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安到家的時候,姜睿正在廚房里剁肉餡兒,邊上放著已經洗干凈切好的芹菜,聽到動靜從廚房里探出身子,沖著姜淮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爸你回來啦,我們今天吃餃子吧!”
姜淮安愣了一下,“這么巧。”
他買的肉和芹菜還落在蔡織云家,他本想回來做點菜對付一下,明天再重新去買包餃子的食材。
“什么巧?”姜睿問。
姜淮安脫掉外套,一邊走一邊擼袖子,“我今天也出去想買點餃子餡兒回來包餃子,后來你方叔那邊出了點事,我著急過去,買的東西落在你蔡姨家了。”
“這是父子之間的默契。”姜睿將剁好的肉餡兒和芹菜末一起加上調味料攪拌好,就和姜淮安一起包餃子。
在獨居的那三十年里,姜淮安其實很少包餃子,就算要吃也是買的速凍的回來直接下著吃,因為在他們家,包餃子是一種家庭性質的活動,那時候妻子還活著,兒子也沒有出事,每次他有假期的時候,一家三口就會買食材回來包餃子。
姜淮安扭頭看姜睿,姜睿臉上不知何時沾了一點面粉,這一幕和記憶里,幼年姜睿的臉重合了,那時候姜睿才開始學著包餃子,餃子包的亂七八糟,還總是拿沾了面粉的手指去抓臉,最后臉上花白一片像是花臉貓。
想著想著,姜淮安就笑了起來,他這會兒的心情是真的挺好,現在的這一幕是他從未設想過的畫面,盡管有些對不起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和妻子,姜睿能穿越到這個世界他真的很高興。
“爸,你現在開心嗎?”姜睿輕聲問。
姜淮安:“爸爸當然很開心。”
“開心就好。”姜睿滿足地點了點頭,他漆黑的眸子里,似有微光掠過。
“阿睿,你要不要回學校去上學啊?”姜淮安問,“回學校,多和同齡人相處,咱們再考一次大學。”
姜睿卻搖了搖頭,“我現在回去上學,肯定會引起圍觀的,我可不想變成動物園里的動物,每天都被人圍觀,再說了,我學的東西還是三十年前的,我現在回去上高三肯定跟不上,我想好了,我要找一套從一年級到高三的課本,看看現在的知識點和那時候有什么不同。”
姜淮安:“我還沒想到這一點,這樣也好,不行的話,爸爸給你報輔導班,或者請個家教也可以,咱們先在家里學,等過個幾個月,你的事情就沒人關注了。”
“對,我就是這么想的。”姜睿看著快包好的餃子,走到灶邊開始放水燒開煮餃子。
“我找找人問問。”姜淮安說,“要弄一套課本應該不難。”
姜睿:“宋哥那邊說可以幫我找一套課本,晚點給我送過來。”
“小宋是個熱心孩子。”姜淮安感嘆了一句,“現在這些年輕社工,服務是真的很到位,以前的那些社工,很多都坐在辦公室里嗑瓜子喝茶聊天。”
姜睿將煮好的餃子端出去,父子兩個面對面,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餃子。
“方叔沒事吧?怎么會忽然住院?”姜睿想起這事兒便問了一聲。
姜淮安嘆了口氣,“家庭矛盾氣的。”
“怎么會,我記得方叔家很和睦啊,難道之后發生什么了?方叔怎么會被氣倒的。”
“因為一點誤會沒有解開,后來慢慢的誤會越來越深,最后就爆發了爭吵。”姜淮安說,“以后有什么都不要藏在心里,你不說,別人是不會知道的。”
姜淮安吃掉最后一個餃子,他放下碗筷看著姜睿說,“親人之間也是如此,阿睿,無論發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姜睿理所當然地說:“你是我爸,我當然有事就找你,我不會客氣的。”
姜淮安笑出了聲,“對對對,就得這樣,一家人太客氣了,就不像是家人了。”
晚上的時候,姜淮安坐在浴缸里泡澡,姜睿拿著搓澡巾進來,“我給您搓背。”
姜淮安感受著后背熟悉的力度,舒服的閉上了眼睛,“我都快忘了兒子替我搓背是什么感覺了。”
“以后我天天幫你搓背。”姜睿說,“我聽宋哥說,現在大學生工作可難找了,除非是特別優秀的不愁,普通本科都難找,因為人才飽和,而就算勉強找到工作,工資也只夠養活自己。他讓我當個全職子女,主打一個陪伴照顧,你給我發工資。”
姜淮安氣笑了,“想什么呢,你不是想要研究全息技術嗎?在家陪我有什么出息。”
“我在家也可以研究。”姜睿說,“不過現在說還太早,我才十八呢。”
“倒也是,才十八歲呢。”姜淮安喃喃了一句。
*此時,醫院里,魏建生和蔡織云都回去了,方明舒回來當陪護。
“我這兒不用你,你回去吧。”方錦宇語氣淡淡的,他還沒有七老八十動不了,他已經沒什么事兒了。其實很多父母能不麻煩子女的時候,都會選擇自己去扛,只有實在沒辦法了,才會麻煩兒女,都說養兒防老,但事實上從開始成為父母,人生就好像只剩下了忙碌,一直到為了孩子榨干自己的全部。
