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
她怎么忘了這一茬？
便是沒有親身經歷，云凰亦不難想象，大順十五年前唐遷都時的倉促和慌亂。
那般兵荒馬亂的時刻，如唐昭宗那種自私自利的人，哪里會顧及冷宮罪妃的性命？恐怕當時，他連誰是德妃，或者冷宮里還關著個人，都不記得了吧！
但其實，這種深宮內幕、皇家隱秘，歷朝歷代都有。
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鞏固自己的皇位，多少皇室子弟不惜殺父弒兄，昭宗皇帝只不過拋棄忘懷一名獲罪的冷宮妃嬪，又是什么大事？
可這些明明與謝淵毫無關系，他倒是在氣什么？
就算謝淵天生好打抱不平，那時候的李錚，也僅是個小小孩童。謝淵這般遷怒與李錚，豈不莫名其妙？
云凰忍不住還想發問，卻聽謝淵再次嘲諷道：“不過李少卿也非泛泛之輩。哪怕不曉得這密道通往宮外，亦能另辟蹊徑潛入內帑。甚至能借花獻佛，將偷來的夜明珠獻給太后，博取她老人家歡心。
“果真人不可貌相，有志者即便年歲再小，城府心機亦不可小覷。”
“？？？”云凰。
謝淵在說甚？
李少卿小時候，居然還做過這種事兒？
想數百年來，大明宮就這么一個。今上既然重新遷都長安，啟用昭宗皇帝的內帑做自己的內帑，也是理所應當。畢竟內帑在建造方面，比其他宮殿牢固許多。
如此嚴防死守水泄不通的地方，李錚出于好奇，偷偷溜進去瞧瞧倒罷了，怎么可能偷盜？
想李錚是那樣聰慧一個人，小小年紀便知悄悄探視冷宮罪妃會惹來殺身之禍。說他潛入內帑偷夜明珠，還獻給太后，也太荒謬了吧？
還有，誰人不知，昭宗末期，后宮里壓根就沒有太后。謝淵這番話，豈不是在胡說八道？
問題是，謝淵性情孤傲，最是不屑于撒謊，他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退一萬步講，就算謝淵說的都是真的。這打人不打臉，他當著李錚的面兒揭老底，是不是也不太好？
嗬喲，她云凰不會無意間，聽到了不該聽的皇家隱秘吧？
不過，既是皇家隱秘，謝淵又是如何知曉的？作為臣子，即便是皇帝的寵臣，謝淵的表現，是不是也太過于激動了些？
云凰看看謝淵，再偷睨李錚，牙根不由一酸。
李少卿這又是什么表情？怎地看起來不僅憋屈憤怒，還有些心虛理虧啊？
難不成自己猜對了，謝淵真的沒有玩笑。他說的，都是真的？
李錚此時確實一肚子憤怒和委屈。但有些事情不便當著云凰的面兒解釋，便是與謝淵，他也不想多提那些不堪回首的陳年舊事。
“罷了，”咬咬牙，他沖謝淵行禮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終因我而死。到底是我欠了你。現如今，也當真該還你一句抱歉才是。”
話畢，竟彎下腰一鞠到地。
這歉意表達得太過突兀，卻光明磊落。
謝淵似未料到李錚會這般坦蕩，面上雖冷，眸中卻涌起驚訝。
沉默片刻，他也起身沖李錚還禮，“李少卿過謙了。
“也多虧了你幼時頑皮，否則在這世上，有誰會知道冷宮某間偏殿柴房里，還有這么個不僅連接著離宮密道，還能通到內帑的小洞？
“嚴格論起來，陛下和本官，都該謝謝你才對！”
“？？？”云凰看著倆人，不由挑挑眉。
男人的世界她當真搞不懂，尤其是面前這兩個男人。
明明互掐時，他倆至死是少年。現在，這是又莫名其妙冰釋前嫌了嗎？
橫豎互掐還是和解，都不是她云凰能夠掌控的。她倒希望，這二人能患上失憶癥，然后天天在一起胡吃海喝。那樣，她云凰跟在后面，多少能時不時打打牙祭、撿撿漏。
倒也不枉這兩日她一個小狗腿總是提心吊膽、夾縫生存。
“嘿嘿，”諂媚笑笑，她沒心沒肺道：“您二位就別謙虛了，知道你們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但要敘舊，總得等到出去再說嘛！
“屆時，謝大人您最好能在天下食府擺一桌宴請李少卿。不過您也別忘了叫上我和大誠、小歡。
“我向您保證，無論充當小廝、跟班還是侍衛，我們兄妹仨，都絕對合格。一準兒將您二位伺候得舒舒坦坦，樂不思蜀。
“不過言歸正傳，眼下咱們可耽誤不得了。依二位大人之見，咱們下一步該怎么做？可要尋只小貓小狗，讓它們幫忙進去瞧瞧？”
謝淵沖李錚回禮時頗覺尷尬，待被云凰說成他與李錚互相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心里那份感動，瞬間變成了嫌棄。
