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桓之父叫朱初六,朱初六是朱元璋父親的堂兄之子,比朱元璋大十二歲。雖然非直系親戚,但兩家關系非常親密,因為朱初六曾是朱元璋的恩人。
朱元璋原名叫朱重八,十六歲那年,家鄉連年受災,瘟疫橫行,朱元璋禍不單行,父母和大哥在幾天之中接連死亡。他家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無錢無地安葬親人,跪求了好多家,都沒人肯幫他。朱初六憫其可憐,出錢出地安葬了朱元璋的親人,朱元璋叩頭飆淚發誓,今后若能發達,定將加倍報答。朱初六認為這窮小子不餓死不病死就算命大了,哪會有什么狗屁發達,但對他有知恩必報之心還是欣賞的。沒想到鬼使神差,世事難料,朱元璋還真的神奇般地發達了。他稱帝之后,不食前言,不僅賞賜給朱初六大量金銀,還提拔他的兒子朱桓為廬州府知府,以報答朱初六的恩情。
朱桓只上過兩年私塾,他視讀書如服勞役,經常逃學,領著一幫頑童到處惹禍。長大后,雖然學識淺薄,無所專技,而且脾性奸頑,經常惹是生非。但有朱元璋這種背景,鄉鄰們巴結畏懼他,地方官吏盡量關照他,于是他就無所顧忌,為所欲為,成了名震一方的混世魔王。當知府之后,他的特殊身份和一些人的吹捧,好似一碗碗暗含罌粟的肉湯,灌得他更加狂妄起來。他認為,他只要不謀反,貪些錢,貪些色,朱元璋不會嚴懲他。于是他就貪污受賄,欺男霸女。有人向朱元璋舉報朱桓調戲婦女,朱元璋派人核實后,非常氣憤,將朱桓撤職,降為從九品倉庫小吏。朱桓之父跑到朱元璋面前苦苦哀求,朱元璋奈何不得,只好依著朱初六的請求將朱桓改降為知縣。經過這場波折,朱桓這才猛醒,朱元璋不會容他為所欲為,這個靠山靠不住。朱桓不得不有所收斂,夾起尾巴做知縣。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時間一長,對金錢和美色的向往,如同孤寂之時遇見舊情人、戒毒之人遇見鴉片一樣,朱桓想克制但怎么也克制不住,惡習禁不住又滋長起來。想撈的錢忍不住時還是想方設法地撈,對垂涎的女人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千方百計地弄到手。不過,他的做法越來越隱蔽,手段越來越策略,盡量投石不起水花,走路不留痕跡。
這天上午,朱桓正在衙門簽押房內審閱公文,他的小舅子、課稅局大使吳金德跑進來說:“老爺,陛下派特使傳令來了,請你快去聽令。”
“啊?陛下派特使來傳令?”朱桓愕然地望著吳金德,心想,自己無功無德,也沒什么建樹,陛下突然派特使來傳令,恐怕是兇多吉少。會不會是有人舉報我貪污?會不會是有人告發我貪色?他琢磨不定,也沒時間琢磨。他對吳金德說:“你把大堂里的人都趕走。”
“好!”吳金德轉身就跑。
朱桓來到大堂,在特使面前跪下。特使打開敕令宣念:“皇帝詔曰:據貪吏韓鐸供認,朱桓收受禮金一千貫。收受貪官贓錢,與助貪何異?令朱桓將禮金上繳按察使司,到祖宗牌位前跪責一天。爾曾犯科,仍不從嚴自律,若不念爾父舊情,應革爾職。以后再犯,將嚴懲不貸。欽此。”
朱桓雖然臉色難堪,但心中卻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件屁事,他叩頭:“謝陛下寬恕,微臣遵旨,立即照辦。”
