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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深閨怒：選擇忽視

作者：花瓣雨    

　　云凰對杜茹娘和孟連城的感情有些復(fù)雜。

　　兩年前，杜茹娘和孟連城曾救過程歡的命。

　　云凰始終視他二人為救命恩人。

　　按照云凰的思維方式，能在他人危難之時伸出援手的，一定是心地純善的好人。

　　當(dāng)日親眼目睹了杜茹娘大婚之日被人刺殺身亡，即便清晰認(rèn)出此新娘非彼新娘，云凰還是本能地替新娘難過。

　　在云凰看來，杜茹娘是個實(shí)實(shí)在在的受害者，她無辜又不幸。只因不慎遭歹人設(shè)計(jì)陷害，便白白枉送了性命。

　　都說受人滴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bào)。若非杜家乃豪門，貿(mào)然攀交恐有諂媚討好的嫌疑，云凰早兩年就已將心窩子掏出來與他二人交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杜茹娘還活著，比任何人都希望孟連城清清白白，比任何人都急于證實(shí)，孟連城從未做過任何見不得光的事。

　　她一廂情愿地將孟連城和杜茹娘的形象高大化了。

　　所以二次驗(yàn)尸時，面對杜茹娘的慘狀，她才會感同身受、淚濕衣襟。

　　云凰無法將杜茹娘與自私自利、背信棄義的小人聯(lián)系在一起。亦從未想過，杜茹娘自己也是罪魁禍?zhǔn)住?br>
　　真相揭露的這一刻，云凰的慣性思維被徹底顛覆。一想到自己曾無比心疼杜茹娘，屢次為杜茹娘傷心落淚，還發(fā)誓定要親手抓住元兇，為此不惜得罪謝淵。云凰就覺得自己特別蠢。

　　打了一輩子雁，竟一時不察被雁啄瞎了眼睛，無論換做誰，都會心有憤憤。

　　可若要讓她徹底放手，對杜茹娘的死不聞不問，云凰亦做不到。

　　她寧愿忘記杜茹娘所有的不好，只記住杜茹娘的好。

　　相較于云凰的糾結(jié)，謝淵表現(xiàn)得十分淡定。

　　杜茹娘也好，柳茹娘也罷，在謝淵眼里，乃是一樣的。

　　橫豎都是罪犯，與昆侖奴也沒甚區(qū)別。

　　見云凰無精打采，他抬手在她腦門上彈個爆栗。

　　云凰驚呼一聲，痛得眼淚都要掉下來，直恨不得將謝淵生吞活剝。

　　謝淵卻露出罕見笑容，幸災(zāi)樂禍道：“終于回神了，我還以為你被真相打擊到，看破紅塵，準(zhǔn)備剃了發(fā)去當(dāng)姑子呢！”

　　“好端端的，我做甚要去當(dāng)姑子？”云凰沒好氣道：“再說，我以前跟隨李少卿為大理寺辦案，經(jīng)歷過多少大風(fēng)大浪。就這么一起血案，豈能打擊到我？”

　　見謝淵滿臉不信，云凰也不與他多做糾纏，轉(zhuǎn)移話題問：“大人，您打算如何向皇上遞交結(jié)案文書？”

　　“自然是該怎么遞交就怎么遞交。”謝淵淡淡道。

　　“不是，”云凰的小臉一抽，“我的意思是，您打算如何撰寫結(jié)案文書的內(nèi)容？”

　　“照實(shí)寫便是。”

　　“可那個給杜茹娘和柳茹娘換皮之人，我們至今未找到。便是那名訓(xùn)練杜茹娘的殺手，黑市上也……”

　　“無需找他們。”謝淵蹙眉，略不耐煩打斷她：“誠然，這起血案的關(guān)鍵是換皮。

　　“可實(shí)施換皮之術(shù)，又不是那人逼。迫所為，乃是杜茹娘和柳茹娘自愿讓他實(shí)施的。

　　“且他（她）從未教唆過柳茹娘鳩占鵲巢，亦不曾教唆杜茹娘去殺人。我們便是找到他（她），也無法給他（她）定罪，何苦找這個麻煩？”

　　“這怎么是找麻煩？”云凰有些傻眼，“此人和昆侖奴一樣，乃是一大隱患。留著他，遲早都是禍害。”

　　“你可有聽說過水清則無魚？”

　　云凰：“？？？”

　　謝淵輕嘆：“人活一世，信守承諾乃是本分。

　　“換皮既是杜茹娘和柳茹娘自己的選擇，便要接受由此帶來的后果。豈能出爾反爾，隨心所欲？

　　“那柳茹娘貪婪成性，死不足惜。杜茹娘自私自利、愚不可及，為了報(bào)仇濫殺無辜。她二人本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與旁人何干？

