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眠殿,我握緊雙手全力抑制著流通在血脈中的寒冷。珞鈺扶著我慢慢坐下,親自燒了一壺驅寒茶,斟了滿滿一大碗端給我喝下。雪絨依偎在我腿邊一遍一遍舔舐我的手,微微麻麻的疼。珞鈺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握住我的手,調笑道:“微,你這圣女膽子也忒小了些。我還聽說你在來宇京的路途中與雪狼搏斗過,難道是訛傳?”說完還用手指捏了捏我的手心。
知道珞鈺是好意,我勉力調整出一個微笑,說:“那不一樣。以前我不在乎,大不了橫尸一躺,塵塵歸塵土歸土的。”珞鈺追問:“現在呢?怎么不一樣了?”我苦笑著搖搖頭,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珞鈺輕輕拍拍我的手背,安慰道:“不想了,不想了。現在不是沒事了么。呵呵,我真的佩服你。即便是以前的你,怎么能這么桀驁曠達,生死無懼。”
頓了頓,珞鈺又說:“微,王兄對你用情至深,難道你真的感受不到,看不出來嗎?別的倒也罷了,今兒璟嬪行刺你,王兄比任何人都要著急啊。看看,連他的護身符都毫不顧及的用了出來了。你可知道,保命的東西通常越不為人所知才越有奇效。”
接收到我疑惑的眼神,珞鈺解釋道:“嘿嘿,王族不允許練習巫術,于是我和王兄從小就各自苦練了一門技藝,算是偏門吧。母后和母妃秘密找了乾風厲害的武士來宮廷教習。我和王兄身體雖不如乾風武士,速度也不如他們,但這事情母后做的掩人耳目,對外一點風聲不露,為的就是出其不意。當時王兄最先發現異常離你又有段距離,竟然直接用了救命的招數。”珞鈺的聲音干凈平和,微微有些暗啞,我卻聽出了一絲感喟,似是想不到珞云對我動了真情的慨嘆。
我迷茫、困惑、痛苦,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大腦暈眩。我的腦袋里一直重復著播放著璟嬪向我行刺時珞云如火般驚怒的眼神,那么冰冷的人,總是冷著臉冷著眼,當時的目光竟像是要將行刺者燃盡。而冰箭刺入璟嬪心臟時,我心里也在慶幸,好在,璟嬪行刺的對象是我,不是他。我把臉深深的埋在手掌心中,大腦一片凌亂。
珞鈺撫摸著我的長發,繼續說:“你在不斷的渴求自由和幸福,追逐掙扎的追求平靜,以為得到平靜后就可以得到永恒的幸福。但你失去了現在。現在難道不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嗎?為什么不珍惜現在,在現有的情況下,享受最大限度的幸福?微,你心里比誰都清楚,你追求的目標看似很平淡簡單,其實卻是最難達到的。不要在追求所謂自由中,錯失了人生細致的回味。你一直在害怕畏首畏尾,不敢付出害怕受傷,你的不敢的背后是痛苦和恐懼。無始就會無終嗎?你覺得快樂嗎?人活一世,何不瀟灑些,隨性些?選擇開始也需要膽量。塵微,敞開心扉不要急著抗拒,好嗎?“我被珞鈺的話深深的震撼著,一直以來我當他是狡猾的小狐貍,是不識人間饑苦的王公貴胄,從未想過他竟看我如此之深。上一世,我拼勁全力掙扎求生。臨走卻并沒留下什么。我小心經營與男友的愛情,他占據了我的整個青春最終選擇了高門。我那么努力的賺取幸福,最終幸福卻與我失之交臂,還被生活狠狠扇了耳光。
我害怕恐懼。有什么是我應得的?得到就能永久嗎?失去帶來的痛苦讓我無力承受。所以這一世,我拒絕接受。不試圖擁有就不會失去。可是,我真的快樂嗎?也許我再沒有流淚,但心底的空洞和寂寞是如何也抹不去的。入宮以來,珞云對我處處細心體貼關照,情意讓我動容。冷峻如他,面對我和珞鈺時,可以看見眼底的溫存流動。
見我動搖,珞鈺接著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和王兄。可這世上誰又能真的信任誰呢?父王對我們,猜忌、打壓,先太子對我們,欺凌、暗殺。契約、誓言就能相信嗎?可即使如此,做人,總要相信善良和美好,相信感情。給別人機會,也給自己機會。想完全的擺脫社會是不可能的,何況,你已經深陷其中了。雖然是王兄的一紙詔書逼你成為圣女,但以你入寒潭的經歷和得來的本事,就不可能超然在爭斗之外。”
確實,因為珞云的旨意,我被趕鴨上架。我討厭過他們,但我也知道依照當時的情形,即使有隨風的保護,若不被圣殿吸納,我不可能全身而退。懷璧其罪,從寒潭中被隨風救活那日起,注定我的命運要被改寫。不管有沒有利用價值,誰都害怕我會踏入別人的陣營吧。對珞云、對大祭司,我不得不揣度他們的目的和用心。一直也不肯給珞云開始的機會。
這一世,我一直告訴自己要隨心而為,平淡但開心過完完整的人生。可從一開始,就從沒真正隨心。為了生存,不得不進入神殿成為巫士,跟滕祭司來宇京,成為圣女,入宮……。我痛恨這一世仍然不能按照我的心愿生活,我那么簡單的心愿,不需要麻煩誰拖累誰。在種種束縛里,我故作淡定,卻倔強的固執的堅守自己設定的原則底線。這也是種任性吧?佛祖尚食人間煙火供奉,何人能夠免俗。而我的心呢,早已偏向了那人,只是自己一力的抗拒著、否認著、害怕著。糾結的情緒被我壓制在心底,我假裝著自己還是那個心底平靜無所牽掛畏懼的少女。可事發時珞云的眼睛,輕易擊碎了我心底壓制翻騰情緒的大石,讓我被這些情緒反噬的痛楚難當體無完膚。
是啊,何必這么折磨自己呢?這是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國度,不同的生命,也許,我可以相信,可以試試。
女人啊,面對愛情,理智總是會向感情妥協的,塵微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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