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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木匠大擔當（二）

作者：高盛    

　　轉眼到了秋下，許前進帶領全場社員忙著收稻子。劉大旗一如既往堅守崗位。木材廠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一連幾個月，不見客人光顧。

　　他除了開片荒地種些蘿卜白菜，就是翻看許前進送他的教科書，或拿起《三國演義》重讀一遍。桌椅板凳、床柜箱框、門窗屏風，草圖畫了好多張，就是不知道在不在行、合不合用。嘗試著想動手練練，缺斧少鋸不過瞎想。

　　一天傍晚劉大旗閑來無事，站在大門口不遠、路邊白楊樹下乘涼。遠遠看見楚陽方向有自行車騎過來。騎車人看見他站在路邊，一個急剎車停下來問道：“小同志，駝峰山中心學校木材廠怎么走？還有多遠呢？”

　　劉大旗定睛一看，來人不是別人，原來是郝師傅。他至今記得郝師傅樣子，頭發短短的，黑黝黝的臉，個子不高不矮，微微發胖。只是現在臉上皺紋似乎添多一些，看起來蒼老不少。自行車也很破舊，后座馱著一個舊麻袋。

　　“郝師傅，這兒就是木材廠。我是小劉，年后進城找過你。”劉大旗非常意外，跑過去幫郝師傅推自行車。

　　“哇！小劉，終于到了。我還以為走過了。水路我熟，年輕時跟你爹放過排。山路可是第一次走，不近哇。”郝師傅歇口氣，如釋重負。

　　幫郝師傅卸下麻袋抬進屋，劉大旗殷勤端來一盆水，又倒一碗水放在桌上。

　　“郝師傅，你先洗把臉，再喝點水休息一會。我馬上做飯。”劉大旗刷鍋點火開始忙碌起來。

　　本來晚餐一般是菜葉面糊糊。今天郝師傅來了，他專門做一鍋白米飯，再炒一碟白菜葉。其他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郝師傅，也沒什么招待你。你老隨便吃啊。”劉大旗幫郝師傅添飯夾菜。

　　“小劉，聽我徒弟說你進城找過我。還說你爹不在了，就你一人守著木材廠，你這孩子也太辛苦了。每天就這樣將就過日子？”劉大旗做飯的時候，郝師傅趁天還沒黑頂，到院內轉一圈。端起碗問一句。

　　“郝師傅，不辛苦。我早習慣了。”劉大旗回答。接著把他爹的情況簡單向郝師傅講述一遍。

　　“哎！這年頭不容易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郝師傅長嘆一口氣。

　　“聽說你想學木匠？”郝師傅忽然話題一轉，看著劉大旗。

　　“我想拜您為師！師父，你肯收我這個徒弟吧？”劉大旗馬上改口。

　　“真想？”郝師傅追問。

　　“當然想。師父，你看這是我畫的家具圖。”劉大旗站起來，拿一疊自己畫的草圖遞給郝師傅看。

　　“有模有樣，有板有眼！”郝師傅評價道。

　　“這么說，師父肯收我了？”劉大旗難掩興奮之情。

　　“先別忙叫我師父！想拜師明天早上早點起來！我今天趕路累了，想早點睡覺。小劉，有我睡覺的床沒有？”郝師傅邊說邊問。

　　“有！師父，您老就睡這。”劉大旗毫不猶豫地回答。

　　劉大旗趕緊鋪床請郝師傅入睡。輕手輕腳洗好碗筷，打個地鋪就勢躺下。心里想著：郝師傅今天來得真突然，讓自己感到很驚喜！剛才說到拜師，郝師傅語氣雖然嚴肅，但是無論怎么看也不像是拒絕。

　　他這樣寬慰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情緒有所緩解。但是終究覺得郝師傅并沒有一口答應，最后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迷迷糊糊睡去。

