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能不能替我上學?”一大清早,連云就把連玉叫醒,他將連玉拉到院子的一角,悄聲地說。
“什么?……”連玉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著連云:“我替你……上學?”
“姐,你小聲點!”連云四下張望,見周圍寂寂無人,唯有秋媽在內(nèi)院“沙沙”地掃地,這才放心下來。
“姐,你就不想看看,聞道書院是什么樣兒嗎?那些先生,可了不得了!”
連云神秘地說,試圖勾起連玉的強烈好奇心。
“什么樣兒?……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連玉模仿著爹爹讀書的樣子,踱著方步,用手摸著下巴,捋一捋小胡子。
“你們先生,是不是這樣子?哈哈,這些,爹爹早教我了,我都倒背如流了。”
連玉模仿完爹爹的樣子,忍不住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不全是!”連云認真地看著連玉的眼睛:“林靜安先生說,這些可以自己在家自學。他講的是《六國論》、《過秦論》?!?br>
“啊,那么難啊……”連玉有些吃驚。
“聞道書院可是最好的書院,當然要與眾不同。”
連云悄悄地告訴她,崇華巷最有錢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聞道書院,他們上課時,可囂張了,你上課得小心。
“你就不怕爹爹要打你手心?林靜安先生嚴格,你哪來的膽子啊?”連玉知道連云最怕爹爹和林先生,就嚇唬他。
“姐姐,都說咱們長得很像,你就穿上我的衣服,早早地地溜進去,課上,別輕易出聲,就可以。”
連云神秘地沖連玉眨眼睛,把連玉拉進自己的房間,找出一套自己素日穿的衣服,一套淺藍竹布長衫。
“姐姐,您看,您穿上它,試試,別人一準認不出來!……我平日坐在最后面,只要你不出聲,先生也不會為難您的?!边B云央求著連玉。
“哎,那我替你去上學后,你干嘛去?”連玉忽然想起自己還有清晨跟狐白溫練劍:“我早晨還要跟我?guī)煾妇殑δ兀 ?br>
“嘿嘿……這個,你就包在我身上。我替你跟狐師父學劍去,就一天,好不好?姐姐,我求你啦!你一個女孩家家的,每天打打殺殺,我一個男孩子,卻要每天坐在書院里念書……”
連云搖著連玉的手:“姐姐,你看我這么廋,練練劍也能強身健體,是不是?爹爹他也發(fā)現(xiàn)不了。”
“嗯……那說好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連玉咬咬嘴唇,其實進聞道書院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只可惜,她是女孩,不能大張旗鼓、明目張膽地去那兒學習,偶爾,林靜安先生也會來拜訪爹爹,順道教教連玉。
走進一條青石板鋪成的林蔭道,遠遠就看到一個寬闊的大廣場,廣場中央一座氣勢宏偉的大殿,朱紅的柱子,金色的琉璃瓦,好不氣派。
連玉鼓起勇氣,向那大殿走去,抹了摸那大門上錚亮的銅門釘,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走進教室,按照連云的交代,找到她的位置。
“啊……”連玉剛坐下去,突然感覺屁股下有東西軟軟的,并且發(fā)出“呱”的一聲,連玉嚇得蹦起來,只見地下一只翠綠色的青蛙。
驚魂未定的連玉看看四周,只見湖藍色長衫的同桌把臉埋進書里,正“吃吃”地笑著。
一準是這個家伙!考慮到自己是冒充連云來上課,不過是一天課而已,連玉決定先忍下來,免得引起先生的懷疑。
“肅靜,肅靜!”林靜安先生一身灰色大氅,里面還是那身白色長衫,整個人看起來,勁秀挺拔,仙風道骨,他用戒尺敲擊著講臺。
“昨天,布置下去的《六國論》,背誦得怎樣了?”林先生和顏悅色地問。
“先生,太難了,為什么別的書院都讓念‘子云’、‘詩曰’,我們就得背誦《六國論》?”
“先生,我爹說,考秀才就得靠背‘子云’、‘詩曰’,林先生這是離經(jīng)叛道,不能這樣‘胡鬧’……”連玉身邊的湖藍衣衫少年站起來大聲說。
“……”
林靜安先生靜靜地站在講臺前,泰安自若,神情自然,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連玉緊張地望著他,暗想,這群人竟然敢對先生如此無禮。
“余耀祖,你爹爹是做什么的?”林靜和微笑著,對湖藍衣衫的少年說。
“我爹爹是吳理縣縣丞!”湖藍衣衫的少年自豪地說。
“嗯……這縣丞,是夠無禮的!”林靜安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你們……你們怎敢嘲笑我爹?我……我,告……告訴我爹去!”少年漲紅了臉,一時語急,說話就結結巴巴起來。
林靜安沖著少年一笑:“你爹從前是我的學生?!斓鼐H師’”,回去對你父親說‘林先生讓你念念這五個字!’”
少年滿臉不悅,卻又不敢再說什么,只好悻悻地坐在那里,無聊地玩著手中的毛筆。
“誰能說說,聞道書院得名由來?出自哪部經(jīng)典的哪一篇?請站起來!”林靜安看著座下。
連玉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后,見林靜安先生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大家,最后竟落湖藍衣衫的少年身上。
湖藍衣衫少年低頭不語。
林先生的目光略過連玉,連玉趕緊把頭低下去。
“李文臣,你說說?!绷朱o安的望著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個滿身補丁的少年,那少年臉色黧黑,雙目卻炯炯有神,透著一股堅毅。
“‘朝聞道,夕死可矣’,出自《論語。里仁》?!鄙倌暾酒饋泶舐暤卣f。
“坐下,很好!這《論語》我未教你們,可就有人能背能誦。這說明什么?說明學習貴在自覺,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家里非富即貴,再不濟,父母也是識文斷字的。可你們看看人家李文臣,父母都是農(nóng)民,他借住在他表叔家,每日晚上還得幫他表叔做磨豆腐,人家怎么就能背誦?”
林靜安嚴厲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大家都把頭低下去了。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就是‘聞道書院’的由來。經(jīng)世,致用,是我的一貫宗旨。我不教你們考秀才的法門,然而,你們可以去打聽,我林靜安教的學生,有無未考中秀才的?明道,乃為學之根本;技巧,只可雕蟲。你們能自學的,父母能教的,我不教?!?br>
連玉看著面前這位面色清癯的老者,果然有個性,不由得暗暗生敬意,只是自己冒充連云坐進來,不敢輕易吱聲,幸好他老人家沒發(fā)覺。
“好,李文臣,你再把《六國論》給在座的各位背誦一遍!背不來者,午飯就不用吃了!”林靜安微笑著看李文臣。
“先生,我能不能走動著背?”李文臣怯怯地請求:“站著,我……背不來!”
“為什么?”林靜安疑惑地問。
“因為……因為學生是在推磨時背誦的,所以,必須走動,學生才能背誦!”李文臣滿臉的尷尬,不好意思地朝林靜安看了一眼。
“哈哈……磨豆子,原來蠢驢也可以背書的么?”
座下的少年哄堂大笑。
“肅靜!不許笑!李文臣,你就繞著這學館,邊走邊背誦!”林靜安看著這孩子,憐他委實不易,遂欣然允諾。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zhàn)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蛟唬毫鶉?,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br>
那叫李文臣的少年不約莫七歲,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是個靦腆的少年。
然而,等他站出來,繞著學館慢慢踱著步子,邊走背誦,卻仿佛突然變了一個人。
只見他將雙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雙目放出異彩,侃侃而論,那樣子簡直就像個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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