在特使的監督下,朱桓派吳金德將一千貫禮金退給按察使司,老老實實在祖宗的牌位前跪責了一天,并寫了一封請罪謝恩信托特使呈給朱元璋。
這天晚上,月亮從柳樹林的樹尖上升起來,其光芒慘白而冰涼,霜一般均勻地灑在定遠縣縣城的各個受光部位。湍急的河水泛動著一條條白光,宛如無數條白蛇在水面游動。大樹如同一團團黑霧,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城墻上的箭樓黑魆魆地靜立著,翹揚的飛檐宛如揚起頭的鱷魚,欲吞噬那幾顆閃著微光的星星。
朱桓的臥室門窗全關了,朱桓悠閑地踱著步,他的小妾吳氏在清點寶鈔,床上和桌上堆著一摞摞寶鈔。吳氏點鈔非常熟練,點得寶鈔嘩嘩直響。
朱桓今年三十五歲,吳氏十八歲,在朱桓眼里,這吳氏之顏容無論是笑顰還是怨哀都能撩人心弦,她的身姿無論什么動作都溢透著女人迷人的神采。雖然娶過來已經兩年了,但一見到她,他還是如同初次見到她一樣,眼光仍能一亮,心中仍能涌出一股莫名的興奮。他很寵愛吳氏,不僅讓她總管家中的財權,而且家庭的重大應酬也交給她張羅。他不僅事事順著吳氏,而且對她還莫名其妙地有些畏懼。
朱桓很喜歡聽這種點鈔之聲,很悅耳,很養神,比聽高山流水的琴聲還令人陶醉。他笑著對吳氏說:“你啊,百事不愿干,就愿干這事,就愿聽這種聲音,讓你干三天三夜也不覺得累。”
吳氏將點鈔的手指在杯里的水中蘸了蘸,白了他一眼:“愿干這事錯啦?唵?總比你愛干那種事要強!”
朱桓:“我愛干哪種事?唵?”
吳氏白了他一眼:“你心里明白。”
朱桓:“扛竹竿走巷子,直來直去好不好?”
吳氏:“拈花惹草,偷雞摸狗!”
朱桓笑著說:“好將兵多,好男妻多。我不拈花惹草,你怎么會嫁給我?”
吳氏在碗中抓了一把水甩到朱桓的臉上:“狗嘴吃屎,一口屁話!你們男人啊,一有錢就變壞!”
朱桓抹著臉上的水,笑著說:“還有更重要的一句,女人學壞就來錢。”
“呸!”吳氏啐了他一口,“你搞這點屁錢就飄起來了?哼,還不夠我買兩套好首飾!”
朱桓不滿地說:“這次借為陛下修行宮之機,已經搞了一萬五千貫了,不要不知足,害我掉了腦袋,你也沒好果子吃。”
吳氏白了朱桓一眼:“這天是朱家的天,這地是朱家的地,陛下是你老叔,誰敢在母老虎的眼前咬小老虎的屁股?你手下的大官小官誰不是一屁股屎,他們不會不臭挑起來臭。”
朱桓白了她一眼:“陛下發起脾氣來,閻王老子都不認,可不能把寶押在他身上。錢這東西,背得太多了,也是能壓死人的,還是謹慎一點好。”
吳氏將點好的一摞寶鈔放下,又取一摞來數:“女人不怕漢子壓,男人不怕擔子壓,誰像你呀,孬種!”
朱桓:“我準備再搞最后一次,然后就收手,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吳氏:“這最后一次能搞多少?”
朱桓:“兩千貫。”
吳氏驚喜地問:“用什么招?”
朱桓狡黠地一笑:“只要想搞錢,石磨子也能磨出妙點子來。修行宮用的建筑材料不再讓民工搬運,讓囚犯和乞丐搬運,但是搬運費的賬還是做在民工身上,這筆工錢不就省下來了嗎?”
吳氏興奮地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你看看,這腦袋真靈光,眨巴一下眼,就能想出一個金點子來!”
朱桓得意地說:“我能想出錢來,你呢,你會什么?到現在還沒生下一個蛋來。”
吳氏白了他一眼,笑著說:“你呀,公雞的身子五步蛇的心,又騷又毒!”
