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帆看著她消瘦憔悴的面容,心情復雜,從衣兜里掏出幾張十元、五元的紙幣塞進她口袋:“心蓮,你一個人太累了。你這樣不要命的做事,天天熬夜,平常營養又跟不上,遲早會把身體拖跨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聽我的,以后別再繡那些枕套了。”
心蓮趕緊從口袋中拿出那疊錢:“不不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錢真不能再要了,上次你一口氣拿出那么多,你現在又還沒成家,我不能拖累你太深……”
路帆將她的手緊緊握回,目光烔烔:“你沒有拖累我。不要推,請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望著這雙深情又痛楚的眼眸,心蓮像被火灼一樣趕緊收縮起自己的對視。
這份深情,她早已無資格回應,更無以報答……
她哽咽著輕聲回答:“我答應你,以后盡量少熬夜,多休息,但這錢我真不能再要了。”
她再次將那錢幣放入他溫厚的掌心,輕輕扭轉頭,不愿他看到自己即將滑下臉龐的淚水,卻忽然發現葉麗莎呆呆地站在醫務室門口。
葉麗莎淡淡地說:“已經放學了,袁歡找媽媽,我就將她送回家了,過來專門跟你說一聲,我走了。”說完也不看路帆一眼,轉身就走,語氣不同往日的冷淡。
心蓮立起身剛想張嘴叫住葉麗莎,被路帆給攔住了。
心蓮著急起來:“葉麗莎肯定是誤會了,不行,我一定要找機會跟她解釋清楚!”
“解釋什么?有些事越解釋越說不清。再說,你真以為我和她有什么?如果有那層意思,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何必等到今天?心蓮,你不用考慮這些,一切交給我來解決,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相信我!”路帆伸出雙手扶住她的雙肩,想給她信心和勇氣。
心蓮敏感地快速閃離這種親近,將兩人身體拉開一段距離,還不待開口,門外傳來袁文兵怪異的笑聲:“我說為什么拒絕我那么干脆果斷呢,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他不知何時也站在了門口。
心蓮掉頭怒視他:“少用你那點小心眼來揣摩別人!”
“我小心眼?”袁文兵氣笑了,放大嗓門,“我要小心眼在別人半夜給你送魚時就不會在媽面前為你打馬虎眼!我要小心眼就不會那樣為了維護你去和田麻子拼命!”
路帆在一旁聽得忍無可忍:“袁文兵你好歹也算是個高中生,怎么就這么幼稚可笑?你用什么立場來指責心蓮?若不是你不講策略粗暴地和田麻子干仗,心蓮怎么會這么難做人、這么辛苦?!”
袁文兵一時語塞,只得耍起無賴點點頭:“好,好,你讀書多,我說不過你,反正你對她那點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休要說得這么冠冕堂皇!”
他們漸漸提高的嗓門將剛剛熟睡的袁欣驚醒了,她張開手臂一個驚顫,“哇!”一聲就大哭起來,心蓮趕緊俯下身溫柔地摟住她,輕輕拍打她的小身體,虛弱地對那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說:“行了,你們都回去吧!”
一陣從沒有過的疲倦席卷了她的全身。
這幾天,老師們都在傳全鄉要進行一次民辦教師大清查,除了校長,整個紅堤臺小學幾乎都是民辦代課教師,大家都心有戚戚。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鄉教育組就派人到紅堤臺小學進行調查摸底,請紅堤臺大隊按50%的比例擬出一份清退名單,準備過一兩個月就將分批實施。
之前大家都認為,論家庭成份和業務能力,路帆是怎么都不會在清退之列的。但是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聽說大隊部擬出的清退名單中不僅有心蓮,竟然還有路帆!而準備留下的人員中有一位還是個體育老師。這個眼睛有點瞟花的體育老師一直在瘋狂的追求葉麗莎,但葉麗莎從來正眼也沒瞧過他。
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心蓮心如明鏡。自那天后,葉麗莎一直沒和心蓮正面接觸,偶爾碰到了,也是裝做沒看見和同事嘻嘻哈哈混過去。
這天心蓮上完自己的課后,接著就是葉麗莎的語文課。在下課鈴聲響起前,她一直守在教室外,終于將葉麗莎堵住,兩人一起向校園旁邊的小樹林走去。
五月的鄉村,鳥鳴蛙叫,陣陣暖風將頭頂的楊樹葉吹得嘩嘩響。心蓮停下腳步,真誠地望向葉麗莎:“莎莎,有件事必須要向你解釋清楚。我和路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現在這種情況,怎么配得上他?如果將我清退回家,我無話可說。但是我真誠地希望你倆在一起,幸福、美滿!”
