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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來客

作者：衣蓮生    

　　“文雄，過來跪拜你連叔叔。以后，你跟從他念書，要喊他先生，明白嗎？”

　　孫千總軍中臨時有事，送文雄過來的是他親爹蕭運基，也是那日連云開遇見的藍衣人。

　　蕭運基是個謹慎之人，在孫千總家當管事，但總管卻是查氏從娘家?guī)淼模茱@然，查氏并沒有將他視為自家人，因受制于人，所以這蕭運基在孫家也是時時小心，處處謹慎。

　　好在這兒子聰慧機敏，頗能察言觀色。父親受制于人，他自然看在眼里，所以多數(shù)時候，他是抿著嘴唇不多言一個字，免得給父親添麻煩，比如，那日驕縱的嬋兒非要他彎腰當她的上馬石，他也咬著牙，一聲不吭地忍著。

　　那孩子見了連云開，連忙曲了雙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照著地面的大青石板，對著連云開連磕了三個響頭：“先生在上，請受文雄一拜！”

　　“好孩子，別在這里磕了，這大青石板……硬著呢！回屋去！”連云開連忙扶起那孩子，見他額頭鼓起了一個小小的灰包，滿心心疼。

　　“謝先生！”那孩子站起來，褲子也來不及拍，就跑進中廳，幫連云開搬來一張?zhí)珟熞危又诌M院子，幫他爹搬出一只椅子，放在一旁。

　　“這孩子頗有眼力勁，且純孝，是個可造之材！”連云開滿意地看著蕭文雄，又看著充滿期待的蕭運基。

　　“文雄，知道為什么你母親給你取這個名字嗎？就是希望你文才雄盛，將來可成國家棟梁之才。所以不要辜負了你母親的期望。”連云開聽說這名字還是蕭文雄的母親取的，不由佩服起那未曾謀面的女子。

　　他不由得想起夫人秦漱玉。暗想她倒才華絕倫，為時人所驚艷，然而，她卻只要求自己將連玉姐弟撫養(yǎng)成人，做個凡夫俗子，不強求出人頭地。或許是勘破紅塵，但或許，更是怕要求高了，物極必反，招致自己不滿？天底下的父母親，哪個不希望孩子成龍成鳳的呢？想起她最后要自己抱抱這倆孩子，也是因為對這姐弟的命運，充滿了擔憂……

　　“文雄啊，爹這輩子，家里窮，只進村里的私塾發(fā)了個蒙，馬馬虎虎認得幾個字，能算幾筆賬。連先生也不是外人，爹也就不避嫌了。咱爺倆寄人籬下，爹可以為奴，兒子你不能，爹要你將來伸直腰桿做人，堂堂正正的，爹還指望你，有朝一日考中秀才，中個舉人，你母親九泉之下也心安了，爹爹每日彎腰打拱，見人裝笑臉，這輩子沒面皮的事做盡也值了！”

　　那蕭運基說到傷心處，竟然忍不住用衣袖擦擦眼角，顯然，在這孫府，雖說是在他小舅子家當差，但那委屈，大抵也是滿滿地塞了一肚子。素日，找不到一個可訴說之人，今日見到連云開，見他遭際與自己差不多，遂有知己之感，也不避嫌疑，竟將自己的肺腑之言和盤托出。

　　連云開見這素日沉默謹慎之人，此刻將自己袒露無余，想必是對這孩子充滿了內(nèi)疚之情，也對自己充滿了期待，暗想一個憨直的男子，不得不委曲求全，只為自己孩兒將來能成材，可憐天下父母心。

　　“蕭兄你放心吧，你這孩兒在我這里，就跟我自家的孩兒云兒、玉兒一樣。但在課業(yè)上，我也是一樣嚴厲到底的。背不來書，對不來課，我的戒尺可是不認人的。”

　　連云開雖然是微笑地看著蕭運基，但言語卻是嚴肅的，他始終以為，讀書是一樁嚴肅之事，容不得任何敷衍和胡來。

　　“這樣最好！文雄遇到您這樣不徇私情的先生，我……就放心了！”蕭運基大喜，不由得抓抓后腦勺，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正欲跪拜，連云開一把拉住他的手。

　　“使不得，使不得！文雄在此，我家云兒、玉兒便平白填了個哥哥。我看文雄做事穩(wěn)重，有他和秋媽一起，照看著這倆孩兒，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連云開說的，也是心里話，這些年，兩個孩子拖在身邊，頗費里不少心神，如今有了這個小幫手，自己進學備考，也安心了許多。

　　“云兒，玉兒，你們，誰來了？”連云開沖廳里高聲喊了一句。

　　“爹……”連云、連玉其實早就躲在門后瞧著他們了，見爹爹開口，便箭一般沖上來了。

　　“文雄哥，你真的會一直呆在這里嗎？”連云充滿期待的眼神，他顯然是孤獨得久了。

　　這些年來，爹爹有時候沒時間理睬自己，姐姐呢，又是個女孩，且能說會道，大家都喜歡她，自己就像姐姐身后的影子，人們多數(shù)只注意到姐姐，忘了姐姐身后這個默默的影子。而文雄哥哥，是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處處讓著他。

　　“嗯，我就住在你們家，跟先生，念書，寫字！”蕭文雄看見連云飛奔到自己身邊，也十分高興。

　　在孫家?guī)啄辏麖膩矶疾桓曳潘粒癖豢床灰姷睦K索綁緊，如今，來到這里，這里，有平等對待他的人，這里的人不再將他視作孫家大小姐的跟班和小奴才，他也無需看人眼色，只需對先生尊重便可。他突然被去了綁繩，一下子感到無限伸展的可能。

　　在蕭文雄眼中，人，最快樂的時候，莫過于，被當做人看待。

　　所以，他寧愿在這里跟著連云開一家，哪怕每日粗茶淡飯三倆，也勝過雞鴨魚肉滿桌。

　　“文雄哥哥……”清脆的女聲在身后響起，蕭文雄扭頭，看見連玉向自己走來。

　　只見她一身淡紫的長裙，外套淺粉色的褙子，頭上梳著兩個小發(fā)髻，如同頭頂兩角，模樣長得跟連云很相似。

　　蕭文雄看著她，如同看著自己的小妹妹，生命中，突然多了兩個跟自己如此親近的人。

　　這個女孩，和他霸道任性的表妹嬋兒不一樣。在孫家吃晚飯的時候，見自己默默在一邊往碗里扒飯的時候，只見這個女孩沖他微微一笑，反客為主地，用漏勺給他一大勺羊肉。

　　那表妹見狀，還老大不高興：“你別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