這天夜里,行宮工地的一座工棚里聚集著二百多名工匠,他們肅穆地站在一張桌前,觀看頭領張五一施展厭勝法。
厭勝法是一種巫術,是以詛咒來懲治人或物。信此巫術之人認為,厭勝法既可驅邪,亦可懲治人。驅邪時用木、泥土、面、紙制成象征邪祟的東西,如木人、紙人、面鬼等,把它們送走,或掩埋,或打碎,殃災即除。要懲治仇人,也做木人、紙人、或在紙上寫上仇人名字,用利器刺穿它們的名字,就可以使仇人致病或死亡。在古代,厭勝法在土木工匠中很流行,若房主或者監工在飲食、酬勞方面虧待了工匠,工匠就通過這種術法來詛咒房主和監工,讓他們遭殃。
桌上兩根白蠟燭后面擺著供品,蠟燭之間擺著一張紙,紙上寫著朱桓的名字,十只鬼頭釘釘在名字上。
張五一抓起一只公雞,用匕首割斷公雞的頸喉,將雞血淋在鬼頭釘和紙上,然后揮著撥浪鼓上下舞動,圍著桌子邊跳邊念咒語:“天渾渾,地茫茫。神現靈,仙顯圣。放魔兵,縱鬼神。鬼釘尖,釘惡人。射陰毒,斃朱桓。”
張五一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鬼頭釘上吹了幾下,接著又繼續邊跳邊念咒語。
劉工匠氣憤地對王工匠說:“把這些鬼頭釘釘五根在行宮里,釘五根在朱桓的衙門和他家的門口,讓他全家都死絕!”
楊工匠對王工匠說:“朱桓真是他媽的墨魚心腸,黑得很!工錢也太他媽的克扣狠了,發的這幾個工錢,我們連稀飯都吃不飽,拿啥養老婆孩子!”
朱桓暗令工程監官在每道工序驗收時從嚴挑刺,稍看不順眼就扣工錢,扣的數額很大,工匠幾乎賺不到錢。不僅如此,還以工程沒做好是對皇帝的大不敬為由,罰工匠向南下跪半天,敢不服者,就以忤逆之罪關進監獄,企圖以這些辦法讓工匠既不敢怒更不敢言。
張五一念完咒語,率領工匠向神案跪拜,三叩首之后,張五一站起來對工匠說:“我們干牛馬活,吃豬狗食,工錢本來就少得可憐,朱桓還找茬克扣。他對我們不仁,我們就對他不義。厭勝法已經施展,它將逐漸發力,召天神聚地鬼,火燒衙門,電劈朱桓!”
工匠們小聲齊喊:“火燒衙門,電劈朱桓!”
朱桓和吳氏還在點寶鈔,朱桓:“我們的錢不算少了,在定遠縣可算首屈一指,即使不當官,也夠我們花一輩子。”
吳氏笑著說:“嘿嘿嘿,還屈首一指,這詞兒都不會說,還是縣太爺呢!肚里沒有墨水兒,就別充秀才。你學著點兒,是首屈一指!”
朱桓尷尬地一笑:“屈首一指也好,首屈一指也罷,反正就那意思,你能聽懂就行。”
吳金德跑到臥室門口急促地敲門:“老爺,工匠正在用厭勝法詛咒老爺,他們可能會鬧事!”
“哦?敢詛咒老子?”朱桓來到門前,但不開門,問,“誰告訴你的?”
吳金德:“工地的宋監官來了,他稟報的,他在客廳里等你哩!”
“去告訴他,老子馬上就來!”朱桓返身換官服。
吳氏緊張地拉著朱桓:“工匠會不會來殺我們?唵?趕快調兵來保護我們!”
“老子是皇帝的侄兒,知府都不敢得罪老子,就是借十個膽給工匠,他們也不敢來殺我們,你待在家里別出去!”朱桓穿好官服就往外邊走。
宋監官在客廳內焦急地踱步,朱桓疾步走進來,關切地問:“怎么回事?”
宋監官:“工匠嫌工錢給少了,二百多人聚在一起,用厭勝法惡毒地詛咒您,說不定還會鬧事!”
“二百多人?”朱桓的眼珠轉了轉,問,“是誰領頭?”
宋監官:“張五一。”
朱桓:“他娘的,又是他!工程質量不合格就得扣錢,這道理在哪里都能講得通,他們這是對皇帝不滿,是想造反!”
宋監官:“是不是派人把他們都抓起來?”
朱桓:“聚眾詛咒知縣,犯了侮辱官員罪和聚眾滋事罪,當然要抓!”
宋監官:“抓二百多人,至少得出動千把人才能抓得住,衙門里沒有那么多人。”
朱桓陰鷙地說:“笨蛋,怎么能一拳打一群人。打蛇先打頭,只抓領頭的張五一,把他整得認罪了,其他人就老實了。”
宋監官:“怎么抓?”