　　5第二天早上郝師傅起得很早，劉大旗聽到動靜馬上爬起來。給郝師傅端洗臉水，自己也簡單洗一把。準備開鍋煮稀飯，被郝師傅叫住了。

　　“小劉，我看你這三間房。你住一間，那兩間做什么用的？”郝師傅問。

　　“師父，都空著，沒放啥東西。一會兒我收拾收拾，你今天晚上住大間好吧？”劉大旗擔心師父昨晚沒睡好，深表歉意。

　　“我不是住。你先把中間正屋那門打開，把這桌子和椅子搬過去，然后我們抬麻袋過去。”郝師傅說。

　　“好！”兩個人快手快腳，不一會搬運停當。郝師傅將桌子放在房中央。

　　郝師傅把麻袋里面的東西全拿出來放在桌上。原來都是木工工具。有斧頭、鋸子、刨子、鑿子、錘子、鉆子，還有刮刀、墨盒、砂布、松油、刷子、布尺、卷尺、三角板、磨刀石等，應有盡有。尤其那把新買的斧頭光趟明亮。

　　最后郝師傅拿出一小布袋米，叫劉大旗抱到廚房去。說來一趟不容易，這點米帶過來你留著吃幾天。

　　“劉大旗！我們現在沒香，也沒酒，你對著這堆東西鞠三個躬吧，拜拜祖師爺！從此你就加入木工門了！”郝師傅一臉莊重，帶著劉大旗鞠三個躬，然后坐回椅子上。

　　“給師父敬茶！”劉大旗毫無經驗懵懵懂懂，郝師傅邊說邊示意他倒一碗涼水來，他主動接過去三飲而盡。

　　劉大旗趕緊跪在地上，面對師父叩三個響頭。

　　“劉大旗！從此師父收你做關門弟子。以后好好學，爭取早日滿師！不能丟師父臉！更不能丟祖師爺臉！”郝師傅小聲說著重話。

　　外面天剛放亮。郝師傅露出慈祥的笑容，劉大旗眼角浸滿了淚水。

　　自此，郝師傅在木材廠一住半個多月。教劉大旗認識各種木工器具，講解各種使用方法，介紹常用木材特性，摹畫新穎家什圖樣并標注實物尺寸，還手把手教他做雙人課桌椅、單人木板床、雙門衣柜和一口箱子，放滿了整個房間。

　　舊時候，師傅傳藝不傳心幾乎司空見慣。但是郝師父不一樣。郝師父不但傳他手藝，還傳他心法。叫他記住下面這些話：入門學木工，先拜祖師爺。房屋家什多通用，約定俗成老規矩。進深門窗有定律，椽子檁子與模板，不是師傅不上梁。人體功能學，黃金分割線，熟記在心中。方桌零點八米高，衣柜不過一米八。單人床頭寬一米，雙人床頭一米五，長度都是兩米一。

　　樹要干，皮要凈。斧砍要平，宜厚不宜薄。鋸走直線，全靠吊墨盒。刨子要薄，一層一層光。鑿要圓，先小而后大。鉆要小，宜緊不宜松。曲弧最難，畫圖為先。下料寧愿三寸長，不要一分短。榫接對對碰，凹凸正合縫。打釘要深，不可跑偏。膠合要壓，不易開裂。組裝量對角，橫平豎直誤差小。直角方正，四平八穩；對角偏差，四仰八叉。

　　棒槌鐮刀切菜板，扁擔鐵鍬斧頭把。雞籠豬槽牛羊圈，木盆木桶搓衣板。風車水車與連枷，牛車馬車和板車。打犁使耙修如新，箍桶成圓方為師。木匠師傅老把式，三長兩短棺材鋪。以上口訣記得清，走村串鄉任我行。

　　就這樣，師父日日教，徒弟天天學。郝師傅臨走時，全套工具贈送劉大旗，說是師徒見面禮。大旗悄悄回趟劉家老屋，拿出爹爹攢下的全部積蓄，要送師父做酒錢。郝師傅堅辭不受，劉大旗再三跪拜，勉強收下一半留個念想。

　　一年多后劉大旗手藝漸長，成為駝峰山首屈一指的小木匠。為駝峰山林場、中心學校、三劉村家家戶戶，做過不少木工派活、家什物件。許前進逢人都稱贊他說：劉大旗這個小木匠，如今開始有了大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