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連城做夢也想不到這會子的謝淵如此好說話,應了一聲,趕緊跟在謝淵身后。
他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謝淵問他找云凰做甚。
然而擔心了一路,直到跟著謝淵在后院客廳坐下,謝淵都沒再說一句話。
喝到第三杯茶水時,有人扣門。
謝淵讓人進來,卻是“護送”杜員外回府的那兩名衙役。
“查的如何?”謝淵淡然問道。
“一無所獲!”一名衙役稟道:“說來也是奇怪,我二人并非第一次走訪盤查,卻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父母和下人。”
“怎么說?”
“嗯,這個要怎么說呢?”衙役摳摳腦袋,又看了眼身邊同僚,“頭兒您是知道的,一般我等入府盤查,都會打聽受害人的喜好、特征。譬如受害人生前愛吃什么食物,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衣裳,喜歡佩戴什么首飾。遇害前,可有什么異常的言行舉止等等。
“其家人即便再悲痛,也會積極配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這杜府當真奇怪,我二人從杜員外和杜夫人,到府中婆子丫鬟,便是常在后院行走的花匠和小廝都詢問了。
“他們竟無一人能說出杜小姐生前喜好,更別提杜小姐遇害前有沒有做過什么反常之事了。”
“這怎么可能?”謝淵終于放下手中茶杯,“一個人只要存活過,勢必會留下痕跡。杜小姐長大成人,及笄后與父母不親近,杜員外和杜夫人不曉得她的喜好實屬正常。
“常在后院行走的花匠小廝不了解她亦不奇怪,畢竟男女有別,花匠和小廝無法與杜小姐朝夕相處。
“但,貼身服侍的丫鬟婆子和奶娘,總該對杜小姐的喜好行蹤了如指掌吧?”
“要么屬下說杜府奇怪呢。
“那杜小姐生前,根本就沒有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至于奶娘,倒是聽杜夫人說,杜小姐小時候有。不過杜小姐五歲時,那奶娘就病死了。”
謝淵:“???”
沒有貼身服侍的丫鬟婆子,奶娘還早在十幾年前,就病死了,這是在開玩笑嗎?
堂堂杜府,長安城首富府邸,難道缺下人?
許是謝淵臉上的表情太嚇人,一直在降低存在感的孟連城,忍不住開口了:“那個……謝統領,杜府的情況,有點特殊。拙荊確實沒有下人貼身服侍。”
“為什么?”謝淵的視線倏地落在孟連城臉上,“偌大的杜府,難道還缺這點雇傭下人的銀錢?”
“大人說笑了,”孟連城一臉尷尬,“并非因為銀錢,而是因為……因為拙荊小的時候,曾被一游方的高僧算過命。
“高僧道拙荊乃天煞孤星轉世,命格極硬,與她親近之人,都會被她克死。故,泰山和泰水大人,不敢輕易給拙荊安排下人貼身服侍……”
許是自己都覺得這理由太過牽強,孟連城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后一句時,聲音低的幾乎聽聞不見。
謝淵面沉如水,卻一言不發。
倒是那名匯報的衙役忍不住接口道:“什么狗屁天煞孤星轉世?我們頭兒當年還被法門寺的老禿驢批過天煞孤星的命格呢。但你瞧瞧,我們這些兄弟天天跟在頭兒屁股后面,可有一人被頭兒克死的?
“那杜老頭分明就是重男輕女,即便親生女兒,也不當人看。偏偏要去過繼個七拐八拐的族親男孩繼承家業。
“且瞧著吧,早晚有一天,杜府偌大的家業,要被他親手送給別人。”
這話題著實敏感,畢竟長安城內早已傳開,杜府原先是要招上門女婿的,只是那杜家小姐心疼夫君,不愿遂了自家老爹的意。
難不成,這就是令杜員外、杜夫人,以及府中所有下人忽視杜茹娘的原因?
倘若果真如此,倒是這孟連城,間接害了杜茹娘。
“孟狀元?”謝淵問:“你在杜府借住多年,應該對杜茹娘十分熟悉。你可知,杜茹娘有什么喜好嗎?”
“喜好?”孟連城想了想,“茹娘沒什么特別的愛好。她不挑食,亦不挑剔。就是及笄以后,性子沒以前活潑了……”
“女孩子大了,性子總會變得越來越沉穩。沒以前活潑,乃人之常情。”謝淵隨口接道,卻又皺眉再問:“不挑食,不挑剔是何意?”
