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李錚活動一下手臂,嘴里嘀咕著,也縱身躍了上來,“只聽說過燒烤將肉烤焦的,確實沒聽說過將燒烤簽子徹底燒斷的。
他把力度掌控得極好。為了讓云凰少承受點重量,一上來就將自己的手臂墊在云凰的手臂之下。直到調整好姿勢,才將雙腿按照云凰的敘述,保護性地蜷縮盤起,支撐住云凰的身體。
只是,他比云凰高出太多,如此一來,所有重量立刻集中在了雙臂上。
云凰感覺到李錚噴濺在自己頸間的氣息急促,有點擔心,“你怎么樣李少卿?能撐得住嗎?”
“有點吃力,但還撐得住。”李錚憋著氣,反問:“你呢?”
“我……沒事。”云凰艱難回應:“這根鐵棍當真結實,一點要折斷的趨勢都沒有。”
其實,云凰的情況不能說完全沒事,還是……有點事的。
云凰知曉李錚的輕功極好。但現在這種情況特殊,腳下沒有著力點,就像懸梁自盡的人,哪怕武功再高,踢翻了腳蹬,也只能干巴巴地等待死亡來臨,輕功委實沒什么用。
偏偏李錚為了盡可能還原兩只猴子的體態,也為了防止掉下去,纏得云凰極緊。云凰幾乎要被他纏得喘不上氣。
正翻著白眼努力體會并克服瀕死感,又聽李錚道:“阿凰,我個子太高,脖子又太硬,實在沒辦法如大猴子那般折下來,將臉貼在你后背上。
“如此測試出的結果,準不準確啊?”
“嗯?”云凰將腦袋往后仰了仰,“你說甚?李少卿你說大聲點,我有點聽不清。
“另外,能不能……松一點點?我快……斷氣了……”
“我……”李錚還在努力彎脖子,由于姿勢特殊,他面部充血,耳朵也有點幻聽,“阿凰你說甚?我聽不清。
“你實在太短了阿凰,即便我把腿全部纏在你身上,也沒辦法變得跟你一樣長。
“還有,我的頭似乎太大了點,脖子又硬又粗,想要……”
話未說完,“砰”地一聲,房門被推開。空氣凝固,世間萬物陷入死寂。
云凰和李錚艱難地扭頭望去,只見,門口正站著個呆若木雞的人。
李錚:“???””
云凰:“???”
而看見燈光,聽到不尋常聲音,急急沖進來查看的衙役伍仁:“???”
什么情況?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三人大眼瞪小眼,均忘了反應,亦忘了開口說話。
足足過了三十息,伍仁才突然回過神。卻不等李錚和云凰開口,又迅速退了出去,并手忙腳亂地帶上了門。
伍仁退出去,尷尬是解除了。可李錚和云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強撐住的那口氣,卻也隨著伍仁的退出,散了。
“撲通、撲通!”如同下餃子般,李錚和云凰雙雙摔了下來。
好在鐵棍距離地面本就只有云凰的個子那么高,摔下來的那一瞬,李錚動作極快地將云凰護進懷里,云凰并未摔痛。
不過,貌似李錚的情況不太好。
看看身下當肉墊的李錚,再看看滾到一邊的鐵棍。云凰:“……”
同樣。
李錚:“……”
連摔沒摔傷都來不及考慮,他極沒形象地躺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伍仁關上門退出來后,一口氣沖到了大街上。
靠著街邊鋪子的外墻,他才一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死死壓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
他差點被嚇死。
方才,那一瞬,他看見了什么?
李少卿和一名女子,他們……在做甚?
但凡換個地方,只要是在地上,伍仁都不會這般害怕。他只會覺得,李少卿和那女子兩情相悅,深夜在大理寺后院偷偷幽會。
可問題是,那絕不是在幽會。
誰幽會,會將自己掛在房梁上啊?
不,還不是房梁上。
因為只有上吊的人,才會把自己掛在房梁上。
而李少卿和那女子,明顯不是在上吊。
但不是上吊,李少卿為甚會呈現出那般詭異的姿勢?