方明舒卻沒走,他找來一張凳子坐在了方錦宇的病床邊上,“家里有爾雅,用不上我,爸,我們聊聊吧。”
方錦宇本來什么也不想聊,但看著兒子那張臉,他又改了主意,“成,你想和我聊什么?”
“聊聊家里的事。”方明舒說,“您知道嗎,其實我們兄弟姐妹都以為,你們會在小弟高考結束后就離婚的。”
方錦宇驚訝極了,“離婚?你們為什么會以為我和你媽會離婚?”
方明舒說:“因為你好像總是很忙,媽總是偷偷躲起來哭,你們雖然在我們面前表現的很和諧,可是真正幸福快樂的家庭不是我們家這樣的。”
方錦宇這會兒是真的震驚了,他這會兒已經知道,趙嬋娟是因為當初公司情況很不好,蔡織云和魏建生為了幫他和他走的近了一些,誤會了他和蔡織云的關系,他那會真的太忙了,加上又要隱瞞家里公司的情況,根本沒有多少心神分出來關注其他,他不知道那段時間發生的事,竟然糟糕到這樣的程度。
“后來大姐結婚,媽為了幫大姐大孩子從家里搬出去,再到后來我結婚有了孩子,媽搬來和我們住,我們都以為你和媽已經說開了,以后就這么過。”方明舒是真的這么以為的,而且這么多年過來了,他爸也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所以那天你電話里和我說的那些,我真的挺意外的。”
方明舒以為他父親并不會在意他們去哪里,他也一直以為他父親活得很瀟灑,他不知道原來父親竟然也會在意這些。
方錦宇有些無力,還覺得有些荒誕的可笑,能不可笑嗎?原來在他這些兒女眼里,他已經是個無關緊要的外人了,他還在等他們像是歸巢的鳥兒一樣,一個一個再飛回這個家,還在等兒女低頭道歉,但他的家人們已經把他翻篇了。
方錦宇無端想笑,“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良心。”
他不想承認自己養出了幾個白眼狼,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他想起之前在飯桌上勸苗渺結婚,還拿出自己舉例子,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婚姻家庭是成功的,現在想想多么離譜。
“說吧,還有什么都說一說。”方錦宇問,“免得我找不準自己的定位,再鬧了笑話。”
他以為自己對這個家很重要,卻原來自己根本已經無關緊要,是他沒有自知之明,方錦宇現在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他忙碌一輩子,為了這個家能過得好一點,他能做的都做了,到頭來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方明舒知道真話傷人,但膿包如果不戳破了擠出來,就會一直存在膈應著,當他自己成為父親之后,他其實是有些理解父親的,但這么多年,母親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讓他對父親生不起太多的感情。
“從小到大,您陪我們的時間很有限,您總是很忙,我媽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我們都看在眼里,后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媽開始每天都哭,還整晚整晚的不睡覺,好幾次我復習到半夜出來喝水,都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我知道她在等你,但是你從來都沒有回來過。偶爾回來也喝的醉醺醺的,說實話爸,你們那樣的狀態,我們都以為你在外面有人了,所以夜不歸宿,在家也很不耐煩總是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
“我們三個甚至私下里偷偷商量,如果你們離婚了,我們三個跟誰。”方明舒說。
方錦宇其實已經有些后悔,自己為何要刨根問底的知道這些,怪不得很多人說,不糊涂一點日子過不下去,家不是一個非黑即白說理的地方,兩個截然陌生的個體,組成一個家庭,而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身份就變成了父母,可是在成為父母之前,他們也曾是少年人,都是第一次當父母,他們沒有經驗,跌跌撞撞一路摸索,可在子女眼里,好像父母就應該天生就會愛孩子,為了孩子付出一切。
方錦宇嘆了口氣,“我從不知道原來我的家人一直以來都是這么想的。”
這個家,還像個家嗎?