原本孟連城還想接著說,茹娘不但性子變了,兩年前,也不太愿意與他親近了。甚至有些時候,給他的感覺,仿佛像變了一個人。
可被謝淵打岔解釋,他又覺得,謝淵說的似乎也挺有道理,及笄后可不就是大姑娘了,是該沉穩些,方才具備當家主母的氣度。
遂點頭道:“不挑食的意思是,無論給她吃什么,茹娘都會吃下去。
“她好像沒有特別愛吃的東西,也沒有特別討厭吃的東西,只要能吃飽肚皮,就行。
“至于不挑剔,就是她很隨意,有什么衣裳就穿什么,有什么首飾就戴什么。
“她不在意衣裳新舊和顏色,也不計較首飾貴賤和品相。有時候,即便沒有合適的首飾佩戴,她也無所謂。”
謝淵微微一愣。
孟連城這話粗聽沒什么問題,細品之下,卻莫名讓他覺得怪怪的。
一個人,尤其是一名女子,性情隨意灑脫時,或許可以不拘小節。但,怎么可能沒有喜好?
譬如吃食。
有人愛吃雞,有人愛吃魚。有人喜食葷腥,有人喜食素菜。除非喪失了味覺,否則如杜府那樣的富貴人家,怎么可能在飲食方面沒有自己的愛好?
還只要吃飽肚皮就行?杜茹娘是云凰嗎?
那云凰乃小乞丐出身,整日游走街頭,吃了上頓沒下頓,自然不會挑食。可杜茹娘呢?哪怕杜員外和杜夫人再忽視她,也不可能餓著她。
那么,錦衣玉食的她,有什么理由不挑食?
再譬如衣裳首飾。
有人喜歡顏色艷麗的衣裳,有人喜歡素凈簡單的服飾。有人喜歡昂貴招搖的首飾,也有人喜歡大方低調的首飾。就像十根手指伸出來有長有短,衣著愛好豈能同日而語?
謝淵辦案經驗豐富,目光獨到狠辣。通常情況下,只聽下屬們敘述,他便能在腦海中勾勒出受害人或兇手的大致輪廓。
但孟連城口中敘述出來的杜茹娘,實在讓他沒甚印象。就仿佛,杜茹娘乃是一粒隱藏在黑暗中的塵埃,竟是稍稍立于人海,便能徹底隱身不見。
這結論讓他覺得荒謬,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難不成,是因為自幼被忽視,杜茹娘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喜好?
可能讓身邊所有人都說不出她的特點喜好,區區二九妙齡的杜茹娘,是不是心機城府也忒深了些?
其實,杜府門口發生的這起血案,謝淵根本就不想接手,也不屑于接手。
他最煩后宅女子爭斗,對于這種夾雜著烏七八糟感情糾紛的案子,十分不齒。故而,杜茹娘也好,兇手也罷,死了就死了,壓根不會在謝淵心里引起半點波瀾。
可他今日還是在案發后的第一時間,帶人趕到了現場。
原因很簡單,暗衛來報,道曾與昆侖奴有往來的一名嫌疑人,在杜府血案案發時,曾在現場出現過。
聚歡堂那名嫌疑人莫名被殺,內帑被盜案唯一的線索一下子斷了。這種時候,但凡是與昆侖奴有丁點聯系的人和事,謝淵都不會放過。
哪怕云凰能力出眾,單憑兩具女尸就能窺探出諸多蛛絲馬跡,謝淵也不甚上心。因為他的腦子里,全是內帑被盜案。
然此時此刻,在聽完衙役稟報,和孟連城的敘述后,謝淵突然對這起血案來了興致。
他似乎在杜茹娘身上,嗅到了一絲獨屬于昆侖奴的熟悉感。
沒錯,就是熟悉感。
試問整個長安城內,除了昆侖奴,可還有誰,能擁有杜茹娘這般不動聲色、不顯山不露水的藏匿本領?
謝淵毫不懷疑,這樣一個沒有喜好,無半點特征的杜茹娘,只要她想,她隨時都能與昆侖奴一樣,悄無聲息地隱沒于茫茫人海。
想今日云凰分析案情時,他們曾得出過一個結論。兇手策劃并殺害杜茹娘,乃是有人教授與她。
那如果杜茹娘身后,也有昆侖奴始終藏于暗處指點教授呢?
如此,是不是兩個女人的爭斗,就變成了有人想先他謝淵一步,找到并殺死昆侖奴?
這想法實在玄幻,謝淵自己都承認,有些匪夷所思。
可在一團亂麻中,他亦更愿意相信,今日那嫌疑人出現在杜府案發現場,絕非空穴來風。
暗道后宅女子就是麻煩,倒不如云凰這樣的“鬼見愁”、“母大蟲”,簡單明了,查起來也方便得多。
才想到云凰,前往延祚坊尋人的衙役便回來了。
謝淵見只有他一人,微有不悅,“人呢?”
“人……”那衙役摳摳腦袋,“屬下將貓耳胡同都尋遍了,并未找到云凰姑娘。”
謝淵的俊臉登時黑了,“你是說,她逃跑了?”
“不不,”衙役忙揮手,“應該不是逃跑。”
“那是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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