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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作者：艾小白    

　　梁余的手大而寬，手指長而細，兩片小小的葉子靜臥在掌心，格外的嬌小。葉子即便離了根，它們靠在一起，是傳承，但更多的是相伴。

　　小的不畏生，有老一輩會告訴它，人生該怎么走。

　　老的不畏死，有小的一輩會茁壯起來，他們會護著下一輩。

　　生命在于傳遞，更在于希望。

　　梁余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感覺岑佩鮮活，為什么又輕易地答應了與江秋實的交易。

　　他不只是尋根，他還想有希望。

　　有守護、有傳承、有回報，有春夏秋冬的四季循環(huán)。春天有溫暖的風，夏天有涼爽的冰棍，秋天有該放下的舍離，冬天有慢慢蟄伏的努力。

　　像一個正常人。

　　梁余希望找到那些味道，證明自己是個有血有肉、有過去、有來歷的中國人，他追求的那些，剖開所有。

　　其實很簡單。

　　活著像一個人。

　　人得有生命力，向下扎根，向上朝陽，肆無忌憚地于風雨中生長。

　　這些天江川和江秋實的嘟囔他都知道，然而他一直用價值交換衡量著這份付出。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封塑袋，將兩片葉子小心地裝進去。

　　江秋實已經(jīng)吹完下首曲子，剛喘口氣，一只手邊橫在她的眼前。

　　江秋實眨眼。

　　梁余掃了眼她紅潤起來的臉頰，莫名想到了高原紅。他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意：“兩片葉子可不夠?！?br>
　　江秋實愣了愣，目光掃了一眼他手中的袋子。這才是真正地走一步看十步，從來不會做無用的準備，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即將到來的機會。

　　他，這是要抓住她送上去的機會。

　　江秋實高興地拿袖子擦過葉子，兩手拿葉，恭敬地放在梁余的手心里。

　　“這是我們江莊的誠意?！敝θ~茂盛上的錦上添花。“也是我的敬意?！?br>
　　從那天之后，梁余對他們的態(tài)度明顯就親和起來，不再是疏離的親切。江川還奇怪她怎么說服了梁余。

　　江秋實告訴江川，因為江莊有紅氣，是個養(yǎng)人的好地方。

　　江川總覺得江秋實話里有話，但她不準備多說，他又不好意思去問梁余，索性他也就不管不顧，為了江莊，難得糊涂嗎？

　　等回到江莊，他發(fā)現(xiàn)果然糊涂點沒錯，梁余可太有用處了。

　　他老爹一開始見梁余主持會議還擔心江秋實心有怨言，后來一看都明白了，為了江莊，做了最好的職能劃分。

　　所有人對這個改變都很高興，為江秋實的豁達，為梁余的擔當。

　　他把江莊當成了自己家。

　　那江莊則回饋他親人的溫情。一下子，梁余與江莊互通了脈絡，成了一棵茶樹。

　　而江豆豆，作為江莊的小人精，更是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現(xiàn)在最愛的就是纏著梁余叔叔，在他眼里，梁余就是無所不能的長腿叔叔。

　　胖胖的江豆豆，身子扭來扭去拉著梁余的褲腿：“長腿叔叔，什么叫敬畏啊?！?br>
　　“敬畏就是又敬重又害怕?！?br>
　　“哦?！苯苟褂钟辛诵聠栴}，“什么叫敬重啊?！?br>
　　江七一聽著他很認真地回答江豆豆的問題，不由感慨：“梁老師真的好有耐心”。猶豫了兩秒，又咕囔了一句，“我以前一直覺得梁老師像獨自去朝拜的修行者，現(xiàn)在嗎，又感覺像渡人的菩薩。”

　　江秋實聞言挑了挑眉，這不都是說梁余不合群、不接地氣嗎？

　　“就感覺我不夠資格跟他說話?！?br>
　　江秋實扭頭看著跟江豆豆一問一答，盡顯童趣的梁余，也對，江七一的思維確實不能時兒三歲稚童，時兒耄耋老人。

　　不夠“功利”，就不夠共情。

　　江秋實回味片刻，語重心長地囑咐侄女：“學到老，活到老?！?br>
　　江七一怪異地掃了三人。童言童語的梁老師不太真實，深沉的江秋實難以琢磨，胖小孩卻是活靈活現(xiàn)地轉著眼珠子，串起了一靜一動的兩人。

　　就，莫名的和諧。

　　三人就像一家子。

　　怪了怪了！

　　江七一晃了晃腦袋，將這怪異的想法驅逐出腦子，快走幾個大步，那邊氣場很詭異，她得跳開那個怪圈。

　　一眾人回到村辦，岑佩搶在眾人開口之前說道：“哇，造物主真的太偉大了?！?br>
　　表演極其夸張。

　　他曾經(jīng)的第一追隨者卻很捧場：“鵝叔叔，你是在演戲嗎？”

