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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宮墻柳：安息茴香

作者：花瓣雨    

　　極有可能，云凰會為了明哲保身選擇漠視，甚至掩蓋蛛絲馬跡，讓真相永遠石沉大海。

　　可同時，小猴兒精又特別貪財，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財奴，偏偏又天生對辦案有著迷之熱愛。

　　因此，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她會堂而皇之地嘩眾取寵、抽絲剝繭，引起所有人的關(guān)注和重視。

　　謝淵完全相信，若非有賞格吊著，云凰絕對會因為麻煩，或洞察到案件背后盤根交錯勢力帶來的危險，直接拍屁股走人。

　　同理，以謝淵對云凰的了解，這起案子的區(qū)區(qū)五百文賞格，遠不足以讓云凰拼命。

　　故，小猴兒精會一反常態(tài)地當眾解釋，反反復復分析案情，只有一個理由。

　　那就是，她已經(jīng)嗅到了血腥味。如同杜府血案那般，她已然沉迷于案情本身，沒辦法輕言放棄。

　　可富民縣并非長安城，即便背靠六扇門，小猴兒精亦鞭長莫及。

　　她需要一個能繼續(xù)探究的正大光明理由。

　　而由這個理由延深下去的結(jié)論就是，眼前的兩具焦尸，很有可能僅僅是兇手的提示或警告。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富民縣會出現(xiàn)兩具形態(tài)相似的，屬于人的焦尸。

　　她急需有人幫她。

　　想要讓別人站在身側(cè)給與支持，最好的辦法，就是拉他們下水。

　　謝淵的視線緩緩移到周強身上。

　　這位周捕頭，不知靠不靠得住。

　　倘若靠得住，他倒可以成為本案最好的助手。

　　將心中想法暫且摁下，謝淵問：“你可能瞧出來，它們是什么嗎？”

　　“我不太敢確定，”云凰的視線從兩具尸體上滑過，底氣不足道：“單就形態(tài)而論，它們無疑是某種動物。某種與人極其相似的動物。”

　　“猴子？”有腦子活絡的衙役脫口而出。

　　“誒？”謝淵先是眼睛一亮，繼而又緩緩搖頭，“本官以前確曾聽說過，外邦有六耳獼猴和六指獼猴，但卻無緣親眼目睹。

　　“不過，我們辦案講究的是證據(jù)。單憑這些，就說這兩具焦尸是猴子，難免有些武斷。”

　　“嗯。”云凰點點頭，不再說話。

　　定定地瞧了兩具焦尸片刻，她突然拾起旁邊的麻袋，從里面拈出一小塊脆皮，看都不看，便放入口中，閉目細細咀嚼品嘗起來。

　　眾人皆被云凰的舉動嚇得瞠目結(jié)舌。

　　即便經(jīng)常同尸體打交道的老仵作，和常年辦案的謝淵，也不由被云凰一臉沉醉專注的表情驚呆。

　　謝淵心中一陣陣泛惡心，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云凰這么個憨憨的小姑娘，竟敢吃尸體上的脆皮。

　　“嘔……”壓制住想要嘔吐的沖動，他嫌棄地斜過身體，讓自己離云凰遠一點，“你……你怎么吃掉了？”

　　“嗯，”云凰睜開眼睛，滿臉若無其事，“我嘗嘗味兒。”

　　“不覺得惡心嗎？”

　　“為什么要惡心？”

　　“因為……因為它們是尸體啊！”

　　“那大人您平時在朱雀大街烤肉攤子上吃的馕坑肉，都是活的，都不是尸體？”

　　謝淵：“？？？”

　　看著云凰細細咀嚼，慢慢品嘗的模樣，他當真無語。

　　但，卻無法反駁云凰的話。

　　見眾人的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云凰微微抬眸，“我知道你等都在想甚。

　　“你們覺得我很惡心，覺得我賊大膽，連尸體都敢吃。

　　“可我們平時吃的肉類，哪一種不是尸體？

　　“你們總不能抓住活雞、活鴨、活豬、活羊，就直接塞進嘴里吧？”

　　再拈起一塊，云凰看了看，“當然，沒有將這兩具焦尸跟正常的烤肉聯(lián)系起來，是因為你們都被眼睛欺騙，產(chǎn)生了先入為主的想法。

　　“換句話說，你們已經(jīng)在心里認定了，這兩具尸體是人。

　　“可它們不是，我可以跟諸位保證，它們只是某種動物，絕對不是人。盡管它們極具人的形態(tài)，但動物就是動物，其骨骼和身體構(gòu)造，終歸跟人不盡相同。

　　“老先生，您應該也能看出來了吧？”

　　“對……對，”老仵作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附和，“能看出來。”

　　其實，他很想說，他啥都沒看出來。

　　但，他實在不敢說呀！

　　云凰姑娘分析得頭頭是道，他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哪里還說得出反駁的話？

　　見云凰根本不管老仵作是何表情，只顧自己品嘗，謝淵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幾息。最后，竟學著云凰的樣子，拾起一塊脆皮放入口中咀嚼。