　　“便是最終釀成悲劇，也是求仁得仁，不值得同情。

　　“至于黑市上那名殺手……何必呢？殺手也是人，拿人錢財(cái)與人消災(zāi)，他不過是想賺錢果腹，何錯之有？

　　“橫豎被杜茹娘練手的兩名乞丐尸體已找到，本案就到此為止吧。”

　　“可是……”

　　“沒甚可是。”謝淵的聲音驀地冷了幾分：“云凰，這世上不是僅有黑白兩色。偶爾難得糊涂，方能活得長長久久。”

　　云凰一下子怔住。

　　難得糊涂？要怎么難得糊涂？

　　一個昆侖奴，就能培養(yǎng)出無數(shù)徒子徒孫前來后唐制作“兩腳羊”、“兩腳猴”。再來一個手法比昆侖奴過猶不及，且不知是突厥人還是后唐人的隱在危險，該有多可怕？

　　此人的存在，對于后唐的老百姓，尤其是孩童們，又是怎樣的滅頂之災(zāi)？

　　另，那名殺手，真如謝淵所言，無罪無錯嗎？

　　他不僅能掌握各種刁鉆到不可思議的殺人手法，還會根據(jù)兇手體格特征，為杜茹娘量身打造兇器。在訓(xùn)導(dǎo)杜茹娘精準(zhǔn)實(shí)施刺殺的同時，使用非常手段，消除杜茹娘日常練習(xí)的痕跡。他會不知道杜茹娘想要?dú)⒌娜耸钦l？

　　既知道，非但不阻止，還竭力協(xié)助，不是同犯又是甚？

　　讓一個同犯藏匿與坊間，其威脅恐怕亦不亞于昆侖奴吧！

　　謝淵如此聰明的一個人，豈會想不到這些？

　　如此，他依舊選擇忽視。只能說明，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氣息來勢洶洶，絕非他們能抗衡。故，謝淵避其鋒芒，打算置身事外。

　　這做法太慫，多少帶點(diǎn)虎頭蛇尾的嫌疑，令人如鯁在喉。

　　可云凰又不得不承認(rèn)，謝淵此人審時度勢、能屈能伸，著實(shí)比李錚和他們?nèi)置猛ㄍ傅枚唷?br>
　　到底自己的小命要緊，且六扇門又不是她云凰家的。被殺害的，亦不是她云凰的家人。謝淵主張結(jié)案，她糾結(jié)個甚？

　　在心里念了好幾遍清心咒，云凰終于收斂起不甘，畢恭畢敬沖謝淵行了一禮，“謝大人，既然案子已經(jīng)辦完，我與大誠、小歡，就不繼續(xù)叨擾了。

　　“您且告訴我大誠和小歡現(xiàn)在何處，我自會去尋他們。

　　“咱們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啊，”謝淵尚未開口，一旁的方青已急急道：“云凰，你真的要走？”

　　“對呀，”云凰挑挑眉，“大人答應(yīng)我當(dāng)街非禮之事一筆勾銷。

　　“而我也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助六扇門查清了杜府血案。

　　“如今天下太平，我和大誠、小歡自然該回歸原位。”

　　“回歸原位？你是說重返大理寺嗎？”王虎咧嘴一笑：“那可是癡人說夢，永遠(yuǎn)都回不去嘍！”

　　云凰沒聽懂王虎這話是何意，“怎么說？”

　　“嘿，”王虎故作深沉，“以前聽人說，孫猴子跳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我還不信。今日可算見識了。”

　　這話說的云凰心驚肉跳，攔下王虎的腳步，她急急問：“王虎大哥，能否說得再清楚些？”

　　“你別為難王虎，我告訴你便是。”方青沖云凰拱拱手，“顧誠和程歡那倆小子，又被我們頭兒送回大牢里去了。”

　　云凰：“？？？”

　　謝淵，您是瘋了，還是吃錯藥了？

　　好端端的，為何又將大誠和小歡投入大牢？

　　似看懂了云凰的疑惑，半響未開口的謝淵終于緩緩道：“顧誠和程歡在延祚坊狹斜擅作主張，故意誤導(dǎo)本官。致使六扇門原有計(jì)劃被迫改變，是為欺上瞞下。

　　“他二人未與本官商量，便偷偷將昆侖奴帶去貓兒胡同小院，是為監(jiān)守自盜、玩忽職守。

　　“數(shù)罪并罰，本官只能依法將他倆先行收押在監(jiān)，稍后發(fā)落。

　　“當(dāng)然，事出有因，看在他倆兢兢業(yè)業(yè)的份兒，此時并非不能通融。”