方錦宇以為的老年生活,應該是不用為錢發愁,盡量多攢點錢,將來不成為兒女的負擔,在兒女需要的時候還能搭把手,他給每個孩子安家,他自認為自己做的很好,原來都是自我感動嗎?
“對不起。”方明舒看著病床上心灰意冷的父親,看著他長了皺紋的臉,花白的頭發,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父親真的老了,他體量母親的不容易,因為母親為這個家付出了全部,他們以為父親在外面瀟灑,但他開始工作養家之后,他開始意識到事情可能并非如此,養家并不是簡簡單單上嘴唇碰下嘴唇,說說就好了,養孩子是很費錢的,他們姐弟三個從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補習班也是最貴的,大姐還要學鋼琴,一架鋼琴就好幾萬,這樣的生活背后,也是父親在全力托舉,他們為什么會心安理得的忽視這一切?
方錦宇擺擺手,他躺下來,背對著方明舒,不肯再說一句話,方明舒的這聲對不起,讓他覺得很委屈。
而此時,蔡織云回到家中,坐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她開始反思一件事,她一直都覺得苗渺脾氣倔,她那么努力為苗渺提供好的生活條件,為什么苗渺卻一點也看不到她的辛苦。尤其是方錦宇總是說他兒女多懂事,就襯托的苗渺更加不懂事。他們這一代人覺得錢很重要,生存都很難的時候,講什么陪伴?他們都是這么過來的,他們的父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民,他們吃夠了生活拮據的苦,所以不想子女再吃這樣的苦,他們希望自己沒有得到的,孩子可以得到。
但在孩子看來,他們對于輕而易舉已經得到的東西并不看重,他們想要的是父母的陪伴,在他們看來,這些可能比優渥的生活條件更重要。
女兒青春期的叛逆不聽話,她那時候真的無法理解,甚至很多她認為是矯情,她這會兒腦子里忽然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話,中國的家庭很奇怪,父母在等著孩子感恩,孩子在等父母說抱歉。中國父母生孩子,是為了老有所依,本質上來說是一種風險規避。
蔡織云以前對這些話并沒有多深的感想,但現在她好像能理解了,她當初生苗渺的時候,其實自己都沒有活明白,只是到年紀了,再不生孩子就是大齡孕婦風險過高,父母在耳邊念叨,你不結婚生孩子,你老了怎么辦?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生孩子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為了讓自己有安全感,到了老年喪失勞動力的時候,不至于喝西北風老無所依。
可是說這些話的人沒有想到,如今的時代真的不一樣了,曾經束縛子女的“孝”道,約束力已經越來越小,就算是生了孩子,老年生活過成什么樣,還是得看子女有沒有良心,隔壁養老院,被兒女送進去的老人還少嗎?他們這一代人,正好趕上計劃生育,一家只能生一個,后來等他們長大,政策又變成了一家可以生二胎三胎,這就等于他們上要養四個老人,下要養兩個孩子,這么一想,把老人送去養老院也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這么看來,老年生活過成什么樣,除了看子女的良心之外,還要看子女的經濟條件。姜淮安和方錦宇一前一后進醫院,讓蔡織云有了一種狐死兔悲的危機感,她也是奔七十的人了,她再強勢還能強勢多少年呢?哪一天她倒下來,一通電話能喊來苗渺嗎?
