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如果真想嘩眾取寵,他(她)為什么不將猴子的焦尸丟在長安城內某一處?非要拋尸到富民縣來?
謝淵和云凰辦案多年,太了解什么是燈下黑了。
與其說,后唐的大型燒烤爐都集中在富民縣,還不如說,都集中在長安城附近。
故,最好的拋尸地點根本不該是富民縣,而應該是長安城。
什么原因,讓兇手放棄了長安城,選擇富民縣?
僅僅因為富民縣距離長安城近嗎?
當然,這有可能是其中原因之一。
畢竟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
但,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兇手在誤導?
無論這種誤導成立與否,有一點,不容忽視。
那就是,受時間限制,兇手選擇的拋尸地點,一定不會距離案發現場太遠。
因此,選擇富民縣最大的可能,是兇手就隱藏在富民縣。
或許是他(她)對富民縣特別熟悉,混跡于間,可以更好地監視官府的一舉一動。
又或許,富民縣本就是兇手的老巢。
犯了事,自然是跑回自己家里,更加便捷迅速。
正是洞悉了這一點,謝淵才會提出夜訪富民縣縣衙的建議。
這里,無疑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不過,云凰絕不會被兇手的兇殘冷血震住。亦不會因為兩只猴子的遭遇退縮不前,不會因為自己的不忍放過任何獲取證據的途徑,更不會讓自己成為間接縱容連環殺手的幫兇。
她要剖開那兩只猴子的尸體,探查內臟。
要收集尸油進行比對;要切開猴子的頭顱察看;要運用師父們教授她的,以及她自創的所有驗尸手法,逐一驗證推測。找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盡快將兇手挖出來。
她都有這般孤勇,更何況謝淵?
雖然在驗尸方面,謝淵幫不上云凰,但,他可以保護她。
可以在兇手出現的第一時間,將其抓捕歸案。
停尸房分為內外兩間,外間擺放著衙役們收集的各種物證,里間擺放了幾張停尸床。
此時,兩只猴子的焦尸便盛放在其中一張停尸床上,床頭還燃著盞長明燈。
被燈光一照,白布單下的焦尸顯得比白日里還要癟小些,看起來好不可憐。
云凰將鐵棍交給謝淵,自己則從包袱里取出白袍和手套穿戴好,走過去掀開白布單。
兩只猴子依然保持著白日在菜市口時緊緊相擁的姿態。
但許是周強和年輕衙役們心懷不忍,在將它們放上停尸床時,特意在下面鋪了床厚厚的褥子,又專門讓兩只猴子側躺著。
如此一來,這兩只猴子就更像人了。
仿佛它們真的是一對孿生姐妹,正相親相愛地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相擁而眠。
這情形與白日里在菜市口驗尸時所見反差太大,無端讓云凰心情沉重。
她的目光在焦尸身上停留了數秒后,猛地生出個想法。
將猴子往床沿上挪了挪,云凰直接爬上去。
謝淵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輕呼一聲“阿凰”,便要伸手來拽她。
聽見云凰道了聲“無妨”,才悻悻地將手縮了回去。
停尸床本就不大,兩只猴子再加一個人疊在上面,委實擁擠。
但云凰的動作沒有半分猶豫。
她在大猴子身后躺下,讓自己的身體變成一截繩子,盡量沿著大猴子的身體外緣,擺出和大猴子一模一樣的姿勢。
然后,緩緩閉上眼睛。
白日里驗尸時,云凰就曾說過,大猴子會呈現這樣的姿勢,不完全是尸體受熱后脫水萎縮變形造成的,應該是刻意擺出來的。
當時云凰便想,大猴子如此扭曲地纏在小猴子身上,它一點也不難受嗎?
此時,當云凰自己也擺出相應的姿勢時,她才深刻體會到,這姿勢豈止難受那么簡單。
她用脖子包裹住大猴子的頭顱,想像大猴子那樣最大限度地低下頭。臉都沒有挨到大猴子的頭頂,便覺脖子快要折斷了。
還有四肢。
按照大猴子擁抱小猴子的姿勢,云凰也擁抱住兩只猴子。
但這個動作簡直像是在上刑。身體如同被人狠狠擰了幾下,全身的關節都要錯位。
云凰一個成年人做這種動作都如此痛苦,可想而知,當時大猴子擺出這種姿勢,該有多難受、多痛苦?
問題是,既然這么難受,這么痛苦,大猴子為何還要堅持這種姿勢?
就算有藥物加持,也沒辦法抵御動物的本能吧?