葉麗莎低下頭沉吟了片刻,再次抬起頭時眼里蓄滿淚水:“事實是路帆并不是這樣想的。沒有人比我更懂他的心思,他對你用情至深。”頓了頓,她又說,“你知道嗎?你給他織的那條圍巾,他一直當寶貝樣珍藏著……在你嫁人后,一度我以為自己有了機會,竭盡所能對他好,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徒勞。”她無奈地搖頭苦笑,“我等不起了,翻過年來我就虛歲二十一了,同齡人的伢早就滿地跑了,家里大人天天催得緊……”
心蓮熱切地握住她的手:“莎莎請你再等等,給我一點時間,我有辦法!”
“你能有什么辦法?你的存在對他就是一種致命誘惑!除非你再嫁別人。”葉麗莎唇角浮上一抹譏笑。
“總之我會讓他死心的。我只有一個請求,就是請你跟你爸說說,讓葉書記(去年葉爸爸已經被選舉為大隊書記)想辦法將他留下來!”心蓮咬緊嘴唇。
她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上面一番話的,還不待葉麗莎作出進一步的回應,就趕緊低著頭匆匆走了。
這個人,是寒冷冬夜里給予她的唯一一點光亮和溫暖,是茫茫苦海中為她指路的唯一一盞明燈,是狂風暴雨中為她撐起的唯一一把小傘。如今,她要親手將這些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剝離……
她捂著胸口,感覺那顆心早已被自己殘忍地撕成了一片片一縷縷……
她繞過校園,一個人走到樹林對面的一片亂墳崗,這里平常白天都罕有人來,聽說經常有人晚上看到這里有鬼火,大伙都傳得神乎其神,但是她不怕,她明白那不過就是磷火。
她在一堆沙礫上坐下,呆呆地望著天空中一對大雁從頭頂飛過,悠閑又自在。
壓抑了多時的淚水不知不覺就噴涌了出來,長久以來,就連哭,于她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她終于釋放了自己,抱著雙腿,頭埋在膝蓋上面,放開嗓子嗚嗚地哭了個痛快。
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暗下來,心蓮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匆匆跑過,她用嘶啞的嗓音叫到:“媽!” 那人一扭頭,果然是徐幺兒,徐幺兒一見心蓮,就像見了鬼一樣尖叫起來,荒不擇路地往家的方向逃跑了。原來今天是袁文兵父親的祭日,徐幺兒過來燒點紙錢,忽然聽到一陣陣啼哭聲,嚇得紙都沒燒完就連忙想逃走。不料徒然被叫一聲“媽”,夜色朦朧中扭頭卻看到一個面色慘白、滿臉淚痕的女人站在身后,這可嚇得不輕,連滾帶爬就跑回了家。
袁文兵正在和孩子們玩“唐僧騎馬”的游戲,袁文兵肩上頂著袁柳,一陣搖擺,一陣瘋跑,邊跑邊唱:唐僧騎馬咚哪個咚,后面跟著個孫悟空,孫悟空跑得快,后面跟著個豬八戒…。。
袁歡和袁欣一個扛根木頭削得溜光水滑的“金箍棒”,一個背把木頭做的小釘耙,搖搖晃晃跟在后面追,這都是袁文兵花了幾天時間認真打磨出來的“武器”,袁歡還不知從哪兒找了根黃色的小布條系在自己額頭上充當緊箍咒。
叔侄四人的笑聲引來了四周八鄰的小孩,在禾場里圍成一圈羨慕地觀看著,后受到熱情邀請,也加入進去,隊伍越來越龐大,袁文兵在中間充當孩子王。
有孩子趕緊跑回家向大人哼哼:我也要個跟袁歡袁欣一樣的金箍棒和釘耙。
在地里勞累了一天的大人哪有閑功夫理他們,不耐煩地威脅一聲:別煩人!再像害牙齒疼樣哼嘰,用金箍棒敲掉你兩顆大牙做成釘耙!
被吼的孩子于是趕忙捂緊自己的嘴,生怕牙真被給敲掉了。然而又不甘心,賭氣般一跺腳,從自家碼得高高的柴垛里抽出一根大木棍,權且充當“金箍棒”,轉身又跑回去繼續觀看袁家叔侄的快樂游戲。幾只貓兒狗兒也忙不迭圍著跑前跑后,不時“喵嗚”、“汪嗚”一聲,歡聲笑語響徹村野。
見心蓮回來了,袁文兵遠遠地沖她一笑:“飯已燜好啦,你只需去炒兩個菜就行了!”
心蓮站在一旁,看見孩子們邊追著“叔叔、叔叔”地喊著,邊“咯咯咯”嘻鬧著,臉上掛滿天真無邪的笑容,便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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