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說得沒錯,采血的過程的確不疼。
他沒有騙人。
但是安太平看到自己的血流進機器當中再流回到自己的血管里,依然感到恐懼。
采血過程很慢,維持的時間很長。
在漫長的等待和惶恐中,采血過程終于結束了。
“我這就是救了一條人命?”安太平慢慢地坐起來。
“差不多。剩下的工作就讓我們來了。”王主任說。
安太平再一次打量著王主任,問:“我會不會來捐第二次?”
王主任說:“應該不會,但是我不敢打包票。按照福董的目前狀況,是用不著的。不過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很多意外是說不準的。”
“如果我三叔再找我要捐骨髓,我該怎么辦?”
“你要是想捐的話,就捐。不想捐的話,就說福董可能需要,你得存貨。”
“存貨……王老師,我冒昧問您一句,您知道我堂弟和我三叔的配型是成功的嗎?”他問出了憋了很久問題。
從打動員劑的第一天起,他就想提出這個問題了。只不過出于對動員劑的恐懼和動員劑的帶來肉體疼痛,折磨得他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開口詢問。他想知道堂弟是如何騙過三叔的,也想知道王老師有沒有參與其中。
王老師保持沉默。
安太平知道答案了。
放在以前,他肯定會怪罪王老師。如今經過一系列事件之后,他能夠理解王老師。換位思考,如果他是王老師,他處在多方勢力的壓迫之下,他不一定能比王老師做得更好。
他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王老師,如果有第三個白血病患者央求我給他捐獻骨髓的話,我該怎么辦?”
王老師淡淡一笑,說:“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泄漏你的信息。之前你三叔……唉,實在是我兒子的上學問題太難解決,只能通過他……真是對不住你。而董事長找我要志愿者的的信息時,我抗住了壓力,沒給他,沒有第二次對不起你。”
安太平一愣,問:“那,那福董怎么知道我的?”
王老師突然露出一絲茫然,說:“福董是個神人。他能迅速掌握一個人的心理活動,對這個人精神情緒了如指掌,如同人肉測謊儀。比心電圖腦電圖啥的都管用。更夸張的是,他能夠遠距離地把握一個人的心思。”
“啥意思?我沒聽懂。遠距離把握?”
“很難解釋。可以打個比方,在一百個人剛吃飽飯正在看電視閑聊的人當中,突然多了一個被公司開除、被女朋友甩的男人,他的情緒肯定是最激烈的,即使啥都沒有做,我們都能通過觀察他的表情判斷出他的此時此刻的心情。而福董不需要看他的表情,只要看著天空就能感受到,就好像生氣的人真的生出一股氣一樣,而且是濃煙滾滾的那種氣。這么說吧,他像古書里的望氣士那樣,能夠望出來他人激烈的情緒變化。”
“這么神奇?太夸張了吧!您是現代醫學博士,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安太平覺得王老師說的是天方夜譚。
“嘿嘿,這個玩意兒,不好說。反正他來到醫院后,就看出你很憤怒,一是被人強迫時對強迫者的憤怒,二是被人強迫卻無力反抗時對自己的憤怒。”王老師似乎也很憤怒。
“是么……”安太平弱弱地問。
“信不信由你。捐完骨髓的一個星期內,你會有點虛弱,頭暈眼花,手腳無力,等等癥狀,就跟獻血似的。你也不用進展,在家好好休息。過一段時間,你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條件好好休息。”安太平喃喃自語。
“你說啥?”王老師問。
“沒啥。福董會給我多少補貼?”
“這個說不準,看情況。我可以保證,他不會虧待你。”王老師很信任福董事長。
“那,啥時候給我錢啊?”安太平厚著臉皮問。
“等他移植完畢吧。好了,我要去給他移植了。你回家好好休息。”
“嗯。再見。”
安太平走出手術室,果然感覺手腳乏力,眼睛冒花。
骨髓骨髓,骨頭的精髓啊……
他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走路暈暈乎乎的,干脆咬牙叫了一個網約車回租房。老小區沒有電梯,他只能走上去。每走幾步,他就得停下來好好休息一會兒。短短五層樓的樓梯,他幾乎走了半個小時。
開門進屋之后,安太平倒頭就睡。
這覺睡得昏昏沉沉,謝花溪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期間,迷迷糊糊感覺到謝花溪喊他吃飯,又問他哪里不舒服,他都是哼哼唧唧地應付福過去,只想好好地睡覺。
他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如果不是尿意洶涌,他肯能睡到晚上。
睡了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他的精神總算恢復了一些。他拿過手機,看到謝花溪發來了許多微信信息,便回復說自己沒事,太累了而已。接著又看到一個未接電話,是醫院的人事打來的。
難道通知去參加最后一輪面試?
