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但天氣依然悶熱無比。這就是武漢夏天的顯著特征,不運動都會悶出一身臭汗,更遑論三百個俯臥撐做完之后了。
這時的李旭晨,渾身上下只穿著一條運動短褲,三組俯臥撐后,汗水從他肌膚的每一個毛孔中溢出,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每晚三百個俯臥撐,是李旭晨的必修科目。抓起一條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拭了一把,又隨手丟在椅子上,感覺到口渴,走到冰箱前,拉開門取出一罐百威,拉開拉環,一口喝了個底兒朝天。
冰涼的啤酒甫一進入到胃里,李旭晨便感覺到一陣清爽從頭頂傳到了腳后跟,他愜意地吐出一口酒氣,將捏癟了的空酒罐準確地丟進垃圾桶中。這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我是李旭晨……”接通電話,聽了幾句,李旭晨的雙眼猛地睜大了,沒等對方說完,他打斷對方說:“我馬上到?!闭f著,掛斷電話,抓起沙發扶手上的T恤衫邊往身上套邊沖出了屋子。
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沒有一絲風,馬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在這個燥熱又陰雨連綿的夜晚,連出租車也少了許多。
站在十字路口,李旭晨焦急地張望著,不多時,一輛的士開了過來,他伸手攔住,拉開后車門一頭鉆了進去,對司機說:“江灣別墅,要快!”
見李旭晨一臉著急的樣子,司機料想這位客人肯定遇到了急事,說了聲好嘞,一腳油門,車子便風馳電掣駛了出去。
李旭晨是很急,剛才那個電話,讓他心亂如麻,老朋友岳書成居然快不行了,老岳的助理跟他說,讓他快一點趕到江灣別墅去,岳書成在彌留之際有話要對他說。
想起岳書成,李旭晨心里涌起一陣愧疚。本來說好了大學畢業后要去超越集團幫老岳的,一眨眼這么多年過去了,曾經的誓言早已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憑借著大學四年學到的東西,渾渾噩噩的混了幾年,生活水準一直維持在一個撐不死也餓不著的層面上,說不上心安理得,卻也對岳書成懷著一點愧疚。
出租車在細雨中快速前行,一刻鐘后,停在了江灣別墅的門口。
李旭晨付了錢后推門下車,徑直朝安保森嚴的別墅區走去,好在和小區保安都熟悉了,打了個招呼,順利進入。
岳書成家的大門半開著,透過門縫,李旭晨能看到院子里人來人往,他疾步走進去,迎面碰上岳書成的助理趙群。
趙群見李旭晨走過來,快走兩步到了他面前,劈頭就說:“我都出來三趟了,總算把你給等來了?!?br>
李旭晨腳步不停,邊走邊問:“怎么?老爺子病得很嚴重?”
趙群嚴肅地點著頭,“省立心外科的幾個專家剛搶救完,估計這關不好過。好在岳董人還算清醒,所以才趕緊讓你來一趟?!?br>
李旭晨已經聽出了趙群的話外音,他晨緊蹙眉頭,又問:“集團是不是……”
趙群再次點頭,沉重地低聲說:“沒錯,有人想趁火打劫啊……你也知道,超越集團發展到今天,岳董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惜老人家膝下無子,珊妮尚且年幼……”
說到這里,趙群止住了話頭,但內里的意思李旭晨聽明白了,今晚這趟岳家之行,不做出點承諾怕是過不了關了。心下一嘆,李旭晨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
走進房內,李旭晨看見幾名白大褂正在說著什么,其中一個年齡大的,正是省立醫院心外科主任鐘明華。李旭晨走過去,對鐘明華說:“鐘主任,你好。”
見是李旭晨,鐘明華笑了,“旭晨過來了?!?br>
李旭晨點著頭,說:“又辛苦您了,老爺子現在情況如何?”