苗渺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坐在沙發上不知道想什么東西想到出神的蔡織云,客廳里只開了氛圍燈,顯得有些昏暗,蔡織云聽到了動靜,失神的眼睛慢慢有了交集,“回來了啊,吃飯了沒有?媽去給你做。”
苗渺聽出蔡織云聲音里的惶惶不安,“我吃過了,你吃了嗎?”
“媽吃過了。”蔡織云說,“上班……還習慣嗎?”
苗渺放下挎包,在玄關處換上了拖鞋,“挺好的,還是以前的那些工作,這兩天已經和新同事磨合的差不多了。”
“這就好。”蔡織云松了一口氣,“你去早點休息吧。”
苗渺點了點頭,“好,你也是,早點休息。”
苗渺說著就要上樓,才走了幾級臺階就聽到蔡織云忽然問了一聲,“渺渺,在你眼里,媽是不是很不稱職?”
苗渺的腳步頓住,有些詫異地看向蔡織云,蔡女士有點反常啊,以前她偶爾給蔡織云打視頻電話,電話里蔡女士的態度從來都是強勢的,哪怕是關心她的吃穿,也透著一股子我說了你就要聽的唯吾獨尊的霸氣。今天是發生什么事了嗎,從不覺得自己有問題的蔡女士,竟然會問她這個問題。
“也沒有,媽你其實做的挺好的。”苗渺以前的確怨過蔡女士,怨她離婚爭取了她的撫養權,又吝嗇給她關愛,好像除了給錢就是給錢,但是長大以后,苗渺多少覺得自己有點不知好歹,尤其是在自己的父親忽然聯系她,要她贍養給贍養費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其實蔡女士對她挺好的。自己工作了以后才明白工作的不容易,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錢還是存不住多少,當初蔡女士除了養她自己,還要支付房貸,養她這么個吞金獸,能沒有對她發脾氣,發泄負面情緒就已經很不錯了,母親在成為母親之前,首先她得是個人。
“真的嗎?”蔡織云有些意外,她以為自己會聽到一大堆的抱怨。
苗渺想了想,折了回去,坐在了蔡織云的身邊,“青春中二期的時候的確怪過你,畢竟那個時候正在建立自我的概念,自己的一切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那時候感覺很委屈,尤其是你離婚以后,我們班有幾個無聊的同學開始以此取笑我的時候,我是真的遷怒過你,那個時候甚至發狠的想,要是我死了你會不會丟下你的破工作,會不會后悔莫及,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余生活在悔恨里。”
蔡織云面露驚悚之色,苗渺竟然這么想過嗎?她有點后知后覺的后怕起來,要是當初苗渺想岔了一點……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想法真的挺好笑的。”苗渺笑了一下,“您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
“是以為你喜歡的是你趙姨那樣的媽媽,細心關心每個孩子,照顧孩子的每個情緒,比起來我好像不夠柔軟,我好像沒有把你當做孩子,而是當成了大人。”蔡織云自己是那么走過來的,她從記事起就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還要幫家里做事,她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地方,她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太過關于自我的東西,所以她成為母親之后,理所當然的認為苗渺也會懂事就能做好自己的事。
“沒有,其實現在很多年輕人,更喜歡你這樣的媽媽。”苗渺說到這里也覺得有點好笑,隨著時代的變遷,每隔十年都在發生著一些變化,以前的80后覺得自己是被虧欠的一代,00后又覺得卷生卷死讓人窒息,三十年后的現在,大家更加希望父母能專注自己的事情,努力賺錢,能讓自己躺平,他們愿意一個人在大平層里一個人待著。
苗渺:“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您為何這樣問,我所認識的蔡女士,可是鐵娘子女強連吵架都一定要贏的。”
蔡織云氣笑了,“有你這么說親媽的嗎?”