朱桓:“他們搞厭勝法,說明他們眼前只是想咒我死,而不是馬上就造反。傳我命令,把全體官吏和衙役都召到衙門里來,以備萬一。先不驚動民工,等到天亮之后,你就……”朱桓湊近宋監官的耳朵說起來,宋監官邊聽邊點頭。
朱桓把一百多名官吏和衙役召集到衙門時,已經過了三更。該來的都來了,唯獨縣丞孟庭林稱病未到。孟庭林與朱桓共事了兩年,對朱桓了如指掌,本該揭發朱桓,但他認定,朱桓是皇帝的侄兒,揭發朱桓,若皇帝殺了朱桓,朱桓的父親決不會饒過他;若皇帝不殺朱桓,朱桓肯定會兇狠地報復他。兩種后果都是以卵擊石,自己找死。不如跟朱桓維持融洽關系,自己不參與做任何壞事,而且寫好日志。若朱桓今后高升了,自己也能得到朱桓的關照;若朱桓出事了,自己也有退路,大不了落個知罪不報之罪,不會被斬。于是,他對朱桓所做的正經之事積極支持,對朱桓所做的非法之事,他能躲就躲,躲不掉就消極對付。他期盼朱桓的勾當不要暴露,期盼定遠縣不要出大事,平安熬過三年,就想辦法調走,離開這個兇險之地。
孟庭林雖然盡量回避修建行宮之事,但對工程進展情況非常了解,對朱桓從中貪污之事也非常清楚,他不敢勸告朱桓,更不敢反對,擔心朱桓暗殺他。他預測工匠會鬧事,密令夫人和兒子化裝成百姓溜出城,到鄉下藏匿起來,等風頭過了再回來,自己則裝病,睡在床上不起來。
因孟庭林時常“生病”,他沒來,朱桓也不在意。恰好有人來稟報,工匠們都散了,回到各自工棚里睡覺了,朱桓松了一口氣,令官吏和衙役們就在衙門和衣而睡,隨時待命。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宋監官派黃監工對正在干活的張五一說:“宋監官感冒了,還在床上躺著,他想找你商量墻面粉刷如何用料之事,叫我請你去一下。”
張五一心存警惕,說:“他病了就讓他好好休息,等他病好了再商量。”
黃監工:“工期很緊,他著急;他怕料用得不好,又出質量問題,還得扣大家的工錢。既然他請你去,你還是趕緊去。”
“這個……”張五一猶豫地看了一眼徒弟,徒弟會意,對黃監工說:“我跟師父一起去。”
黃監工不屑地說:“宋監官只請了你師父,沒請你;再說,你只是個學徒,把不了材料關,回答不了宋監官的問題。”
徒弟:“我去聽聽,長點知識不成嗎?”
黃監工板起臉說:“沒大沒小的,上司沒請你,你能隨便去嗎?”
徒弟噎住了,無奈地望向張五一。
“行,我這就去。”張五一朝徒弟使了個眼色,“你在這里干活,遇到問題去問蔡師傅。”
徒弟會意,點頭:“嗯。”
張五一跟隨黃監工進入宋監官的房內,三名監工正與躺在床上的宋監官說話,張五一站住,故作關切地問:“宋大人,您感冒了?”
宋監官故作難受地說:“是感冒了,燒得厲害,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張五一往前走,快到床前時,忽聽門被關上,他回頭看去,黃監工突然將他的手臂反扭起來,其他三名監工向他撲來,很快將他捆住,并用布將他的嘴堵住,扔進一口大木箱,然后將箱子鎖上,抬出門,放到車上,拉起車就走。
宋監官和監工們把箱子運到監獄刑房里,打開箱,把張五一拉出箱來,放到地上坐著,取出他口中的布。
行刑房里擺滿了刑具,皮鞭,竹簽、火烙、拶夾,狼牙棍和老虎凳等等。
宋監官厲聲地問:“張五一,你知罪嗎?”
張五一氣憤地說:“我沒有罪,你們隨便抓人,你們才有罪!”
宋監官:“你聚眾施展厭勝法詛咒朱知縣,犯了侮辱官員罪和聚眾滋事罪!朱知縣是皇帝的侄兒,是皇親,你侮辱皇親,罪加一等!”
張五一:“你們合伙克扣我們的工錢,害得我們沒錢養家糊口,你們才有罪,你們該罵!”
