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才被謝淵戲弄,心情正不爽,孟連城剛巧撞上槍口,她沒好氣道:“孟狀元若實在想知道,就跟著謝大人去六扇門好好討教吧。謝大人不愿將他的真知灼見告訴我,我也沒辦法告訴您。”
孟連城:“……”
他這算不算躺著中槍?
謝淵:“……”
小猴兒精當真小氣,這么點小事也能懷恨在心。
不過恨就恨吧,既然已見識了她的本事,便再無放過她的可能。不吊足她的胃口,她萬一又跟之前非禮完他逃之夭夭了怎么辦?
想到非禮他,謝淵便覺自己屁。股疼。暗暗發誓,待將云凰誆騙回六扇門后,定要剝她兩層皮,方能解今日受辱之恨。
站起身,他面上未露分毫,“走吧!”
“去哪兒?”云凰和孟連城同聲問。
“自然是隨本官回六扇門。”
“哦好!”孟連城急急應了,抬腳便要跟著謝淵走。
云凰卻蹲在原地,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甚至,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根本沒聽見謝淵的話。
謝淵不悅看向她,“你不跟本官回去?”
“我……跟您回……六扇門?”云凰像是才意識到謝淵在同她說話,無比驚訝地指指謝淵,再指指自己的鼻子,“大人,您在……跟我說話嗎?”
“嗯,本官在跟狗說話。”
云凰:“……”
這世上絕對沒有比謝淵更討厭、嘴巴更毒的男子了,她不過裝傻充愣一下,這廝便辱罵她是狗。她要詛咒謝淵孤獨終老。
“那個……嘿嘿,”強忍怒火,云凰僵硬地扯扯唇角,“大人,我今天就不跟您回去了吧?”
“你又想耍賴?”謝淵的俊臉一下子黑了。
“不不,我哪敢啊。”云凰忙搖手。
她是真不敢再試探謝淵的耐心和底線了,兩人實力懸殊實在太大。萬一真把謝淵惹毛,不僅顧誠和程歡性命難保,自己恐怕也得搭進去。
“那還不趕緊跟上!”謝淵已然不耐煩,說話的語氣不是征詢,而是命令。
云凰不由舔舔后牙槽,“大人,我跟您打個商量唄。
“您瞧,我現在好歹是李少卿的手下,效命于大理寺。您現在突然要我去六扇門幫忙,我總得去跟李少卿打聲招呼吧?大理寺那邊,我可是每日都要去散值的。”
“散什么值?”謝淵愈發煩躁,“方青已替你去大理寺了,你還去做甚?”
“這能一樣嗎?”云凰耷拉著腦袋,“我好歹受李少卿照拂那么多年,這做人做事兒總該有始有終吧?
“再說,您那是讓方青大哥去跟李少卿打招呼嗎?您那是……挑釁……”說到最后,云凰實在缺乏底氣,聲音越來越小,幾乎不可聞。
只可惜謝淵的耳朵忒尖,“你說甚?再說一遍。”還是命令的口吻。
云凰身子一抖,心想這廝莫不是屬貓的,這么小聲嘀咕,他也能聽見。嘴里卻半撒嬌半耍賴半諂媚道:“大人您最善解人意了,看在我今日幫六扇門忙乎了大半日的份兒上,您就允我這一回吧?
“就算不去大理寺,我也得回一趟貓耳胡同對不對?
“我到底是姑娘家,你們六扇門里都是糙老爺兒們,我要搬過去住,總得準備些日常衣物。
“再者,貓耳胡同的小乞丐們,每天都在等著我去投喂。若我不回去說一聲,他們豈不是要一根筋地一直等下去。萬一餓死了,該如何是好?”
謝淵最不耐女子唧唧歪歪撒嬌,云凰又是先前非禮過他的色。痞子,他一聽她哼唧就煩。可他偏偏又受不了云凰用可憐巴巴的眼神哀求他。
想想那些受惠于云凰的小乞丐們,再想到日后還要與云凰共事,即便他是上司,總與云凰針鋒相對也不好,他終是不情愿地允了,“就你這樣兒的,也能算姑娘家?
“不過罷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但要速去速回,且你不許去見李錚。若敢違抗,仔細你義兄義弟的狗命。”
威脅完云凰,他又交代衙役們打掃現場抬走尸體。
最后,嫌棄地掃向孟連城,“你不用來了。且回府自省,倘若想起什么,及時來六扇門稟報。”
話畢,悠然而去。
孟連城腳步一頓,“……”
敢情他是自作多情啊!