這么一打岔,原本的那點子情緒也就散了,蔡織云嘆了口氣,“是你方叔。”
蔡織云就慢慢的,把方錦宇和趙嬋娟吵架,被趙嬋娟氣暈過去,最后喊了急救車去醫院的事給說了,“老方多好的人啊,兢兢業業的忙工作,也沒有什么花花腸子,結果活成了個外人,說來也怪我,我要是不較真捅破這些,他們也不會鬧成這樣。”
苗渺聽完蔡織云說的這些,整個人都驚呆了,她一時間竟然有點懷疑人生,畢竟在苗渺看來,隔壁方家簡直就是完美家庭的模板,事業有成的父親,持家有道的母親,優秀聽話的子女。結果這一切美好的表象撕破之后,竟然是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現實。說實話,初高中的時候,她真的很羨慕隔壁家的三個孩子,他們的媽媽總能在細枝末節的體貼他們,照顧每個孩子的情緒,會花費很多精力寫做好吃的飯菜,對比之下,蔡女士沒有多少細膩心腸,她總是大手一揮直接給錢,讓她缺什么自己去買,對孩子完全是放養狀態。
“趙姨怎么能這么想?”苗渺有點生氣,“你和方叔差了十來歲呢,況且你都沒時間看家,哪有時間和人亂來啊?”
“就是說啊,她覺得老方是個香餑餑人人都愛呢,她每次看到我都笑嘻嘻的,鬼知道這個人在心里其實已經把我罵了千百遍。”蔡織云提起這事兒就膈應,“當初你方叔的公司差點破產,我看在她照顧你的份上想著幫一把,我求爺爺告奶奶的,讓我們公司答應給你方叔公司一筆訂單,結果倒好,被人倒打一耙,變成了他方錦宇照顧我的工作,把單子都給我了。”
“就為了這點事,她就能記恨這么多年,她可真行,老方是沒有照顧家庭,但是這個前提是她當全職太太,老方一個人養全家,上有老下有小,又要照顧家庭又要賺錢,就是超人也辦不到啊。況且當初老方可是請了保姆幫她的,結果她嫌棄人家保姆做事不好,又擔心這擔心那,硬是把保姆辭退了,你方叔一開始回家也和她說起工作上的事,但每次她都不耐煩聽,我理解她在家里忙碌一天很疲憊不想聽這些,但之后就不要抱怨丈夫不和她說外面的事,既要又要就很難看了。”
蔡織云面對著苗渺,就很有傾訴欲,這些話她不能和魏建生他們說,也就只能和苗渺說。
“那方叔是有點可憐。”就算苗渺是女性,也沒有辦法說趙嬋娟做得對,方叔如今在家里的尷尬境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源于趙嬋娟,她和孩子相處的時間多,她的態度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孩子對父親的態度,趙嬋娟認定方錦宇出軌不歸家,她的孩子自然不會對方錦宇有多大的好感。但問題是,這一切都只是趙嬋娟自己在胡思亂想,苗渺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自我奉獻自我感動,有一種人,擅長把自己置身于道德高點,好像自己付出了很多,別人就一定要給與回報。趙嬋娟可能潛意識里害怕方錦宇有錢就變壞,看過太多的全職太太被辜負的戲碼,本能的讓自己處于道德高點,如此就能保證自己的位置不被他人取代。這也并不能算錯,只能是一種自我保護。
“但……方叔也有錯。”苗渺說,“他其實應該把自己的真實處境告訴家人。”
“你說的輕巧。”蔡織云卻搖頭,“那個時候,方明舒是最要緊的高中,他弟弟方明亮也在準備中考,那么關鍵的時間點,老方他敢說嗎?他說了之后,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那個家真的沒有人能幫到他,趙嬋娟嫁給你方叔后就辭職在家,本來說好孩子能斷奶了就回去上班,讓家里老人幫忙照看孩子,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又跟著懷二胎,接著是三胎,其實你方叔當初只想生一個的。”
苗渺聞言有些震驚,“不是方叔要生的嗎?我以為是方叔想要兒子的。”
“就算他想要兒子,那二胎是個兒子,也沒必要再生了啊。”蔡織云說,“反正最后的結果是,每次她可以脫開手能出去工作的時候,她就懷孕了,最后家里三個孩子,她就更不能出去工作了,這種情況,你方叔能說他家可能要破產了,家里入不敷出要控制開銷嗎?到時候如果因為這個導致孩子考試失利,他還是會被埋怨為什么要說這些,不能藏著嗎?”