　　小兒無罪，岑佩只能這么開導自己。

　　江川從鎮(zhèn)里頭回來，聽說豆豆家大花生豬仔也特地問了岑佩：“小岑，你們不是要養(yǎng)一只豬嗎，挑好了嗎？”

　　岑佩撇嘴，好不容易大家不提這個事情，怎么又提起來了呢？

　　結果！

　　有一就有二，村里的人遇到岑佩都問這個問題。

　　他懊惱地扒拉著腦袋。江莊就是太小了，小到?jīng)]有一丁點的秘密。

　　他堅決不會養(yǎng)豬的，絕不！可惜，他的臉從來都是自己打的。

　　等傍晚的時候，江豆豆哭著跟他說“小花要死了”，他沒思考就跑過去看小花了。

　　小花是大花的最后一個孩子，據(jù)江淵說，它在大花肚子里呆的時間太長了，又生得弱小，站都站不起來，更不可能搶過它的哥哥姐姐們。

　　小花不是健康的粉紅色，而是深紫色，奇怪的是還能看清脈絡。小小的一團蜷在稻草上，不湊近根本聽不見微弱的哼聲，肚皮也幾乎看不到起伏。

　　江淵知道他來看小花，有些遺憾地嘆著氣：“灌了奶粉，現(xiàn)在就聽天由命吧?！?br>
　　岑佩那句“造物主真厲害”雖然是演的，但他對生命的新生懷著敬畏之心，一個小小的生命，如此艱難地來到這個世上，眼睛還沒睜開卻要可離開嗎？

　　岑佩共情能力有點強，這個想法剛轉過腦子，他的眼淚就下來了。跟著他一起蹲在一旁的江豆豆看著他哭，也跟著一起哭起來：“我不要小花死?！?br>
　　江淵一般年紀了，江豆豆哭他還能騙一騙。岑佩都那么大人了，怎么騙？他大老粗也不會安慰人，實在是他也沒有辦法保證小花活下來。

　　兩孩子犯倔，江淵沒辦法，拿來一個籃子鋪上稻草，把小花放了進去。岑佩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害怕與排斥，一大一小坐在小板凳上一直守著。

　　兩人時不時地摸著小花肚皮，確保它還活著。

　　江秋實他們聽到后也來到豬舍，江七一又一次改變了對岑佩的看法。

　　岑佩急得抱著小花一步就跨進了豬欄：“你們這些哥哥姐姐讓一讓，讓小花吃口奶?！?br>
　　小豬崽們都吃得開心，怎么可能讓，不停地叫喚起來，有一只甚至咬了岑佩一口。江淵嘆了口氣，進去把小豬仔們都抱走，讓小花可以躺在大花的身邊。

　　“大花，你鼓勵鼓勵你的孩子?！?br>
　　“小花，你要堅持住?！?br>
　　“小花，你比你們哥哥姐姐更厲害?！?br>
　　“小花，你感覺到你媽媽的溫暖了嗎？”

　　“小花，世上只有媽媽好，你媽媽舍不得你的?！?br>
　　……

　　岑佩絮絮叨叨，江七一沒覺得他啰嗦，反而覺得心口堵得酸澀。江豆豆也央著江淵把他抱過去，蹲在一瓶輕輕摸著小花的肚子。

　　“小花，你要聽話啊，你聽話，我把我的牛奶都給你喝?！?br>
　　村民們聽說這事，也三三兩兩地擠過來，都不由得感嘆：“小建設真是養(yǎng)了個好孫子，這孩子心善。”

　　到最后，就連江建設也拄著拐杖過來給小花打氣：“小花，你要爭氣，大家都等著你呢?！?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大家的鼓舞，還是靠著大花接受了生命的延續(xù)，小花的肚子終于有了起伏。

　　“哎呀。活了！”

　　這里的大人們，早就見慣了動物的生生死死，今這一遭也是頭一回。三兩對望中，竟然都有了眼淚：“嗨，怎么還感動了呢?！?br>
　　江豆豆開心地趴在岑佩耳邊：“小花活了，它活了?！?br>
　　岑佩看著小花已經(jīng)開始自主進食。剛剛的半小時，岑佩屏息凝神，祈求老天給小花活路，他的厭學在這里根本不值一提。他看了眼還掛著淚痕的江豆豆，肉嘟嘟的臉上寫滿了開心，眼睛依舊亮亮地望著小花，只是手，很溫柔也很克制地撫摸著小花的背。