　　同時，視線在眾人臉上來回掃過，“既然你等都覺得云凰衙役說的沒錯，那還惡心個甚？懼怕個甚？

　　“在本官眼里，這不過是有人精心燒烤的兩坨烤肉罷了，與烤乳豬和烤全羊、烤駱駝，也沒甚區(qū)別。

　　“難不成，你們吃烤乳豬和烤全羊時，也因它們是死的，就成了你們眼中看都不敢看的尸體？”

　　“也是，”終于有人小聲附和：“咱們有時抓捕犯人，一日完不成，也會在野外獵些野雞野兔。大多數(shù)時候，也是整只整只烤來吃的。”

　　“沒錯，我見長安城內(nèi)有烤全羊和烤駱駝，就是這么串在鐵棍上炙烤的。”

　　“對對，我阿兄上過戰(zhàn)場。

　　“他說他們當兵的沒有挑食的權(quán)利，在糧草短缺時，別說野雞野兔，便是老鼠，都是將士們的口糧。”

　　“我阿爹也經(jīng)常教育家中子侄，說在野外生存，老鼠乃是最易得，卻最鮮美的食物呢！”

　　聽到老鼠，周強莫名覺得自己嘴里突然被人塞進半只死老鼠，胃里說不出的難受。

　　全場唯有謝淵和云凰最為鎮(zhèn)定。

　　云凰鎮(zhèn)定，乃是因為自己從小就是乞丐。在她的記憶中，烤鼠肉當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若非后來跟隨師父們學醫(yī)，知曉老鼠身上帶著很多疫病。她和顧誠、程歡可能到現(xiàn)在，還會經(jīng)常帶著小乞丐們，在延祚坊的角落里抓老鼠果腹。

　　而謝淵鎮(zhèn)定，則是因為他本就武將出身，早年間征戰(zhàn)沙場，什么苦都吃過。

　　可這兩具焦尸實在太像人。即便明知它們是某種動物，不是人，謝淵依舊做不到一上來就如同吃烤雞烤兔那般，隨便入口。

　　不得不承認，身為六扇門統(tǒng)領(lǐng)的謝淵，不但擁有強悍的手段，還擁有一顆無比強大的心。

　　在云凰的激勵下，他當真學得極快。從焦尸上摳下一大塊脆皮，謝淵大手一伸，“來來來，別干看著，你等也都來嘗嘗。或許大家口味兒不同，還能品出不一樣的味道呢！”

　　這話令云凰一怔，視線唰地落在謝淵臉上。

　　“大人？”云凰試探性輕問：“您可是也想驗證我的猜測？”

　　“你不是說了嗎，猜測畢竟不是證據(jù)，只有事實才……”

　　話未說完，突然有人驚呼起來：“天吶天吶，除了面粉、雞蛋、蜂蜜和鹽，這脆皮中竟還有珍貴的安息茴香。”

　　“安息茴香？”謝淵和云凰雙雙一愣。

　　“是啊是啊！”那衙役極興奮，一邊咀嚼脆皮，一邊道：“這位肇事者看樣子不僅殘暴異常、良知泯滅，還是位有錢的主兒。”

　　“怎么說？”謝淵問。

　　“我知道，我知道！”老仵作雙眼發(fā)亮，顧不上咀嚼脆皮造成的惡心感，急急接嘴道：“安息茴香是一種香料，它氣味甘甜，辛溫無毒，具有溫中暖脾、開胃下氣、消食化積、醒腦通脈和祛寒除濕等功效，故中醫(yī)上偶爾會用到它。

　　“但又因其香味特殊，彌久不散，不但能防腐殺菌，還對消化不良有奇效，某些食客非常喜歡。因此，咱們長安一帶的廚子們烹飪、燒烤時，偶爾會將它當做調(diào)料……”

　　“啪！”周強一拍大腿：“對對，我就說這香味怎地如此熟悉，總讓我想到長安城的好客來烤肉館，可不是撒了安息茴香的烤肉味兒嗎？”

　　一石驚起千層浪，所有品嘗過安息茴香烤肉的年輕衙役們皆驚呼出聲，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熱烈討論起來。

　　云凰和謝淵卻干嘔連連，控制不住地泛起惡心。

　　是的，惡心。

　　烤肉館用的調(diào)料？珍貴的安息茴香？

　　烤肉？

　　如果這真是兩具動物的尸體，那兇手為何要在它們身上涂抹那么多東西，甚至使用安息茴香，他（她）想做什么？

　　總不至于，兇手真的是在做燒烤吧？

　　可做燒烤的食材那么多，雞鴨魚肉馬羊比比皆是，兇手做甚不選擇那些，非要選擇外形極其像人的動物？

　　倘若這當真是兇手的提示和警告，那么下次，兇手做燒烤的食材，會不會變成人？

　　謝淵的控場能力遠比其他人強，眼見老仵作和周強等心思細膩的人，已隱隱變了臉色，他忙向云凰使了個眼色，“可還有其他要說？”

　　“有，”云凰會意，立刻點頭，“還有第六條線索。”

　　這句話登時將眾人的思維拉了回來。

　　然，視線才匯聚到她身上，便聽云凰又道：“周捕頭，何人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兩具焦尸的？”

　　“誒？”周強突然被點名，愣了下，“是西街燒餅鋪子的李寡婦。”

　　“她人呢？”

　　“被我們關(guān)在那邊小房子里了。”

　　“可否勞煩周捕頭帶她過來，我想問她幾句話。”

　　“諾！”周強應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