棄？如果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只怕這滔天權勢翼塵有命拿，沒命享用。”珞云狠厲的說：“必不會讓他找到辦法。”

　　又商談了許久，珞云并沒有留我們住在宮里。回去的路上，珞鈺有些沉默，我手挽過他的臂彎，靠在他身上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解決的，不要太擔心了。”珞鈺點點頭，摸著我的發鬢道：“我明白。只是，王兄老了好多，他的手枯瘦干燥，讓我……想起了父王。”我把臉埋在他的手中，蹭了蹭道：“你也要心疼自己。你覺得，他放下了嗎？”珞鈺茫然的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低低的嘆息。實在是為難珞鈺了，我知道他對珞云的感情有多深。在棲霞宮中，珞云責怪他離開，鈺卻只肯道歉不肯認錯，他不后悔來找我。我將頭深深埋在他的頸窩，也許跟著他回來，更是讓他為難了。可是，我已經不愿讓他獨自面對風雨，不管前路如何，我們都會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