　　岑佩神色十二分嚴肅：“豆豆，它不叫小花，它叫小奇，它是生命的奇跡?！?br>
　　江豆豆狠狠地點頭：“鵝叔叔，你說得對。奇跡的造物主偉大?！?br>
　　岑佩也沒糾正江豆豆的組句不當，他也聚精會神地盯著奇跡，不，小奇，哎，算了，就按照豆豆叫吧。看著活蹦亂跳的奇跡，他忍不住歡喜，心里感嘆一句，真好。

　　江秋實默默地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折疊著的紙，紙很皺，引得抱著攝像機的江七一帶著鏡頭掃了過來。

　　紙打開，是圓珠筆畫的大花以及它的孩子們。圖上，大花滿臉幸福地趴在地上，滿心滿眼地盯著一旁玩耍的小豬仔們。小豬仔有趴有站，還有咬著自己的尾巴打轉。

　　大花頭頂配著一行顏文字：我的孩子們，要好好長大啊。

　　江七一扭著眼珠，抽手對江秋實點了個贊。鏡頭卻是認真地將這幅畫記了下來。她對岑佩又添了幾分好感。

　　岑佩就一個傲嬌的孩子，嘴上不承認，身體卻很誠實。

　　梁余的目光也在畫上掃過。這個村子沒有秘密，老村長知道岑佩厭惡畫畫，所有人就都會知道，沒有人會當禁忌，也沒有人會當著岑佩的面非要問個明白，孩子嗎，想法一天一變，總有一天，他會自己想明白的。

　　梁余也曾羨慕岑佩的鮮活，那是在努力向上，如今，向下的根一直還在。挺好的，江莊確實是一個讓人開悟的好地方。他微微抽動嘴角：“這的確是個奇跡?！?br>
　　江七一早就被感染了開心：“它不只是生命的奇跡，也是江莊的奇跡?！毙睦锵胫仡^一定要讓岑佩把奇跡也畫上去，一家子，就要整整齊齊的。

　　一語雙關。

　　它是江莊一只叫奇跡的豬，它也是江莊的一個奇跡。這更是一個奇跡的開始。

　　第二天，江川就把人從眾小組叫到了村辦。

　　“我跟鎮(zhèn)里匯報了我們這個網(wǎng)紅江莊的想法，鎮(zhèn)里很支持，也會把我們江莊作為一個典型，能給的扶持都盡可能給，但更多的還要靠我們自己的努力?！?br>
　　得虧有梁老師那些筆記，江川這次鎮(zhèn)上匯報，邏輯清晰，有理有據(jù)。鎮(zhèn)長難得地夸贊了他，但看到江莊開發(fā)的預案，他覺得江莊的步子跨得太大。

　　不同意其實跟預算沒什么關系。江川來之前就做好準備，他們已經(jīng)開會討論過，上面能撥款最好，如果不能，該有的幫扶政策要拿到，其他的，他們自己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

　　一年不行，就兩年，江莊人心齊，江莊人雖然少，可蓋房子、打家具這些難不倒江莊人。梁老師說，一條腿走不了，那就多條腿走路。

　　江莊可是有秘密武器的。

　　一眾領導聽到江川全指著鎮(zhèn)里的庫房，也大氣地表示，盡可能的給江莊方便，畢竟這建好了，可是浦江鎮(zhèn)的招牌。自然言下之意便是，我們鎮(zhèn)里可是給了你們一切好條件，成功了鎮(zhèn)里可占首功。要是不成功，以后就消停點，別在給我們添麻煩。

　　江川也不惱，就江莊那些地，要重新規(guī)劃，這些可都得鎮(zhèn)上簽字。鎮(zhèn)里同意他們建新江莊，不卡不脫，江川已經(jīng)很滿意了。

　　“梁老師，我們的一期計劃出來了嗎？”

　　梁余打開投影，連接上電腦。屏幕上赫然有一行大字。

　　《網(wǎng)紅江莊發(fā)展規(guī)劃總綱以及一期發(fā)展計劃》梁余掃過這一圈人，每一個人都克制著自己的興奮。他點點頭：“江村長，召開村民會議吧?！?br>
　　坐在最邊上的岑佩聞言立刻站起來并跑了出去：“我去廣播。”

　　“江七一，準備好了嗎？”江川問他們。網(wǎng)紅計劃是江七一提出的，江秋實做主由江七一挑大梁，梁余替她把控，而江秋實則是江川口中江莊的秘密武器。如今，這個武器將慢慢從紙上走向江莊。

　　“我們準備好了！”

　　廣播里已經(jīng)傳來岑佩慷慨激昂的聲音。

　　“各位江莊的村民，大家好，我們網(wǎng)紅江莊發(fā)展會議第一次正式會議將在九點整準時開始，請各位準時到場！”

　　“讓我們一起成為奇跡江莊的見證者和創(chuàng)作者?！?br>
　　“加油，新江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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