宋監官:“你還犟嘴,打!看是拳頭硬還是他的嘴巴硬!”
監工們拳打腳踢,一陣猛打。張五一倒在地上,邊慘叫邊罵:“你們貪污我們的血汗錢,你們罪該萬死!我沒有罪,你們把我打死了,王法不會饒你們!”
朱桓走進來,呵斥監工們:“住手!怎么能這樣打人!”
監工們停下來,宋監官對朱桓說:“稟朱大人,他不僅不認罪,反而還惡毒地污蔑朱大人,詛咒朱大人!”
朱桓厲聲地說:“大人不計小人過,讓他罵本官幾句有什么關系?你們大小也是個官,怎么能這樣對待老百姓?簡直是胡鬧!還不趕快給他松綁!”
“是!”宋監官和監工們趕緊給張五一松綁。
張五一口鼻流血,閉著眼,躺在地上呻吟。
宋監官喝道:“朱大人給你松綁,你還不起來跪謝!”
張五一不理會,好似沒聽見。
“你膽敢藐視朱大人,我揍死你!”宋監官揮拳又要打張五一,朱桓攔住:“住手,你眼瞎了?他都傷成這樣了,怎么跪得起來?”朱桓彎下腰,親切地拍了拍張五一的胸脯:“張師傅,張師傅。”
張五一仍然不理會。
朱桓:“唉,這只怪本官來晚了一步,讓你吃了這般苦頭。其實啊,這是一場誤會。不是官府有意克扣你們的工錢,而是你們干的活兒沒達到規定的要求,不得不罰減你們的工錢。你們聚眾搞厭勝法詛咒官吏,按照法律,是要坐班房的。念你是初犯,只要你認個錯,本官現在就釋放你。”
張五一睜開眼睛,怒視著朱桓:“我無錯可認,我們干的活兒都符合要求,你們是雞蛋里頭挑骨頭,為扣錢找借口!”
朱桓笑了笑,說:“我們素無冤仇,官府也不缺錢用,沒必要用這種方式扣你們的錢。”
張五一:“扣下的錢是沒留給官府,都留到你們腰包里去了!”
朱桓:“你有證據嗎?”
張五一:“若讓我調查,肯定能查出證據!”
朱桓:“沒有證據可不能胡說八道,當心觸犯誹謗罪和誣陷罪。”
張五一:“你們亂收稅,你們欺男霸女,定遠縣的百姓都知道,你們是定遠的禍害!”
朱桓怒從心起,臉立馬沉下來:“本官這樣和氣地跟你講道理,你卻血口噴人,誣陷辱罵我們,你太囂張了!”
張五一:“你們的良心都叫狗吃了,講的都是歪理!”
朱桓:“既然給臉不要給路不走,那就別怪本官認法不認情了。來人啊,讓大刑教他好好反省!”
監工們沖來扭住張五一,將他的衣服剝光,捆到刑柱上。張五一邊反抗邊罵:“老子沒有罪,你們是賊喊捉賊!”
朱桓對監工們說:“先用鞭子伺候!”
宋監官拿起一條皮鞭,來到張五一面前說:“你看好了,這可不是趕馬的皮鞭,是專門打罪犯的皮鞭,鞭子上有鐵刺,一鞭下去能拉起一條皮。你說,你是認罪呢?還是認鞭子呢?”
張五一咬著牙不吭聲。
“好,有種,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皮硬還是老子的鞭子硬!”宋監官揮鞭猛打,鞭上密集的鐵刺扎入肉中,又被猛地拉出來,皮膚上頓時出現一條由無數個小孔組成的鞭痕,小孔很快滲出血來。
張五一閉著眼,咬著牙硬挺著,嘴里痛苦地呻吟著。十鞭打下來,張五一尚能忍住,打到十五鞭時,張五一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叫起來:“哎喲喲!哎喲喲!”
宋監官獰笑地問:“滋味不好受吧?認不認罪?”
張五一不吭聲,他清楚,一旦認罪,就會被判以極刑。
朱桓兇狠地說:“鹽水伺候!”
袁監工端來一盆鹽水,一瓢瓢地往張五一的傷口上淋。
“哎喲喲!哎喲喲!”劇烈的疼痛使得張五一不停地嚎叫,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
袁監工:“認不認罪?”