還有那女子,她被吊得直翻白眼,舌頭都快伸到嘴巴外面了。
一想到李少卿和一只吊死鬼在廝混。而最近這些天,自己就獨自住在飄著吊死鬼的后院里,伍仁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怪伍仁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
實在是,最近的大理寺太冷清。而他,又是新來的,根本不認識云凰。
他倒是聽說過,以前有延祚坊乞丐三兄妹,曾效命與大理寺。那時候,后院就算大白天,都熱熱鬧鬧。便是李少卿嚴令禁止上衙期間去后院,也總有膽大的偷溜回去。
聽說那三兄妹人緣極好,以至于后院熱鬧非凡,日日歡聲笑語。伍仁想象不出來那般熱鬧的場景,但這傳言,對于孤兒出身,自幼不曾享受過家庭溫暖的他來說,具有強大吸引力。
所以伍仁一來大理寺,就非常喜歡后院。
盡管隨著云凰三兄妹的離開,住在后院的人越來越少。
而就跟中邪了似的,明明住在后院不用在外面花錢租房子,吃食上水果蔬菜又能自給自足,省錢又安全。可眾兄弟們還是如商量好了一般,接二連三地搬出去住。就連李少卿,也搬回了府邸。
伍仁卻依然興奮。
明明現如今的后院,只剩下他形單影只。尤其是晚上,除了他自個兒,連只耗子都看不見,他卻從未感受到孤獨。
他會坐在梨樹下納涼,會走進菜田里摘菜,還會將整個四合院都打掃得干干凈凈。
聽說東廂房主屋不但李少卿住過,那位傳說中的開心果小云凰也住過,他特別關注。
雖然未經李少卿同意,他不敢隨意進入東廂房主屋,卻并不妨礙他對東廂房主屋的向往。
就仿佛,東廂房主屋乃是整個四合院快樂的源泉。
而他,只要守著這個源泉,就會一直開開心心過下去。
這世上有些人,是天生的樂觀派,無論多糟糕的事情,他們都能往好里想。譬如云凰,再譬如伍仁。
原本繼承了云凰自得其樂的做派,伍仁也能像云凰那般,每日笑口常開,無比滋潤。
可偏偏,今日長安城內發生了一起群毆械斗事件。
械斗事件雖沒死人,現場卻異常慘烈。有些人被打破了腦袋,有些人被砍斷了手腳,還有些人,肚子上被捅了好幾刀,連腸子都流出來了。
作為羈押傷員的衙役,新上崗的伍仁,也參與了救治。
在清理現場時,伍仁著實被那血淋淋的場面刺激到了。
故,他散衙后沒有像往常般回后院摘菜做飯。而是跟著眾兄弟們出去喝酒散心,博彩取樂。
賭坊一般都通宵營業,但伍仁囊中羞澀,將最后一個銅板輸掉之后,他瞧著別人玩兒得投入頗為心虛,便提前離場,打算在上衙點卯前,回到大理寺后院補會子覺。
不曾想,一進月亮門,便發現東廂房主屋的燈亮了。
伍仁高興壞了。
想東廂房主屋雖是李少卿的寢舍,之前卻一直都是傳說中的小云凰在住。
莫不是,小云凰有什么東西落在了大理寺,今夜回來取了?
有心結交神往已久的開心果,伍仁困意頓消。興高采烈地推門沖進屋時,他連門都忘了敲。
他做夢都想不到,會看見一只女吊死鬼。也不敢想,會看見那般駭人的一幕。
怎么辦?
他幼時聽人說過,落水鬼托身時,喜歡纏住溺水之人。那溺水者,就會代替它,成為新的水鬼。
那是不是,李少卿也被吊死鬼纏住,即將變成下一個吊死鬼了?
不,不會。
他努力告訴自己,定是眼睛看花了,那絕不是李少卿。李少卿,也絕不可能被女吊死鬼掛在房梁上,半點都不反抗。
可若不是被女吊死鬼纏上,李少卿為何會擺出那等詐尸般詭異的姿勢?
單只是想想方才李少卿的姿態,以及女吊死鬼吐著舌頭翻白眼的模樣,伍仁便駭得腿肚子抽筋。
便是有心返回去,告訴門房和值夜衙役后院有只女吊死鬼在作祟,他也缺乏勇氣。
思前想后,最終伍仁還是放棄了。
橫豎有門房和值夜衙役守著,一時半會兒女吊死鬼也逃不掉。
且,天已經快亮了。屆時必須去大理寺點卯,自己多叫幾個兄弟同去后院,重點查看一下東廂房主屋。
倘若真有女吊死鬼,也算大功一件。
倘若沒有,也不至于大驚小怪,惹來同僚兄弟們的嘲笑。
自我安慰數遍,伍仁念叨著“明日定要多找幾個人跟我一起住在后院”,漸漸走遠。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黑漆漆的高大建筑。
伍仁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走來了還愿塔。
還愿塔乃長安城內著名佛門圣地,每天都會有大量善男信女前來請愿還愿。
據說,但凡是來還愿塔請愿還愿,都能應驗。其神奇程度,幾乎趕得上皇家護國寺。
伍仁知道這種“據說”真實性不足,但想到自己白日里才見血腥,半夜便引來了女吊死鬼,他拜佛還愿的興致便空前高漲。
也不管天尚未亮,他硬是敲開門房,向守門人討了條掃帚,口中念念有詞地一層塔一層塔掃了上去。
天邊泛白,紅日初現,混混沌沌掃了不知多久,直到前面沒路了,伍仁才終于抬起頭。
他本想活動活動脖子和筋骨,在塔頂虔誠地跪拜一番。
卻不料,萬丈光芒驟然匯聚射來,竟一下子模糊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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