要知道,人和動物的肉。體,對于疼痛和難受都具有近似于本能的抵觸。
這種抵觸是毫無意識的,不管意志力多么強悍,當疼痛或者難受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都會表現出意識模糊,甚至昏迷。
而在這一過程中,軀體會自發對疼痛和難受做出防御。
就好比手臂受傷,人和動物在睡著時想翻身,都會本能地避免觸碰或者撞擊、摁壓到這條手臂一樣,潛意識的防御,也會讓身體做出某些相應舉動。
可是為什么,當兇手讓大猴子用這種極其折磨變態的姿勢抱住小猴子,并將它們架在鐵棍上燒烤時,大猴子的身體卻沒有出現本能的防御呢?
燒烤的過程那么漫長,不可能剛一受熱大猴子的臉就脫水萎縮,黏連到小猴子的后背上。
它當時為什么不松開小猴子,護住自己的臉?哪怕,抬一下頭也好?
這只大猴子,究竟在固執什么?
正苦思冥想、用心感受,耳邊突然響起低沉的男音:“阿凰?你還好吧?”
思維被打斷,云凰心頭一凜,倏地睜開眼睛。
對上謝淵深邃復雜又流光溢彩的雙眸,云凰猛地一愣。
謝淵委實被云凰的舉動駭到了。
他知道云凰查案與別人不同,她喜歡劍走偏鋒、出其不意。
可再怎么劍走偏鋒,一個大活人爬到停尸床上去躺著,還懷抱兩具尸體。雖然只是猴子的尸體,還是令人無法忽視。
所以面對如此驚悚詭異的一幕,謝淵實在沒憋住。
云凰當時正緊閉雙眼,與兩具猴子的焦尸并排躺在停尸床上,身體擺出極度扭曲的姿勢。一人兩猴仿佛三只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守宮,又像三具完全黏在一起的死尸。
這種視覺沖擊實在太震撼,也太驚悚,謝淵想都沒想,便脫口打斷了云凰的思路。
云凰愣怔了幾秒,才坐起來。
“可是嚇到大人了?”她問。
“有一點。”謝淵想到云凰以往的辦案手法,微微有些汗顏,“我是不是打斷了你的思路?”
“無妨。”云凰從停尸床上下來,從包袱中取出匕首、剪刀,和兩只小碗。
一看見這兩只碗,謝淵便明白云凰要做什么了。
他極有眼色,不待云凰吩咐,已將兩張停尸床合并在一起,讓兩只猴子均面部朝上,并排橫躺在停尸床上,以便云凰操作。
誰知,云凰卻沒有切開兩只猴子的肚腹,反而用匕首在剝離處一點點刮削。
謝淵看不出她在做甚,好奇地問:“你不是要開膛破肚嗎?不做了?”
“做,但現在不急,我得先收集這兩只猴子的尸油。”
“收集尸油?”
“對。”云凰看一眼猴子,“就身體結構來看,動物和人其實太大區別,尤其是猴子,更像人。它們的皮膚下面,都跟人一樣,有厚厚的油脂層。
“大人請看,這兩只猴子完全被兇手烤熟。夏季雖熱,但白日里我和老仵作將兩具焦尸分離開后,還是能看見清晰的凝固白色肥肉層。
“這層肥肉,就是油脂層,也是仵作們通常說的尸油。
“眼下,我只收集尸油就夠了,暫時不需要將這兩只猴子開膛破肚。”
“收集這東西有什么用?”
“進行比對,驗證血親。”
從兩只猴子身上各自刮削了些油脂塊放在小碗里,云凰又取出一盞小巧的桐油燈,讓謝淵幫忙將碗放在桐油燈上加熱。
油脂塊遇熱,很快就從固態融化成了液態油脂。
云凰摸出個小瓷瓶,從里面舀出少許藥粉,灑進小碗里,“這是我專門提煉的一種藥粉,可以跟人或者動物的血液或者油脂作用,判斷他們(它們)是否具有血緣關系。”
“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東西嗎?”
“當然。”云凰點頭:“雖然用在動物身上,不能說十分準確,卻至少也有八九分。
“給動物驗尸,八九分的準確性,足夠了。”
“你這東西,可是與滴血認親有異曲同工之處?”
“有點那個意思,卻不盡相同。”云凰端起一只小碗,“滴血認親純屬無稽之談,做不得數。但我這法子,卻很準確。”
謝淵不由感嘆:“你還真是無所不能。”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仵作驗尸不能光憑眼睛看。
“很多時候,兇手會利用一些特殊辦法處理尸體,干擾仵作的視線。
“這種時候眼睛會騙人,所以仵作就需要用一些特殊手段來突現證據。”
當真隔行如隔山,謝淵咋舌,“本官越來越發現你有很多秘密,就像神仙用的百寶箱,應有盡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大人過獎了。
“其實,每個仵作都有自己的驗尸手法和習慣。只不過,這些獨門絕技一般都不外傳。
“我師從大誠哥,平日里走街串巷,身上都會帶一些有用的東西。
“若非今日是被周捕頭毫無征兆地擄來,我白日里就能確定這兩只猴子是不是血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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