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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朱元璋一斬鄭士元

作者：作家楊馬林    

　　朱元璋估計鄭士元會搓反繩子，但又不能攔著不讓他講，只好說：“說。”

　　鄭士元，“陛下，唐太宗時，廣州都督黨仁弘貪贓百萬，驚動朝野。據唐朝法典，應當開刀問斬。朝臣議論紛紛，黨仁弘功勞卓著，唐太宗特別器重他，能依法懲治他嗎？審理的結果是，大理寺將黨仁弘降為庶人，流放欽州。于是輿論嘩然，都說皇帝不能稟公執法。唐太宗幡然悔悟，下令將黨仁弘處死，并對大臣們說，法律是上天授于君王的，萬不可以私而失信。朕赦免黨仁弘，是亂法，有負于天，朕決定去南郊住蒿草房，吃素食，向蒼天謝罪三日。微臣以為，此故事可引以為戒。”

　　胡惟庸瞪了鄭士元一眼：“鄭士元，說話要注意分寸！”胡惟庸這句話厲害，既訓斥了鄭士元，泄了自己的舊恨，又能討好朱元璋，還能引誘朱元璋對鄭士元不滿。

　　多數大臣不出來為朱桓求情，朱元璋就已窩了一肚子火，鄭士元的一席話，尤如油潑火上，立即燃起熊熊怒氣，他沒好氣地問：“你的言下之意，是說朕在朱桓之事上，不稟公執法？也應住蒿草房，吃素食，向蒼天謝罪三日？”

　　 大臣們都望著鄭士元，擔心他再話不投機，惹得朱元璋發怒，就會引火燒身。

　　 “微臣不敢，”鄭士元沉住氣，誠懇地說，“陛下常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朱桓之罪明顯重于吳金德等人，理應比他們處置得更重。這樣寬赦朱桓，微臣擔心世人不服。”

　　 “恐怕只有你不服！朱桓已被打昏，又射他五箭，如此處置皇親，自古少見，有何不服！何況五箭都射不死他，此乃天意，豈能違悖？”朱元璋聯想起鄭士元在辦理此案中對朱桓的態度，覺得他對皇親有一種天然的逆恨心理，一旦發現問題，死糾不放，沒有絲毫通達之心。這種人，不可不防！朱元璋賭氣地乜了衛兵一眼：“把朱桓拖下去！”

　　衛兵們拔下朱桓身上的箭，朱桓聲嘶力竭地喊叫：“哎喲喲，痛死我了！”衛兵們解開朱桓身上的繩索，把他抬到擔架上，抬起就要走。

　　“再等一等，”鄭士元攔住衛兵，他知道朱元璋對他有看法，但他覺得此刻不能退縮，若有理不敢申辯清楚，被朱元璋借機殺掉只是遲早的事。他執拗地說，“微臣以為，處置犯罪，應當依照法典，不能考慮自古多見還是少見。若是皇親就法外施恩，則將失信于民，久而久之，則會法將不法，國將不國。凌遲處死朱桓，雖有親情之痛，但利國利君，請陛下慎思。”

　　胡惟庸厲聲地對鄭士元說：“鄭士元，你也太狂妄了吧？怎么能這樣對陛下說話，還不快些退下！”

　　朱元璋指著衛兵吼道：“還不抬走！”

　　衛兵們急忙將朱桓抬走，朱元璋白了鄭士元一眼，大步朝大堂內走去，大臣們也跟著進了大堂。

　　朱元璋氣哼哼地坐下來，眼皮子還沒抬起來，鄭士元就來到他面前躬拜：“陛下，微臣再斗膽說一句，朱桓活，國法亡，民心死！”

　　朱元璋見鄭士元竟敢還要頂撞，而且話說得這么尖銳，不禁惱怒起來：“鄭士元，你是不是擔心朱桓活著會報復你，你就想置他于死地？你是不是因為他爹打了你，你就報復他？唵！”

　　 鄭士元一笑，搖搖頭：“有陛下在，誰也不敢報復微臣；朱桓的父親是打過微臣，那是上輩人打下輩人，不足掛齒。微臣是在為陛下想，為朝廷想。如果這次不殺朱桓，那就干脆立一條法律：皇親國戚犯死罪，只要認罪，即可免死！”