也是,高高在上的六扇門統領,哪有閑工夫給他講解案情?
不過想想,自己不去也好。畢竟六扇門那種地方,但凡進去過的人,就沒有能囫圇著出來的。
不做糾結,他向謝淵的背影行了個大禮,又轉身沖云凰拱手道:“今日多謝云凰小友。大恩不言謝,他日,連城必有所報。”
正要抬腳走人,衣袖卻突然被云凰拉住。
“誒?”孟連城疑惑地扭頭看向云凰。
云凰卻沒看他,視線只牢牢鎖定住謝淵愈行愈遠的背影。
確信謝淵不會突然轉身,她才湊近,悄聲道:“孟狀元,您確定今日您要迎娶的這位新娘,真的是前歲與您一同在城外運河河畔救人的未婚妻杜小姐嗎?
“還是,前歲的那名未婚妻,只是您暗度陳倉的外室?或者,今日遇害的這位新娘,乃是您故意找來李代桃僵的冒牌貨?”
孟連城身子一僵,整個人不由自主呆掉。
待回過神,哪里還有云凰的影子?
云凰一離開現場,臉色就變了。
六扇門是專門替天子辦事的,但凡六扇門接手的案子,不是皇權爭斗,就是外邦來犯。撇開偵查難度不談,即便最后能破案,也不會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畢竟波及面太廣,大多時候,案子都會不了了之,相當于出力不討好,受害人一輩子都別想沉冤昭雪。
杜府門前發生的這起血案,便是閉上眼睛,也知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驗尸之后,疑點更如雨后春筍般,不停往外冒。
云凰毫不懷疑,只要稍作調查,案情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偏偏謝淵這只賊狐貍,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冷漠又心不在焉,擺明了是不想插手本案。
這種情況下,天子極有可能順從謝淵的意思,隨手將這起案子扔給三法司。
想這起血案發生在大白日,距離朱雀大街不遠,幾乎就在天子腳下,影響極為惡劣。御史臺從不管這類案子,刑部又最會推諉扯皮,辦案效率極低。到最后,這案子少不得又會甩鍋到大理寺頭上。
一旦大理寺獲悉,接手這種倒霉案子的起因是她得罪了謝淵,她云凰就會成為大理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云凰三兄妹在大理寺行走那么多年,錢雖賺得不多,卻與大家相處得極好,實在舍不得破壞這層關系。
再說,大理寺經常輔助六扇門辦案,日后她云凰真要調去六扇門,和大理寺眾衙役們也少不得相見。若查案時總被曾經的兄弟拆臺擠兌,她當如何自處?
當然,這件事最對不起的是李少卿。即便再羞于啟齒,云凰也得去面見李少卿,將今日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李少卿。不但向李少卿鄭重致歉,也是早一步給李少卿提個醒,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時間有限,云凰不敢耽擱,斂了心思便朝大理寺急奔。
剛走到半路上,迎面過來一人,步履匆匆,身上穿著深緋色官袍,夕陽暈黃,映在他臉上淺淡又美好。而他面部輪廓分明,鼻梁如挺秀山巒,眉毛似濃郁水墨,漆黑眼眸中隱藏著萬千流光,整個人仿佛一副賞心悅目的山水畫。
尤其是看見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物,手里卻拎著半只烤雞,云凰頓覺鼻子發酸。
她停下腳步,沖李錚長鞠到地,啞著嗓子道:“見過李少卿。
“草民是特來向李少卿道一聲謝的。謝謝您這些年對我兄妹三人的栽培與照拂,謝謝您的知遇之恩,也謝謝您的寬容和縱容。
“大恩大德云凰沒齒難忘,只可惜云凰人輕言微有心無力,難以有所回報。但云凰定會將此恩銘記于心,李少卿……日后您多保重。”說到最后幾個字,聲音已是哽咽。
原本云凰的重點是向李錚當面致歉,可真見了面兒,那句“對不起”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但凡換個人,她會立刻上前,添油加醋地狠狠告謝淵一狀,再把自己往可憐說,是被謝淵威逼利誘,走投無路自己才妥協的。
問題是,眼前之人是李錚,如此清風朗月般對自己有恩之人,什么鬼話假話瞎話都變得羞恥不堪。唯有一點,她要離開,去攀高枝了。
承不承認,她云凰都即將離開大理寺這個清水衙門,離開李錚這個萬民愛戴的好官,投身于六扇門賊窩,去與謝淵同流合污。
說到底,還是她對不起李錚。
當然,她也對不起自己。
對不起李錚每月發給她的一貫錢俸祿,對不起李錚隔三差五的噓寒問暖。更對不起,李錚手里的烤雞。
只要想想,從今往后,再也沒人會在每日散值時,偷偷塞給她一只雞腿,一個肉夾饃,或兩塊甑糕。云凰的心,就會滴血。
李錚走的甚急,額頭上有細密汗珠滲出。
事情大致經過他已聽方青說了。雖然方青的敘述有失偏頗,卻讓他怨恨謝淵強取豪奪的同時,心里也有些怨怪云凰的怒其不爭。但凡云凰多依賴他一些,又怎會被謝淵要挾,陷入眼下被動?
