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是最重要的證人。
此前趙夫人被砍了一刀,鮮血橫流,受到刺激,不能說話。即便面對趙友諒被判了死刑,但也沒有開口。
她是牛廷輝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只要她開口說話,那她指認的人肯定就是兇手。偏偏她說不出來,而且她也不會寫字。
所以之前的縣令默認趙友諒是殺害牛廷輝全家的人,畢竟連他的夫人都沒有為他辯解。
可是現在趙夫人終于說話了,這證明她之前是裝啞巴。
在朱縣令重審之前,趙友諒不敢說實話,趙夫人之前根本不敢說話,可見這對夫婦都有難言之隱或者都受人威脅。
現在趙友諒還是保持沉默,但是趙夫人決定不忍了。
朱縣令問道:“趙夫人此話怎講?為何高呼老公公的大名?”
趙夫人說:“他根本不配做我的公公,甚至根本不配做個人。”
朱縣令道:“哦?看來有冤情!速速道來。”
趙夫人對著趙成怒斥:“俗話說得好,食虎毒不食子,你殺人奪財也就罷了,居然還嫁禍給自己的兒子,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嗎?還拖累著這么多無辜鄰居遭殃,你不僅毫無羞愧,反而得意洋洋,難道你真的就一點良心都沒有嗎?就算你把牛廷輝家的錢全部拿走了,你覺得你有這個命花嗎?”
趙成居然被罵得面紅耳赤,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縣令覺得這個案子有蹊蹺。
他見圍觀的人眾多,而趙友諒趙夫人始終說話半遮半掩,定然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他便把圍觀的群眾全都遣散了,把趙友諒趙夫人單獨帶到后院詢問。
這里很安靜,沒有閑雜人等。
“趙夫人說是你父親殺人,而你卻不敢招認兇手是誰?莫非你夫人說的是真的?”朱縣令問道。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這個縣令雖然是新來的,但肯定也是撈錢的。我們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要殺就殺!悉聽尊便。”趙夫人冷笑道。
“我可不是之前的那種縣令。我不貪錢。”
“是嗎?就算你不貪錢,這種事情也不能跟你說。因為你知道了案件的真相,首先考慮的也是頭頂的烏紗帽,而不是我們的冤情。說與不說沒什么區別。說了反而讓我的丈夫更痛苦。”趙夫人道。
“看來你們對官府的成見很深啊。我不是官府的人。你們有什么冤情的話,不妨跟我說一說。可能我有辦法幫你們洗刷冤屈,同時保住里面的秘密。”唐梓站出來,微笑著說。
“既然有事情不方便讓官府知道,那我就先回避一下。”朱縣令真的走了。
現在只剩下趙友諒夫婦和唐梓、史明月四個人。
“你們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史明月出言安慰。
“你有什么辦法?”趙夫人問道。
“我勉強算得上是白居易先生的門生。他老人家為民請命,而且有權力直接給皇帝陛下上書。”唐梓道。
“白居易?那……夫君,你來說吧。”趙夫人道。
大家都看著趙友諒。
趙友諒苦笑一聲,說:“唉,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實話實說了。人的確都是我爹殺的!”
“你爹為何要殺牛廷輝?為什么還要殺你的老婆?也就是殺他自己的兒媳?”唐梓問道。
“家丑不可外揚,可是紙包不住火。我也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會有這樣無恥的人。本來我想一輩子都隱藏著這個秘密,一直到我死去,免得別人戳著我們姓趙的人的脊梁骨,畢竟子不言父過。可是現在被連累的人越來越多。白先生的人品,大家都知道。我也沒有那么多顧忌了,就把事實都說出來。”趙有諒道。
“不著急,慢慢說來。”
趙友諒便哭訴了一番。
說起來唐梓也經歷過無數離奇的案件,但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兇手。
話說趙友諒的父親趙成,年輕時候就是一個游手好閑的無賴,家中有一點錢財都被他敗得一干二凈。然而他不思悔改,愈演愈烈,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俗話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趙成年紀越大,為人卻越是無恥,有一次甚至想把他懷孕的老婆賣掉,被好心的鄰居攔了下來。而他老婆在生孩子時難產而死。也是鄰居們輪流照顧著小孩子。這個小孩子便是趙友諒。
趙友諒窮人孩子早當家成長很快,到了五歲時就要跑出去給別人家幫工掙點飯錢,長大給自己說了一門親事,也就是后來的趙夫人。
這趙夫人叫吳翠云,出身貧寒,頗有姿色。
小兩口很是恩愛。
趙友諒平常在外面工作,晚上回來燒火做飯,照料一家,其樂融融。
有一天他回來發現夫人吳翠云形容憔悴,臉有淚痕,神情恍惚,似乎受了極大驚嚇。
趙友諒問吳翠云發生了什么事情。
吳翠云卻一句話都不說,好像被人威脅了。
趙友諒便猜測吳翠云是被大人物調戲了,吳翠云敢怒不敢言。
他問自己的父親,父親卻也是一句話不說,反而神色奇怪,惡狠狠地瞪著吳翠云。
他們的怪異表現讓趙友諒更加忐忑。
此后,趙友諒好幾次回來,都看到吳翠云哭得傷心。
有一次吳翠云居然要上吊,幸好趙友諒回來得及時,將她救了下來。
趙友諒注意到自己的父親在外面鬼鬼祟祟,心里知道了點什么。
他借口說出去做生意,偷偷把夫人裝上馬車,一直來到郊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確認趙成沒有跟過來,這才問趙夫人。
“夫人,此處四下無人,隔壁更無六耳。究竟被誰欺負了?究竟有何變故?和為夫說上一說吧。”趙友諒道。
吳翠云哭著說了一切。
“你爹!”吳翠云叫道。
“我爹咋了?”趙友諒莫名其妙。
“你爹色膽包天,看中了自己的兒媳,意圖染指!”
