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人張開嘴巴，咿咿吖吖叫喚。
唐梓嚇了一跳。
不知道此人是在提醒馬戲團進了賊，還是在向唐梓求助幫他脫離苦海，起碼幫他離開這個罐子。
因為有的受害者長期被人販子洗腦，已經站在了人販子這邊。別人想救他們，反而以為別人是在害他們。
也有的人太過畏懼歹徒，即便碰到了愿意拔刀相助的人，也不敢求助。比如房縣令救下來的王雙。
唐梓摸不清楚這個罐子人的真實意圖，趕緊躲了起來。
這個罐子人的叫聲雖然不大，甚至有些嘶啞，但是在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凄厲。
馬戲團有一個人跑出來了。
居然是把金汝利變成狗熊人的惡乞丐！
真是冤家路窄！會碰到他！
那天唐梓跟著惡乞丐去郊外看馬戲團的表演，在他和楊元卿史明月說話的時候，惡乞丐掙脫了他的繩子，消失不見了。
唐梓本來以為惡乞丐會躲起來，沒有想到他居然投靠了馬戲團的人。
當時惡乞丐說他是一個散人，馬戲團的人是一個幫派，兩邊互相看不順眼。
現在他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顯然惡乞丐是在騙唐梓，虧唐梓差點還相信了。
惡乞丐還說金汝利的老爸把他的哥哥弟弟抓壯丁抓走了。惡乞丐為了報復金汝利，才拐走金汝利，把他變成狗熊。
聽到這話的時候，唐梓對惡乞丐的判定有些動搖，以為惡乞丐真的是個受害者。
當時看到金汝利那般凄慘，就恢復了對惡乞丐的痛恨。
正常人做不出這么殘忍的事情！
還好唐梓當時沒有輕信惡乞丐的鬼話。
惡乞丐走到罐子面前，對著罐子人罵：“叫什么叫！再叫把你扔到河里喂魚。”
罐子人似乎聽懂了，閉上嘴巴，沒有再叫。
他眼神瞟向唐梓藏身的地方。
惡乞丐也朝唐梓這邊看過來。
唐梓連忙縮過頭。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也不知道惡乞丐有沒有看見他。
唐梓搶走了他的搖錢樹，還把他打了一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如果惡乞丐發現了唐梓，不知道唐梓會落個什么樣的下場。
船艙里又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發生什么事了？”
惡乞丐說：“一個崽子不聽話，我罵他兩句。”
“擾人清夢。”
“看他好像生病了，臉好白。”
“是么？”
一個白胡子老頭走出來。
正是馬戲團的班主高老板。
高老板走到罐子面前，說：“奇怪，罐子怎么倒了？”
惡乞丐倒是有點良心。
他把罐子人的身體裝進罐子里，又把罐子扶起來。
罐子里的人不發一言。
惡乞丐問：“您看他是不是生病了？不對，是快死了！好像這些人臨死之前都要大喊大叫。”
高老板去摸罐子人脖子上的脈搏，摸了一陣說：“晦氣！要死了！又是一個浪費糧食的東西，養了他十幾年，失敗了！病得這么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瘟疫。千萬不要傳染給我們。”
說完他一腳就把這個罐子踹到船下去。
罐子里的人自然也被帶下去了。
河里傳來咕咚的一聲。
罐子人長期待在罐頭里，手腳和身上的肌肉早已經退化，而且在罐子里手腳根本施展不開。
就算施展開了，他那如嬰兒一般的腿腳恐怕也沒什么力氣。
掉到水里基本上就淹死了。
唐梓氣得牙呲欲裂。
很明顯，高老板并不是第一次這樣做。
不知道有多少罐子人被他們這樣隨意殺死？
惡乞丐也很不理解，問道：“您把罐子扔下去做什么？罐子值不少錢呢！”
高老板沖著河水吐了口濃痰，笑罵道：“值個屁的錢！自己家的土窯隨便燒的。而且這罐子已經臭了，放不了別人了。”
“真是可惜。這么好的一個罐子。”
跟高老板比起來，這個惡乞丐好像還有點像人。
可能是這個可憐罐子人的死激發了其它罐子里的人的恐懼。
船上的罐子人不約而同發出了慘叫聲和嗚嗚悲鳴。
此起彼伏。
個個凄慘。
他們好像都在哭泣。
唐梓聽得很不是滋味，很想哭。
他想要拯救這些可憐的人。