故,他見過方青后,連官袍都顧不上更換,便急匆匆來找云凰“興師問罪”。
不過,他牢記每日都要投喂小猴兒。路過朱雀大街,專門捎帶了半只剛出爐的烤雞。
然真的見到云凰,看見這樂觀厚臉皮的小猴兒如此難過,李錚心里什么怨氣憤怒都沒了,剩下的,唯有心疼。
說起來,他與云凰結識,算得上是天意。
那還是四年前冬日。因查案需要,李錚親自帶領手下在嫌疑人府邸的小巷中蹲守。恰好瞧見,云凰偷偷溜進嫌疑人家中行竊。
那時的云凰已值豆蔻,卻又瘦又小,個頭還沒有十歲孩童高。明明自己餓得腳步虛飄,卻在廚房偷了幾張五福餅后,只放在鼻端聞了聞香,便流著口水逃離了現場。
李錚當年剛剛及冠,正是好奇心最強的年紀。見此情形,摁住欲捉拿云凰的手下,交代他們繼續盯梢,自己,則悄悄跟在云凰身后去了延祚坊貓耳胡同。
結果,他看見了此生最難忘的一幕。
破爛不堪的小院內,擠著十幾個又臟又臭的小乞丐。最大的不過十四五歲,最小的,尚裹在襁褓中。
他們緊緊圍成一圈,而圈子里,有三名乞丐。其中一個年齡稍長,卻頭破血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云凰和另一名小乞丐跪在半大乞丐身邊,兩人正一人拿著一塊五福餅用力啃咬。
只是,他們啃咬的目的,卻并非填飽自己的肚皮。而是用自己的口水,將硬邦邦的五福餅泡軟,再摳出來,小心翼翼灌進半大乞丐嘴里。
許是五福餅太干太硬,又或許是那日天氣實在太冷,兩人啃嚼得異常艱難。尤其是云凰,因為嘴小力氣不足,直啃得口齒崩裂、鮮血橫流。
但她沒喊一聲疼,亦不曾停下嘴里的動作,就那樣耐心又細致地將餅嚼爛,一口口喂給半大乞丐。還含混不清地柔聲哄道:“大誠你多吃些,今日這五福餅雖硬,油水卻足。趕明兒阿凰去偷楊寡婦家那只雞,用那兩條大雞腿給你熬湯喝。”
安慰完,她又外強中干地威脅其他乞丐:“還有你們,必須等大誠吃飽方可分食。不過,得先給小寶寶吃,也如我和小歡這樣喂便可。
“你們都記好了,誰若敢搶大誠和小寶寶的吃食,我和小歡立刻打斷他的腿。”
明明是令人作嘔的喂食場面,落在李錚眼里,卻是最干凈的溫情。
明明是最叫人不齒的偷竊言語和霸道做派,聽入李錚耳中,卻瞬間暖了他的心。
當時,李錚什么都沒做,只是將身上的錢財全部留下,便悄悄離開了。
可一回到大理寺,他便立刻派人請了個郎中,去貓耳胡同替顧誠療傷。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日,云凰竟主動尋來大理寺,拍著胸脯信誓旦旦找他報恩,說要做他的左膀右臂。
李錚瞧著小豆苗般的人兒,哭笑不得。
他不忍傷害云凰的自尊心,隨口說了句讓云凰做他的線人,以后每月從他這里領一貫錢的俸祿,將云凰高高興興哄了回去。
可接下來的日子,云凰卻屢屢令李錚刮目相看。
這些年,連李錚自己都記不清,云凰助他破獲了多少大案奇案。若說他與謝淵“洗冤雙雄”的稱號名副其實,那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云凰的功勞。
而云凰不僅天賦異稟、聰慧異常,還良善活潑,是大理寺人見人愛的開心果。但凡有她在身邊,李錚便覺得日子有了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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