苗渺沉默了半晌說:“那的確是不能。”
很多時候我們都容易用自己的經驗去評判一件事,苗渺如果不知道這些內情,可能真的會譴責方錦宇活該,畢竟你的確是疏忽了家庭,現在也就別怪家人疏忽你,但情況是這么情況,具體如何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誤會解開了,應該會變好的。”苗渺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她和蔡織云對著干了這么多年,彼此之間從來都是直來直去刀光劍影的,鮮少有這種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以后無論什么事,都要說開,就算是家人也要說,因為沒有人是別人肚子里的蛔蟲,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不會把精力全部放在哪一個人的身上。”
“你說的對。”蔡織云打了個哈欠,“今天又浪費了一天,哎,老姜的事情還沒解決,老方又出事了,這一天天的。”
“您也是夠操心的。”苗渺說,“放心吧,姜叔的事情我會盯著的,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夜深了,小區都變得很安靜,萬家燈火一盞一盞熄滅。
今天的姜淮安睡得還是不深,他想看看姜睿今天晚上會不會出門,結果是一覺睡到天亮,他想了想,還是去了一趟監控室,小劉看到姜淮安來就猜到原因了,果然姜淮安問他,昨晚上盯著監控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姜睿外出,小劉還這幾天夜班,還真的有重點留意過監控,“沒有看到他出來。”
姜淮安松了一口氣,他想那天阿睿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出去的吧。
日子又慢慢恢復了平靜,姜淮安如今已經接受了姜睿回來的事實,宋星用機器人搬來了一大捆的書,“姜叔,我來找阿睿,這是幫他找的課本。”
“麻煩你了。”姜淮安側開身體,讓宋星進去,機器人將那一大堆書放在了客廳的地上,姜睿從房間里出來,看到宋星很高興。
“玩去吧。”姜淮安笑著說。
姜睿就拉著宋星進了自己的房間,“宋哥,你推薦的那個游戲真不錯,我有點卡在了第三關,你來幫我打過去。”
“行,沒問題。”宋星接過姜睿的手機。
房門關上,姜淮安笑著搖搖頭,換做以前他肯定要板著臉教訓姜睿,高中生了怎么還能玩游戲,玩游戲會玩物喪志的。但現在,看著這樣的一幕,他卻只覺得哪兒都好,姜睿這個人本身,只是存在,就很好。
方明舒是在下班的時候接到顧文瑜的電話的,電話里顧文瑜告訴方明舒,她幾乎把所有老同學都聯系過一遍,都說在看到新聞之前,他們幾乎都要忘記姜睿這個人了,沒有人去找過他們問姜睿的事。
如意小區里,蔡織云也問完了最后一個人,得出的結論也是沒有人提前來小區里詢問姜睿的事,甚至打聽姜淮安的都沒有。
“今天晚上開會,還是在我家,都來。”蔡織云在后來建的小群里說了一聲。
晚上八點,蔡織云家的影音室里,方錦宇,魏建生,苗渺,還有方明舒帶著傅爾雅,都來了,趙嬋娟意料之中的沒有來,她那天之后就去了大女兒家,說是外孫女做了個闌尾炎手術,她要去照看外孫女,大家都知道她是不想面對他們所以逃跑了,但怎么說呢,人家自己踩著臺階下了,他們也不會多說什么。
“小蔡啊,我要和你說聲對不起。”方錦宇到了之后,鄭重地對蔡織云說。
蔡織云擺擺手,“算了,你也沒有做什么。”
“但事情是因我而起。”方錦宇說。
“你之后打算怎么辦?”蔡織云有點擔心他,“不然就算了吧,大半輩子過來了,還有幾年好活啊,不糊涂不當家翁,大面過得去就行了。”
“要我說不能這么算了。”魏建生卻不這么覺得,“反正你自己存夠了養老錢,能夠自己應付突發情況,咱們不受這窩囊氣!”