　　 “放肆！”朱元璋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自朕登基以來，從來沒有人敢像你這樣張狂，竟敢再三再四地教訓朕，阻攔朕的御令！大逆不道，你該當何罪？”

　　 鄭士元平心靜氣地說：“陛下息怒，微臣不曾行逆，如此斗膽進諫，非忠勇之士不敢為。誰不知，治事以嚴、持剛耿直之人，難免罹禍。誰不知，犯顏強諫，如同自投鼎鑊，自戮白刃。然而大丈夫應當正色處世，赤膽忠心，以報國恩，豈能以一已之利而不直言。圣人言：君將拒諫，則忠勇散；善惡同，則功臣倦。請陛下明鑒。”

　　胡惟庸見報復鄭士元的機會來了，故作氣憤地說：“鄭士元，你太放肆了！陛下英明蓋世，德澤天下，四夷臣服，萬民敬仰，你如此胡言，豈能輕饒！”

　　胡惟庸這番話如同火上澆油，朱元璋的怒火唰地一下沖了上來，脫口便說：“朕即使拒你之諫，滿朝忠勇也不會散！你目無綱常，邈視君王，死罪不饒！來人，將鄭士元推出去斬首！”

　　 鄭士元一愣，沒想到朱元璋現在就要殺他，來得太突然了。既然皇帝已經下了令，自己就死定了；既然只有一死，那就力求死得豪氣一些，既可照汗青，又可勵后人。他微微一笑，坦然地說：“陛下，微臣已盡臣節，已盡監察官之職，無愧無悔。我終年勞累，難得歇息，謝陛下賜福，我去安息矣！”

　　衛兵們上來要扭鄭士元的胳膊，鄭士元用力甩開衛兵的手：“我不會跑！”他朝朱元璋躬拜：“陛下，告辭了。”然后他大步朝外走，衛兵們緊緊地跟上。

　　鄭士元的壯舉不僅使大臣們震驚不已，也使朱元璋暗暗吃驚，望著鄭士元昂首而去，朱元璋愣住了，不知怎地，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后悔之意。

　　鄭士元大步走出大堂，邊走邊喊：“我鄭士元無罪！我死而無愧！對得起皇帝！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祖宗！”

　　朱元璋氣惱地掃視著大臣，希望有人出來譴責鄭士元。

　　鄧愈非常欽佩鄭士元，認為這種忠直清廉之官，不能殺，于是出班躬拜：“啟稟陛下，鄭士元性情倔犟，出言拙直，冒犯圣顏，應當嚴責。不過，微臣以為，他雖然出語不遜，但所說都是藥石之言，不是耿直之士，不遇圣明之君，不敢如此放言。懇請陛下念他迂直，姑且寬恕他一次。”

　　鄧愈，安徽泗縣人。為人重氣節，講信義。青年時代隨父兄起兵反元，父兄相繼陣亡，因他作戰驍勇，被將士推為首領。朱元璋攻破滁陽，他率眾前來投靠。在后來的征戰中，他屢建奇功，歷任僉行樞密院事、征南將軍、江南行省參政、進總制名翼軍馬、湖廣行省平章、征虜左副將軍，封衛國公。

　　胡惟庸：“陛下，鄭士元以諍臣自詡，假借忠直，詆毀皇帝，自我夸飾，沽名釣譽，這種狂徒，不可饒恕！”

　　唐鐸出班躬拜：“陛下，鄭士元不講方式，倔言冒犯，惹惱陛下，實屬不該。但他進有憂國之心，退有死節之義，是因為擔任監察官，不得不犯顏強諫，請求陛下饒他一次。”

　　 朱元璋知道大臣們心中不服，大臣們不服又何妨？都是我朱家雞籠里的雞！倒是朱元璋自己不服，如此斬殺鄭士元，反而大長了鄭士元的英豪之氣，有失自己的威風。不如高姿態地饒他一回，日后待他有過之時，再殺也不遲。朱元璋沉著臉，悻悻地說：“這等狂徒，目無君王，本應斬首！既然諸位大臣為他講情，朕念他愚頑，不與他計較，就饒他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