可是，這么多罐子怎么救得過來？
而且現在船正在河中央。一個不小心，就會淹死人。
他頂多抱著一個罐子離開。
稍不注意罐子進水，罐子里的人就會被淹死。
而且他沒有機會帶走罐子。
馬戲團個個心狠手辣，如果自己被他們發現了，說不定自己也要被他們做成罐子人。
“不要哭了，真煩人，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高老板罵罵咧咧。
他又沖著船艙喊道：“小三！出來教訓他們。”
一會兒，一個五六歲模樣大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出來了。
想必這個小孩子就是小三。
這個人身材像個孩子，說話的聲音也像童聲那么清脆，但是仔細一看，他的臉上好像長了皺紋。
看來此人是個侏儒。
他對著這些罐子人說：“不要哭了，你們再堅持一下，如果長得跟我一樣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你們要是不聽話，就會跟剛才這個人一樣扔河里喂魚，而且身上發臭，魚都不吃。”
聲音很熟悉！
正是那個“非禮勿言非禮勿視”的聲音！
可是，這聲音不是從那個巨人的肚子里鉆出來的小孩子的聲音么？
難道巨人肚子里的孩子能爬出來？
唐梓看著這個侏儒，又猜測莫非是他冒充小孩子給房縣令送眼珠子？
可是他們為什么要給房縣令送眼珠？
為了給謀殺故布疑云，讓人認為是千目娘娘在懲罰房縣令？
房縣令下令拆除千戶娘娘廟的事情曾經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這馬戲團都是外地人，他們怎么知道房縣令和千目娘娘廟有過這么一番糾葛？
莫非馬戲團里有本地人？
此時又高老板說道：“瞎子說我命中大富大貴，到現在還沒看到富貴的影子，倒是先賠了這么多錢！他要是騙我，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惡乞丐道：“瞎子說了，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就算你命中富貴，也得積點陰德才是！”
“干咱們這行，怎么積陰德？”
“若不是咱們救他們，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早就餓死了！這不是積陰德么？不過，您隨意把他們踢進河里，就……嘿嘿。”
“少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唐梓暗想，這惡乞丐居然還悲天憫人起來了！
沒想到那侏儒眼睛很尖，突然沖著唐梓叫：“有人！”
唐梓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順著船弦游到水里。
河水淹沒到胸口，瞬間呼吸困難。
他沉到水里，以免馬戲團的人看到他。在水中，他依稀聽到惡乞丐問：“真的有人嗎？我怎么沒看見？”
侏儒笑道：“我也沒看見，我就是詐一下。如果真有人的話，說不定就會被我嚇到，跳到水里去。這么冷的天，淹不死他也凍死他。”
唐梓罵道：“媽的！上了當。”
現在雖然不是寒風臘月，但是大半夜跳在水里，的確寒冷刺骨。
唐梓慢慢地往岸邊游。
游著游著，他突然想救那個被高老板踢下去的罐子人。
那個人太凄慘了。
能救一把是一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還是他堅持的那個原則：將心比心。
如果他是罐子人，他碰到這種情況，也希望路人搭把手，救他一救。
救不到，那就沒辦法了。
唐梓掃視一圈，夜晚的河水似乎是黑色的。
他沒有看到罐子人。
估計罐頭進了水，沉到河里去了，想救也救不到。
“對不起了仁兄。不是我不救你，是我救不到你。”唐梓自言自語道。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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