“啊!”
“我不從,他竟然拿刀相逼!我每一次都拼死反抗周旋,撐到你回來,你父親暫時沒有得手,現在你父親越來越瘋了,甚至買了毒藥,要給我下藥!”
其實趙友諒早就猜到了是他爹爹做的好事,畢竟世界上最了解他爹是什么德性的人,就是他自己。只不過他一直不敢面對。
現在躲不過去了。
吳翠云哭著說:“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你把我休了吧,我不愿意影響你父子之間的感情,好歹你也是他撫養長大的。”
她越哭越傷心。
“娘子!此言差矣,雖然他是生我卻沒怎么養我,自到我五歲起,就是自己照顧自己,還要照顧他。可是畢竟有生養之恩。本想著這輩子為他養老送終,不料他居然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趙友諒憤憤地說。
“那可怎么辦?又不能報官!”吳翠云哭道。
“為何不能報官?”趙友諒問道。
“報官的話你以后也沒臉做人了。有一個當兒子的會去衙門告自己爹?”吳翠云還是替趙友諒著想。
“惹不起還躲不起?我們離開這里吧。”趙友諒建議道。
“你舍得離開故土嗎?”吳翠云問道。
趙友諒雖然有很多不舍,但是為了吳翠云著想,也為了自己著想,還是得搬走。
他有個親戚叫牛廷輝,住在蔡蔡州縣,于是就去投奔牛廷輝。
牛廷輝是個好心人,幫他找了個空房子租了下來。趙友諒夫妻得以安頓。牛廷輝平常還送點飯菜接濟,張羅著給他謀一門生意。
吳翠云臉上終于恢復了笑容。
沒有想到,趙成卻找到趙友諒的新家。
趙友諒再躲,躲到牛廷輝的家里,避不見人。
牛廷輝關著大門。
趙成帶著禮物前來拜訪。
牛廷輝是趙友諒的親戚,自然也是趙成的親戚,只好接待。他想著做個和事佬,幫趙成趙友諒父子解決問題。
但趙友諒只說了自己跟父親鬧了矛盾過來躲避,但是沒有直接說父親非禮吳翠云。
誰能想到公公會對兒媳如此不堪!
更令趙友諒沒有想到的是,即便當著劉庭輝的面,趙成也想占吳翠云便宜。
好在趙友諒擋在中間,趙成沒有機會。
不過牛廷輝也發現了不對勁。
本來牛廷輝想留趙成在家里過夜,但是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能留,就讓趙成住在旁邊的空房子。
趙成色迷心竅,不管不顧,一心想強占吳翠云。現在趙友諒和牛廷輝都擋在他的面前,實在沒有機會下手,就想著找個人幫忙把牛廷輝除掉。
他聽說牛廷輝一個叫孫四的鄰居,非常兇惡,力大無窮,沒有人敢招惹,而且愛財國命,便客客氣氣請孫四喝酒吃飯,然后跟他商量著合謀殺了牛廷輝,分了家產。
這孫四雖然是個惡人,但是不敢殺人。
殺人償命!
趙成又誘惑孫四說:“我的兒媳很漂亮,如果能幫我殺了牛廷輝,嫁禍給趙友諒,我就把兒媳許配給你。牛廷輝的錢咱們五五分。趙友諒的錢咱們三七分,你七我三,怎么樣?”
孫四說:“你喝多了還是我喝多了?趙友諒是你的兒子,你連兒子都能下手,還能放過我嗎?”
趙成突然哭了,說:“養兒不孝!他要是但凡孝順我一點,我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啊。他看我年老力衰,就拋棄了我自己在外面瀟灑。這樣的兒子養了,也是白養。”
孫四也看中了吳翠云的美貌,這下徹底心動了。
當天晚上,他們拿著刀來到牛廷輝家。
趙友諒見勢不妙,立刻就跑,但是他太慌張了,居然沒有帶老婆一起跑。
趙成和孫四就把牛廷輝一家都殺了,想趁機霸占吳翠云。吳翠云大喊大叫。趙成擔心把鄰居引來了,情急之下把吳翠云也砍了一刀。
孫四大驚,說:“我就是沖著美女來的,你怎么把她砍死了?”
趙成罵道:“蠢貨,她要去報官。到時候咱們都得砍頭!現在咱們有了這么多錢,還愁找不著媳婦兒嗎?”
孫四雖然脾氣大,卻是個草包,此時六神無主,問:“現在怎么辦?”
趙成說:“咱們去報官,說人是趙友諒殺的,趙友諒潛逃了,官府肯定會相信咱們的話。這牛家的錢都是咱們的。”
當時他們都以為吳翠云被砍死了,但是吳翠云還有一些意識。
吳翠云害怕他們補刀,干脆躺在地上裝死,本來想著告官,把趙成繩之以法,可是想著趙成畢竟是自己丈夫的老爸,傳出去名聲不好聽,況且她根本告不了。官府不但不會受理,反而會懲罰他們。所以就一直裝啞巴。
“唉……這就是事情的全部。”趙友諒道。
“為什么官府不會受理啊?”史明月問道。
“因為晚輩不能告長輩。”唐梓無奈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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