張五一只是痛苦地嚎叫,不回答。
朱桓厲聲地說:“火烙伺候!”
宋監官拿來火紅的烙鐵在張五一的眼前晃了晃:“愿不愿意嘗嘗紅燒肉的味道?”
張五一算定,若不認罪,他們會一直用酷刑對待他,讓他死不成又活不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認罪讓他們一刀殺死算了。這樣一想,精神頓時崩潰了,他有氣無力地說:“如果你們答應我,一刀殺了我,我就認罪。”
朱桓:“老子愿意成全你,說!”
張五一:“我認罪,我詛咒了朱大人,我聚眾滋事,這些事都是我一人干的,與其他人無關。”
宋監官:“都這時候了,還逞好漢,把罪責都擔當了!說,哪些人是你的死黨?”
張五一:“我沒有死黨,是我把他們臨時喊來的。”
“還在嘴硬,老子讓你吃一烙鐵!”宋監官就要烙張五一,朱桓趕緊攔住:“算了,他認罪就行了,讓他畫押,然后送到牢里關起來。”
監工們將張五一解下來,讓他在記錄上畫了押,然后把他拖走。
宋監官不解地問朱桓:“朱大人,為什么不窮追猛打?”
朱桓陰冷地說:“會打的只打一人,不會打的打一群人。只要他認罪,把他一殺,就能殺一儆百,這就行了。”
宋監官豎起大拇指,諂笑地說:“還是朱大人想得周全。”
張五一被抓之事很快在行宮工地傳開,工匠們義憤填膺,幾名工匠頭領湊到一起商量,如何應對這件事。
劉工匠氣憤地說:“擺在我們面前有兩種選擇,一是不救張師傅,二是救張師傅。如果我們不去救,我們就對不起張師傅,官府就會認為我們被嚇倒了,他們就會更不把我們當人。所以我們只有一條路,去救張師傅!”
王工匠:“監獄防守很嚴,我們很難進去,劫獄很難成功。強行去救,就會有廝殺,說不定我們折了弟兄還是救不了張師傅。”
林工匠:“寫狀子遞給鳳陽府,告朱桓一狀!”
劉工匠:“朱桓是皇帝的侄兒,知府巴結都來不及,他不敢辦朱桓的案子。”
林工匠:“聽說皇帝特別痛恨貪官污吏,我們直接告到皇帝那里去!”
劉工匠:“你這是找母老虎告虎崽子,找死!”
楊工匠:“我們不能強行去救張師傅,只能智取。”
劉工匠:“怎樣智取?”
楊工匠:“能救張師傅的,只有皇帝。只有皇帝下令釋放張師傅,朱桓才會乖乖地釋放張師傅。給皇帝的告狀信我們要寫,但光寫告狀信還不行,還得需要老天爺幫忙,才能得成。”
林工匠:“要老天爺幫什么忙?”
楊工匠向他們招招手,工匠們將頭湊近楊工匠,楊工匠小聲地說了一番,工匠們紛紛點頭。
三天后的夜晚,電閃雷鳴,天上下起瓢潑大雨。刺眼的閃電瞬間將夜空撕裂,一陣陣霹靂炸雷震得工棚微微發顫。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工棚的茅草頂上,砸在樹葉和大地上,到處是啪啪啪的雨水聲,仿佛大年三十夜全村家家戶戶放鞭炮一樣,工棚里說話聲音稍小一點就聽不清楚。
楊工匠和彭工匠各扛著一包炸藥,頂著油布走出工棚朝行宮走去。林工匠帶著一名工匠到縣城大街小巷張貼二十份標語,標語上寫著:欺壓百姓,天爺不容。劉工匠將告狀信揣進胸襟中,穿著蓑衣出了工棚,他去找人,把告狀信送到京城都察院。
行宮的崗哨躲雨去了,楊工匠與彭工匠進入大門,走過御道,登上石階梯,來到前殿內,正要放炸藥包,忽見三名衛兵打著燈籠從側殿廊道朝前殿走來,他們急忙躲進一堆木料之中。
衛兵們在殿內走了一圈,來到木料堆前停下。
楊工匠與彭工匠拔出匕首,緊貼著地面,緊張地盯著衛兵們。
一名衛兵說:“打這么大的雷,下這么大的雨,鬼都不出來,算了,其他地方就不查看了。”
另一衛兵說:“不管鬼出不出來,我們把該查看的地方都查看一遍,明天頭兒怎么問,我們都不怕。”