鐘明華說:“病情已經控制住了,但是情況不算樂觀,心血管堵塞非常嚴重,必須盡快動手術。”
李旭晨皺眉說:“那就別耽擱了,馬上安排手術吧。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鐘明華推推眼鏡,搖頭苦笑道:“還是你了解老岳啊,他說,見不到你是不會同意進行手術的,還說有很重要的話要當面跟你講清楚了才行。旭晨啊,都說病來如山倒,老岳的心臟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趕緊去勸勸他吧?!?br>
聽完鐘明華的話,李旭晨心里一陣抽痛,岳書成對自己可謂是寄予厚望的,這些年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愧對他的培養之恩啊。
想到這里,李旭晨點點頭,推門進了岳書成的臥室。
臥室里人不少卻很安靜,岳書翔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病例做出一副細心研究的姿態,他的身邊是常磊,聽到門響,常磊扭過頭,見李旭晨走進來,雙目不禁發射出兩道不易察覺的銳芒。李旭晨敏銳的察覺到常磊目光中不善的味道,心中冷笑,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沖他略一點頭,舉步朝床前走去。
岳珊妮坐在床邊,雙眼通紅望著床上躺著的岳書成,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聽到動靜,珊妮看過來,見李旭晨走到她身邊,眼圈一紅,淚水就抑制不住的淌落下來,“晨哥……”
拍了拍珊妮的肩膀,李旭晨勸慰道:“珊妮,別哭,岳叔不會有事的?!?br>
珊妮點著頭,手卻不自覺的抓住了李旭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聽到李旭晨的聲音,岳書成醒了過來,他沖李旭晨露出和煦的笑容,說道:“你來了。”說著想要坐起來。
李旭晨連忙摁住了他,輕聲道:“躺著,千萬別動?!?br>
岳書成艱難地點點頭,渾濁的目光環顧四周,說:“我沒有大礙了,都出去吧,我要和旭晨單獨聊聊?!?br>
岳珊妮率先反應過來,“爸,您……”
岳書成微微一笑,“沒事,沒事,爸的身體爸清楚,珊妮聽話,一會兒再進來?!?br>
珊妮點著頭,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旭晨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常磊怨毒地看著李旭晨,不甘心的出了臥室。岳書翔則笑呵呵地走到床邊,跟李旭晨點點頭,又囑咐了大哥岳書成兩句后方才離去。
“坐?!痹罆芍噶酥敢巫诱f道。
李旭晨依言坐下,低聲問道:“叔,你現在感覺怎樣?”
岳書成淡然一笑,說:“我的身子我心里清楚,沒大礙的?!?br>
“可是鐘主任說……”
岳書成抬手止住了李旭晨的話頭,說:“心臟病嘛,老毛病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晨子,我今天喊你過來,你清楚是因為什么?!?br>
雙目炯炯望著岳書成,李旭晨微微點頭,為難地說:“我知道,您一直不死心,但是您也知道,早在幾年前我就對假如超越集團不感興趣,您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岳書成搖頭說道:“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的超越集團也不同往昔了……所以說,這次你無論如何都要過來幫我一把。”
李旭晨豈能聽不出岳書成話里的意思,如今的超越集團,可謂是內憂外困,內部,由于是家族式企業,管理模式弊端相當嚴重,排外、任人唯親、濫用職權現象十分突出。就拿岳書成的親弟弟岳書翔來說吧,岳書翔總攬集團業務大權,產品的進出口業務就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其他人根本插不進手去。
除此之外,還有岳書翔的外甥常磊,那也是個權力欲望很重的人,雖說他在集團內職務不算高,但手里有實權,再加上此人心胸狹窄,又跟岳書翔有那么一層甥舅關系,就使得他目中無人,平日里眼珠子朝天看,除了他舅舅,絲毫不把別人放在眼里。這家伙還是個野心很重的人,雖說李旭晨跟他來往不多,但多少也聽說了一些關于他的事跡。
外部,近年來,光電子產業雖說欣欣向榮,但由于超越集團的故步自封,使得超越集團在行業內的競爭力日趨下降,上下游產業就不用說了,僅僅是一個銷路問題,就不是他李旭晨能夠解決的。再有就是,進入2000年后,微小企業的興起,對市場形成了很大沖擊,也成為了超越集團舉步維艱的客觀因素。
超越集團遇到的問題是大多數家族企業都會面臨的問題,李旭晨清楚,就算老岳有恩于他,他加入超越,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改變超越集團這些年來積累下的沉疴。再說了,年近三十,他已經不是幾年前懷揣夢想的小青年了,他覺得,有一份穩定的、不那么忙碌的工作,安然度日,足矣。
掌控一個大型企業,還是算了吧。
想到這里,李旭晨為難地看著岳書成,說道:“岳叔,不是我不想幫您,眼下……”
岳書成再次打斷了李旭晨的話,他說道:“眼下不是好時機,對吧?”見李旭晨想要解釋,岳書成抬抬手,制止他道:“你聽我把話說完,我也知道,這時候讓你進超越是難為你了,但岳叔確實沒有好辦法了,也沒有可以信賴的人,這一點我不瞞你。你知道,超越集團自打92年開始籌建,一路磕磕絆絆走到今天,我付出了半輩子心血,如今集團面臨困難,我心有不甘啊。晨子,請你幫忙,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況且,現在珊妮大學剛剛畢業,社會經驗太少,實在是擔不起如此重擔啊,作為他的哥哥,你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千斤重擔壓在珊妮瘦弱的肩膀上讓她無法承受嗎?”