“那你說怎么辦,不算了又能咋樣,都是家人,最后還不是要一起包餃子。”蔡織云白了他一眼,“老方這個時候和他們撕破臉有什么好處,這么多年白養他們了嗎?現在至少還能喊得動他們,要是撕破臉了,他們破罐子破摔索性不管了,老方不就白瞎了。”
“不管就不管,這年頭誰離不了誰啊。”魏建生作為一個老年單身狗,他覺得一個人也沒有什么不好,怎么活不是活,何必受委曲求全。
“行了不說了,今天是為了老姜的事情來的,我這兒也沒什么大事,反正一直以來都這么過的,那接下來就繼續這么過吧。”方錦宇擺了擺手,三個人從小客廳里出來,進了影音室,影音室里,三個年輕人的氣氛也有點尷尬,誰都沒說話,像是在比賽誰先說話誰就輸。
三個老的一進來,那種尷尬的微妙氣氛就被打破了,蔡織云說:“我這邊問過小區里的人,基本排除有人提前踩點的嫌疑。”
“我這邊也排除,之前沒有人去找姜睿的老同學打聽姜睿。”方明舒說。
苗渺站在白板前,白板上還有上次碰頭時記下來的東西,她在第一個才猜想上打了個叉,“所以沒有人調查過姜睿,姜睿的一些舊事并不是被提前調查到的,再有姜叔說,社區那邊的人帶姜睿去了警局辦了臨時身份證,采集的指紋信息和三十年前姜睿領身份證時采集的指紋是一致的,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姜睿是真的。”
“竟然真的有穿越時空這種事,果然人還是得活得久一點,畢竟這樣就能看到很多離譜的事變成現實。”蔡織云感嘆了一聲。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姜睿為什么要說謊,以及他深更半夜出去到底是見誰的。”苗渺在這個疑問上著重畫了個圈,“不過在姜睿是真的前提下,再多的問題也都是小事,說來說去是姜叔家的家事,我們還要繼續去查這個問題嗎?”
苗渺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后,坐在下面的人面面相覷。
“我覺得,這事兒還是會問老姜吧。”方錦宇說,“老姜這個人干了這么多年警察,肯定比我們厲害,他這個人嘴上不說,但我肯定他會弄清楚這個問題的,接下來大家都挺忙,還是各忙各事去。”
“我覺得老方說的有道理。”魏建生說,“我相信老姜比任何人都想解開這個問題,我們明天就把這事兒告訴老姜。”
“還有個事。”方明舒這時候抬了抬手說,“我在打聽姜睿同學事情的事后,有個女士幫助我們很多,她曾經是姜睿的同學,她想見一見姜睿。”
“老同學?”蔡織云很驚訝,隔了三十年了,什么樣的老同學竟然還這么熱心腸。
“可以讓她見一面。”方錦宇忽然說,“我們雖然排除姜睿是有人刻意假扮的可能性,但萬一呢?如果有老同學的話,肯定知道很多更細節的東西,就當是最后一道保險鎖,讓那個老同學試試真假。”
這么說了,大家都覺得挺好,于是就定了下來,明天放聯系那位老同學,直接帶她去老姜家,這樣毫無預兆的打個突擊戰,才能更真實的試探真偽。
顧文瑜等了兩天,終于等到了方明舒的電話,當她聽到明天就能見到姜睿的時候,整個人驚喜交加,她打開衣柜找出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她在試衣鏡前換著衣服,這套不行看著太成熟了,這套也不行,試著試著,顧文瑜就慢慢的冷靜下來,三十年的時間讓她從十八歲的少女,變成了如今快要五十的中年女人。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這張臉無論怎么保養怎么鍛煉,看起來怎么年輕,可就是回不去十八歲了,歲月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一點點地描摹出時光的痕跡。
十八歲的姜睿,就要見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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