　　謝淵伸出手，拇指與食指搓了搓，“云凰，你可愿與本官做個交易？”

　　云凰眼皮狂跳。

　　謝淵，你這動作，還能更直白，更無恥一些嗎？

　　果然，謝淵話音剛落，王虎便遞上一張蓋有六扇門大印，以及謝淵私印的欠債文書。

　　同樣的配方，同樣的操作，云凰連看都不用看，便嗅出了熟悉的味道。

　　一炷香后，路過六扇門的行人俱聽見，一墻之隔的院子里，響起一道凄厲又怒火沖天的女聲：“謝淵，你這市井奴、狗鼠輩，我要?dú)⒘四悖　?br>
　　……

　　孟連城跌跌撞撞，手腳并用地往上爬，累得頭暈?zāi)垦！獯跤酰瑓s絲毫不敢停下。

　　他的身體尚未養(yǎng)好，在六扇門被拷打出來的傷口，有兩處還在滲血，但他卻絲毫顧及不上。

　　他的目標(biāo)是山頂，是山頂上的那座道觀。

　　老神仙說了，只要他能在今日爬到頂峰，誠心誠意去道觀求他，他就將東西贈與他。

　　那是孟連城夢寐以求之物，是他終其一生都在尋求的珍寶。

　　為了這件珍寶，他不惜背叛愛情、隱瞞真相，陷愛人于死地。

　　可這座山實(shí)在太高了。他已經(jīng)攀爬了好幾個時辰，眼看天都快黑了，卻僅僅爬到半山腰。還有一半距離，他該怎么辦？

　　怎樣才能讓自己的肋下長出一雙翅膀，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順利爬到山頂？

　　要放棄嗎？

　　還是得認(rèn)輸嗎？

　　為什么啊？

　　明明他已經(jīng)這樣努力，明明……他放棄了全部，為什么，還是得不到？

　　不，這公平。

　　橫豎他還沒有退縮，沒有放棄，所以賭局依然有效。

　　他只要堅(jiān)持，堅(jiān)持下去就好。

　　拼命堅(jiān)持，幾乎陷入癲狂的孟連城并未發(fā)現(xiàn)，在對面崖壁一塊凸出的巖石上，正立著兩個人。

　　他們的目光牢牢鎖定孟連城的身影，孟連城爬了多久，他們便在這里大大方方窺視了多久。

　　小道童注視孟連城身影的眼睛里，漸漸流露出不解，“師父？咱們真的不過去幫幫他嗎？

　　“聽說他被謝淵捉去六扇門嚴(yán)刑拷打，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呢。”

　　他身邊的老道士須發(fā)全白，頗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

　　只是，這老道士面上卻蒙著一塊面巾。

　　因面巾是黑色的，與身上雪白的道袍形成鮮明對比。莫名為他渡上一股無法言說的神秘詭譎。

　　而他面巾下毫無溫度的冰冷眼睛，正如看死人一般，牢牢鎖定住孟連城。

　　“幫，呵呵，自然要幫。”陰惻惻的笑聲從他的黑色面巾下傳出，無端讓人想起子規(guī)鳥啼叫，“徒兒，你去讓他解脫吧！

　　“就算是，助他早登極樂世界了。”

　　“諾！”小道童領(lǐng)命而去。

　　孟連城并不知道有人在關(guān)注他。

　　他的思維有些混亂，視線亦變得模糊不清。但他依然堅(jiān)持著，不愿放棄。

　　為什么要放棄呢？

　　這兒并非荒山野嶺，哪怕上山的路艱難，也多留有人攀登過的痕跡。

　　只要他沿著這些痕跡走，便不用害怕摔跤，更不用擔(dān)心自己會掉下去。

　　他只需卯足了勁兒，一鼓作氣爬上山頂就萬事大吉。

　　“孟連城，快了，你馬上就要到達(dá)終點(diǎn)了。再堅(jiān)持一下，再堅(jiān)持一下下就好。”鼓勵自己的話喃喃出口，頭頂一暗，似被什么東西遮了光，孟連城不由抬頭望上去。

　　這一望，卻對上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以及一雙悲憫憐惜的眼睛。

　　孟連城愣了愣，脫口道：“小道長，你能不能……”

　　話未說完，那張臉上突然露出個燦爛的笑容。

　　下一刻，一條纖細(xì)卻極有力的臂膀向他伸來，將他狠狠推了下去……

　　<第一卷第一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