岳書成這番話讓李旭晨無法辯駁,他是一個孤兒,當年,若不是岳書成把他從孤兒院領回家,他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成績。想到珊妮,這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妹妹,李旭晨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叔,我可以加入超越,但是我有幾個要求?!睂に剂季?,李旭晨終于答應下來。
岳書成欣慰地點點頭,右手附在胸口處慢慢揉了兩下,方才說道:“只要你愿意加入公司,什么要求我都能答應你。”
李旭晨鄭重說:“首先,您得答應我馬上進行手術,鐘主任跟我說了,您這病不能拖下去了,否則,心血管一旦堵塞,隨時會有生命危險?!?br>
岳書成嗯了一聲,說:“好,我答應你。”
李旭晨沉吟了一下,繼續說:“其次,我既然加入超越,那么,我有幾個要求,第一、我要求全盤掌握集團的生殺大權,所以說,關于我的職務安排,您得綜合性考慮;第二、我希望我能分管業務部門,對業務部門的人事安排,我會經過充分調研后作出調整;第三、我希望我能帶一個人進公司?!?br>
岳書成爽快地答應下來:“沒問題。這些我會向董事會說明的。至于你想要帶誰進公司,人選物色好后,說一聲,我安排?!?br>
李旭晨說:“岳叔,我要是有什么大動作,你可不能阻攔啊。”
岳書成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旭晨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清楚,集團內部某些人已經張狂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你想做什么,大膽的干,不要怯手,我給你做堅實的后盾,把你的聰明才智全都發揮出來?!?br>
李旭晨笑道:“好?!?br>
岳書成問道:“你大約什么時候能上任?”
李旭晨說:“等您手術結束后吧。”
岳書成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坐了起來,沖外面喊道:“明華,明華,馬上安排我進行手術!”
……
市人民醫院。
手術室外面站滿了人,岳書翔一臉玩味打量著李旭晨。
李旭晨身邊是滿臉憂色的珊妮。珊妮挽著李旭晨的胳膊,小臉煞白,“晨哥,你說,爸爸的手術會成功嗎?”
拍拍珊妮的手,李旭晨給了她一個笑容,說道:“放心,這不是什么大手術,一定會成功的?!?br>
對這個妹妹,李旭晨非常疼愛。
珊妮對李旭晨的話深信不疑,但此刻,她的心情無疑是十分沉重的,因為手術室里面躺著的那個人,畢竟是她的父親。
手術已經進行四個多小時了,忽而,手術室大門上方的紅燈熄滅了,眾人的心情跟著緊張無比。
不多時,門被打開,還在麻醉中的岳書成被護士推了出來。護士身后,跟著鐘明華以及其他幾位參與手術的醫生、麻醉師。
珊妮急切地走到鐘明華身旁,問道:“鐘叔叔,我爸他……手術順利嗎?”
鐘明華摘下口罩,露出和煦的笑容,說道:“珊妮放心吧,手術非常成功,再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你爸就能回家休養了?!?br>
珊妮的臉上露出喜色,連聲感謝著鐘明華。
…………
岳書翔正懶洋洋地坐在一間裝潢優雅、格調別致的“星巴克”咖啡館里。此時,他的心情就像面前這杯滾燙的“摩卡”一樣:冒著快樂、歡騰的熱氣——滴滴香濃,意猶未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并不僅僅是岳書成被疾病纏身才讓他如此心情舒暢。因為,無論是誰在這個位子上,都壓力巨大,岳書成歲數大了,不過是早晚得退下而已。他端起面前的咖啡,用一種極其紳士的姿態,極盡優雅面帶得意地輕輕啜了一口,然后對坐在對面的常磊說:“磊子,你坐上客戶部經理的位子之后,我們就可以大刀闊斧,馬不停蹄地實施下一步計劃了?!背@诰o繃著臉沒有理會岳書翔,只是低著頭,心不在焉地用一只銀色的小勺不停地攪拌著面前的那杯“藍山”。岳書翔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磊子,你在想什么呢?”常磊驀地回過神,就像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似的,停下手里的動作,喃喃地問:“你剛才說什么?”“我是說,我的下一步計劃就是再注冊一家公司,由你做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我在幕后操盤。這樣,我們就可以借助超越集團這個平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把它現有的客戶資源拿到我們自己的公司,從而發展我們自己的事業……”“岳董要是知道了怎么辦?”常磊的臉上浮現出了憂心忡忡的神色?!八疾〕墒裁礃恿耍艣]有心思管這些事情呢!況且,我是公司的副總經理,公司其他部門需要做的就是怎么把客戶部交待的Order(指令)完成,而至于公司與客戶之間究竟達成了什么協議,他是無權過問的,而且也無法知道??蛻舴矫婢透挥脫牧?,他們關注的不是和哪間公司合作,而注重的是和哪個團隊,以及你所能提供的資源。從目前來看,我們實際上是一支隊伍,用兩塊不同的‘牌子’而已。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再一點點把超越更多的人才轉移到我們的公司,到了那時,就算總部有所察覺,我們的羽翼早已豐滿了,自然就可以金蟬脫殼、光明正大地自立門戶了。”常磊還是有點擔憂,說道:“看岳董的意思,是想要把李旭晨弄進公司里去,那小子可不是個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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