他給對方打過去,卻被告知他被刷掉了,因為他的學歷太低,而競聘這個崗位的都是碩士。他只是一個本科,所以不好意思。
收到這個結果,他早有預料。如果他們不想要自己,能夠找到一萬種理由。其中九千百九十九條理由他都無法反駁,剩下那一條是他們懶得找理由,隨便糊弄。
唉……
三叔畢竟是三叔。落井下石才是他的為人準則。
片刻后,謝花溪也打電話過來,說今天早點從實驗室里出來,買點菜,自己做飯吃,好好給他補補身子。
安太平自然求之不得。
謝花溪回來后,兩個人在廚房里做飯,就好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樣。
剛剛把飯菜做完,堂弟居然又來了。
安太平預料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堂弟說:“不好意思啊。這個房子的房東要回國,不能繼續租給你們了。其實說租也不正確,因為沒人找你們收房租嘛,是借給你們住。現在房東要回來了,精確地說是后天下午六點。所以……你們有兩天的時間。大家都是讀書人,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大家都懂哈。”扔下輕飄飄的幾句話之后,他就離開了。留下安太平和謝花溪一臉錯愕。
謝花溪回廚房端菜,眼淚不自覺地滴了下來。
安太平慌了神,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
謝花溪無聲嗚咽,哭了十多分鐘。
安太平也很無助,坐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
謝花溪停住了哭泣,說:“這樣下去的話,我們什么時候能有錢結婚?”
“結婚?”
安太平的腦袋僵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結婚!”他畢業以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不是他不想和謝花溪結婚,而是因為沒這個條件。沒房沒車沒錢,拿什么結?突然,他感到巨大的恐慌。謝花溪是不是嫌棄自己了?
她是不是要去找別人了?
怎么辦?
他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不敢說話。
謝花溪也保持沉默。
良久之后,謝花溪問:“咱們從這搬出去了,住哪?繼續擠宿舍么?”
“不知道……”他心虛地說。
他突然想起了都東海保險董事長,立刻興奮起來,說:“先別急,我問問董事長,他給了我一張他的私人名片,說會好好報答我的,別的不說,一個大紅包肯定是有的。咱們在這個小區里再租個房子,反正房子多。要是他直接我們租個房子,那就更好了。”
“啊,我差點忘記他了。你現在就打電話吧。”謝花溪催促道。
“現在?現在是不是太晚了?”他有些遲疑。
“七點多晚什么晚?你救了他一命,他欠你的。快點打,把自己的情況說清楚一點,實話實說就行。咱們倆現在過得夠慘了。”
“嗯。”
安太平掏出名片和手機,照著名片打過去了。
對方接聽的是一個女生。
安太平一愣,心想怎么是個女的?難道是董事長的老婆或者是女兒?
“您好,你是哪位。”女生禮貌地說。
“是福董的手機么?我是安太平,給副董捐……給副董幫忙治病的。”他沒有說自己是捐骨髓的,免得消息泄露出去了,以后有更多的人來找他捐骨髓。
“哦,安先生您好。我是福董的私人秘書。福董剛剛做完手術,十分虛弱,正在休息。您找他有什么事嗎?請您告訴我,等福董蘇醒之后,我再轉給給他。”
“我……”安太平梗住了。
私人秘書的聲音提醒他跟福東海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福東海的生活對他來說可能是另外一個宇宙,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摸到福東海的邊,兩人的社會地位差距比銀河還寬!
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說我是福董的救命恩人,我想讓福董給我包一個大紅包。琢磨了幾秒鐘,他才結結巴巴地說:“等福董醒后,請您轉告他,說我是安太平,有點私人事情要跟他商量。”
“好的,我會轉告的。一有消息,我就聯系你。”
待他掛掉了電話,謝花溪忙問:“咋說?”
他把剛才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謝花溪非常失落,說:“都是在打官腔。有的人越有錢越摳門。我看這個狗屁董事長要賴賬。”
安太平也跟著抱怨福東海。
過了會兒,老媽打電話過來了。
安太平強行提起精神,接通電話:“老媽。”
老媽焦急地說:“你三叔給我的卡咋用不了啊?取不出錢。銀行說卡被注銷了。注銷了是啥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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