又一位衛兵說:“行啊,我們再到后面看看。”說罷,三位衛兵朝后面的大殿走去。
楊工匠與彭工匠松了一口氣,等衛兵走遠,他們將炸藥包放在三根大柱之下,點燃導火索,然后轉身就跑。楊工匠沒跑幾步,被一塊木料絆倒,重重地摔下,他急忙爬起來再跑。
一名衛兵聽到楊工匠的摔倒聲,回頭看去,發現有人影在跑,急忙對其他衛兵說:“不好,有人從大殿里跑出來,朝大門方向跑!”另兩名衛兵立即轉身,看罷,立即喊:“快,抓住他們!”衛兵們追上去,剛跑進前殿,就發現燃燒著的導火索,嚇得一顫,驚叫:“炸藥,有炸藥!要爆炸了,快跑!”他們慌忙轉身往回跑。轟!轟!轟!炸藥爆炸了,衛兵們被炸飛起來,大殿的門窗和屋頂也被炸飛,大殿熊熊燃燒起來。
朱桓的宅院離行宮不到半里路,巨大的爆炸聲將朱桓臥室的窗紙震破,屋梁和瓦條上的灰灑落下來。
睡在床上的朱桓與吳氏被震醒,吳氏嚇得尖叫起來:“怎么回事?是不是鬧地震了?”朱桓驚恐地翻身起來,披著衣服下床,打開門,一眼就看見行宮火光沖天,他大驚,不知行宮被什么炸了,急忙喊:“來人!來人!”
吳金德驚惶地跑來躬拜:“老爺,不好了,行宮被炸雷擊中,燒起來了!”
“被雷擊中了?”朱桓心中不安起來,難道自己貪婪的行徑惹怒了老天爺?若不是,雷為何單單擊中行宮?他既擔心恨他之人會說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他,也為行宮毀于雷火而惱恨。這行宮是他向朱元璋獻媚的重要棋子,好不容易修成了一大半,卻落個這般境地。頃刻間,他認定,即使行宮是被雷擊中,也不能認同,要把這件事栽到民工身上,是民工對皇帝不滿炸了行宮,這樣他才能維護自己的顏面,才能找到替罪羊,才能應對朝廷的追問,也才能泄他的心頭之恨。他鎮定地說:“快,叫幾個人來,陪我到行宮去,快!”
“是!”吳金德轉身就跑。
行宮的前殿被炸塌了一大半,沒塌的部分仍在燃燒,烈火借著大風躥得幾丈高,火映紅了半邊天。雨奇怪地停了,民工們遠遠地站著,都不救火,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天公有眼啊,百姓想做卻不敢做的,天公幫著做了!”“修行宮勞民傷財,老天爺發火了,炸得好啊!”“現在正需要大雨救火,雨卻停了,老天爺不救火,我們不能跟老天爺對著干。”
朱桓與十幾名衙役跑到行宮門前,望著大火,朱桓咬牙切齒地說:“狗日的,這不是雷炸的,肯定是歹徒炸的!要查,查出來了老子親手千刀萬剮他!”他厲聲對衙役們吼:“你們還在發呆,還不快叫民工救火!”
衙役們立即跑向民工,大喊:“趕快救火,趕快救火!”
民工們亂哄哄地喊:“這是老天爺干的,我們不能跟老天爺對著干!”“火這么大,怎么救啊!”“火太大了,水潑不過去!”
衙役怒喊:“誰不救火,就扣誰工錢!”
民工們這才去找桶打水,打來水卻沒辦法靠近大火,只好又站著。
朱桓無可奈何地望著熊熊大火,恨恨地說:“好,好,你做初一,老子就做十五,不殺你們幾個,老子不姓朱!”
吳金德對朱桓說:“老爺,這件事非同小可,要不要稟報朝廷?”
朱桓:“暫時不報,壓住!”
吳金德:“這事兒恐怕瞞不住,萬一傳到陛下那里,那就麻煩了。”
朱桓:“即使要報,也得把情況搞清楚了,把炸行宮的人抓住了再報!明天一早就給老子開始查,非把歹徒揪出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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