而未等氣氛凝固，便聽云凰又冒出讓他請客吃飯，她順便混吃混喝的葷話。
混吃混喝就罷了，這小猴兒精卻還要拉上顧誠和程歡。
可不是將他謝淵當做冤大頭，想要吃大戶嗎？
謝淵又氣又覺好笑，看著云凰，一時間竟不知該懟她幾句，還是假裝沒聽見。
倒是李錚，道過歉后便坦然放下心結，將思緒先一步拉回失竊案上來，“謝統領，可要試試阿凰的法子？”
謝淵收回思緒，看向洞口，“法子不錯。但貓兒狗兒畢竟是畜生，便是能替我等走這一遭，也無法告知它們在洞內的親眼所見。”
“那怎么辦？”李錚和云凰異口同聲。
“自是怎么方便怎么來！”
李錚二人尚未想明白謝淵這話何意，便見謝淵大手猛地一揮。
只聽“轟隆”一聲悶響，塵土飛揚、木屑碎石飛濺。
待視線能瞧清楚時，墻壁上哪里還是什么小洞？有的，乃是扇半人高的門。
李錚：“……”
云凰：“……”
好嘛，這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話說，謝淵知道自己在做甚嗎？
這可是大明宮，即便是冷宮，也是皇宮內院。謝淵這般無所顧忌地胡來，他難道不怕惹怒天子，招來殺身之禍？
見李錚和云凰都不言語，而是半張著嘴，齊刷刷瞪著自己，謝淵頗為得意，“不用奇怪，陛下早已答應我，只要不驚動他人，本案想怎么查，都由我說了算。
“況且，冷宮破敗不堪、年久失修，陛下早就覺得有礙觀瞻。此番專門劃撥了款項，下令讓六扇門負責維修冷宮。
“本官，便是維修總督。”
李錚：“？？？”
云凰：“？？？”
維修總督？后唐有這個官職嗎？
話說，六扇門不是專門幫圣上處理特別棘手的事情，兼帶破案嗎？怎地現如今，連維修的活計都干上了？
這般不務正業下去，讓工部情何以堪？
見二人呆愣愣瞧著自己，謝淵蹙眉，“還不懂嗎？
“冷宮這邊的侍衛和宮人，都被本官攆走了。現下除了我們，這里只有六扇門的人。
“回頭隨便找幾個人來將這洞口及時封上，再把墻壁恢復原樣，便是神不知鬼不覺，陛下都不會多問。”
李錚：“……”
云凰：“……”
哎媽呀，還能這么干啊？
他倆還能說甚？即便李錚這個圣上的親侄子，都不能隨意在宮里亂走。謝淵不但能調走冷宮里的侍衛和宮人，還能隨便將親信暗衛帶進來把守。甚至光明正大搶人家工部的飯碗，哪怕大肆搞破壞，都眼皮不眨一下。
李錚和云凰簡直不知該說謝淵無法無天，還是說他喜歡作死。
不過，看謝淵這幅毫不在意的模樣，莫不是，這天下并非圣上的，而是他謝淵的吧？
云凰實在沒忍住，豎起大拇指夸贊道：“厲害啊謝大人，您果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草民佩服死你了！”
謝淵：“……”
小猴兒精這是在拍他馬屁嗎？
他怎么聽著，更像是在譏諷他啊！
李錚亦十分無語。
不過憑借自身本事，乃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他并不羨慕謝淵所擁有的特權。
畢竟伴君如伴虎，自古以來酷吏和天子寵臣從未有過好下場，謝淵哭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他只是有點搞不懂，像謝淵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百年難遇的全才，為何偏喜歡做圣上的鷹犬？
但惋惜歸惋惜，他還沒善良到要對謝淵苦口婆心的程度。
因此，他只淡淡笑道：“但愿謝統領知道自己在做甚。”
“本官自是知道，絕不會連累你們。”謝淵這話并不中聽，語氣卻十分坦誠。
說罷，看也不看李錚和云凰，兀自貓下腰，率先鉆進密道里去了。
云凰沖李錚擠擠眼睛，趕緊跟上。
李錚輕嘆一聲，亦鉆進去。
密道中很黑，呼吸卻通暢。顯然最初修建時，專門設置了隱秘通風口。
畢竟這是出宮密道，即便當年長安城被毀，昭宗皇帝倉惶遷都時都無人行走過。云凰怕謝淵帶錯路，有心提醒他應該讓李錚換到最前面來帶路。尚未動作，黑暗中卻有人伸手握住她手腕，拽著她往前走。
她前面的乃是謝淵，云凰不信謝淵那么好心，生怕自己哪里得罪了謝淵卻不自知，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方才想說的話，也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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